義海
這次只是路過紐約,沒有進城。沿著紐約邊的公路一路往新澤西方向開,右手邊是波光粼粼的哈德孫河,河的對岸是紐約市。但不知為何,沒有一種臨近國際大都市的興奮感。倒是陽光下的哈德孫河讓我慢下了“腳步”。
終于在路邊找到一處游人可以停車的地方。那里居然還有停車位,一定是為像我這樣邊走邊看的人設(shè)計的。下了車,朝河邊走去。河岸很高、很陡。朝下看去,忽然看到斜坡上一對年輕人在接吻。正想換個角度看風景,那對年輕人也分開了。這才看出,其中一個是女生,另一個也是女生。這是哈德孫河邊的“花絮”,不多寫。
很多人知道哈德孫河是源于一個新聞。
2009年,飛行員切斯利·蘇倫伯格駕駛的空客A320從紐約的一處機場起飛不久便撞上了鳥。他居然將飛機成功迫降在哈德孫河上,機上151人全部生還,創(chuàng)造了航空史上的奇跡——“哈德孫河奇跡”。
我喜歡哈德孫河,并且喜歡它勝過紐約市,首先是因為它是自然的。沒有它,很難想象紐約會是什么樣子;沒有它,我們也難以想象我們今天所見到的美利堅文明。這條流淌在歷史長河中的長河,見證了東海岸的“生長”。很奇怪的是,人們沒有以1524年發(fā)現(xiàn)他的意大利探險家喬瓦尼·達韋拉扎諾來命名這條河;倒是1609年,第一次勘察這條河的英國人亨利·哈德孫讓自己的名字與這條河永遠地聯(lián)系在一起了。不過,也不奇怪。17世紀是英國人的天下。命名有時是偶然的,有時就是話語權(quán)的體現(xiàn)。
還是回到哈德孫河邊吧。
這條從歷史中流出來又流進歷史的河流從紐約一路溯流而上。它寬廣,安靜。它安靜是因為你總是很難走到它的身邊。我沒有查證過,它應(yīng)該屬于那種裂谷型的河流,河岸很高、很陡。走到河邊,并不等于走到水邊。更高的河岸在一百米左右。所以,哈德孫的“河邊”和“水邊”其實是兩個概念。河的兩岸多為石壁,站在高高的河岸上往下看,就像是站在懸崖的邊上。
我后來在日記里寫道:“哈德孫河,一條讓人兩腿發(fā)抖的河。”
不少人認為哈德孫河水是深藍色的,其實那是一種錯覺。那是因為我們往往是站在很高的河岸上,幾乎是垂直地往下看,由于視角的緣故,河水的顏色看上去近乎海水的深藍色。
11月下旬的哈德孫河水的確比平時更深沉。兩岸的樹木幾乎落盡了所有的葉子,一些稍微能耐寒的灌木還在堅持,但葉子也已經(jīng)由紅轉(zhuǎn)黃。
坐在河邊,忽然想起一本叫《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的書。我們不知道史學家黃仁宇是不是在哈德孫河邊完成了他的這本書,只知道,他作為紐約州立大學紐普茲分校的教授,因為好幾年都沒有什么成果而被解聘;只知道,他被解聘后,《萬歷十五年》由耶魯大學出版而一炮打響,從此著作一本接著一本地出;只知道,他后來在北京三聯(lián)出版社出版的《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之所以一定要把“赫遜河”用作書名,一定是他對這條河情有獨鐘,就像康河之于徐志摩那樣。要不然,在哪里都可以談歷史,為什么一定在要赫遜河邊呢?
是的,哈德孫河不僅把東部的老殖民地串連起來了,同時也把哥倫比亞大學、普林斯頓大學、西點軍校等名校連成一片。
從這個意義上說,哈德孫河又是一條人文的河。
1948年的一天,普林斯頓大學的三個畢業(yè)生聚在紐約城里。他們在大學里都上過“創(chuàng)意寫作”的課;課上老師說,如果你們想在文學上干一番事業(yè),就必須辦刊物。于是,他們仨(摩根、貝奈特、阿羅史密斯)在紐約創(chuàng)辦了后來在美國文學史上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的文學刊物《哈德遜評論》。文學跟一條河聯(lián)姻了;或者說,一條河跟文學聯(lián)姻了。摩根主持刊物一直到1998年,前后約五十載。他的接班人是他的妻子戴茨(Deitz)。
2006年,戴茨宣布,把《哈德遜評論》辦刊以來的全部檔案資料捐獻給她丈夫摩根的母校普林斯頓大學。這可是了不得的一筆捐贈,這當中包括了龐德等美國文學史上許多文學家的手稿。上百箱檔案資料、半個多世紀的文學積淀,沿著哈德孫河逆流而上,運到普林斯頓。文學讓哈德孫河榮耀,哈德孫河也見證了文學的綿長。如果摩根不是普林斯頓的校友,如果普林斯頓當年沒有開設(shè)創(chuàng)意寫作,或許也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故事吧。哈德孫河不管這些,它只管靜靜地流淌。
是的,坐在哈德孫河邊,你總會浮想聯(lián)翩。一條能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河,一定是一條魅力無窮的河。
我喜歡哈德孫河,并且喜歡它勝過紐約市,首先是因為它是自然的。沒有它,很難想象紐約會是什么樣子;沒有它,我們也難以想象我們今天所見到的美利堅文明。這條流淌在歷史長河中的長河,見證了東海岸的“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