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好中國故事，讓文物“說話”有風度

摘 要：博物館的展品說明是觀眾認識展品的主要媒介。恰當的文本設計可以引導觀眾的閱讀興趣，深化對展品的理解和對展覽主旨的領悟。對展品說明的文本設計是撰寫說明文稿的依據和指引，文本設計的若干原則是基于展品說明文字的撰寫規律的總結，其中包括科學性、“悅讀”性、引導性和統一性原則。

關鍵詞：博物館;文物說明;文本設計;“悅讀”性原則;引導性原則

近年來，隨著CCTV《如果國寶會說話》的熱播，“文物說話”逐漸成了熱詞。其實，在博物館界長期存在“讓文物說話”的呼聲和實踐。由此帶來的各種爭議也此起彼伏，不絕于耳。①

文物是死的，是歷史遺存，“說話”僅是一種比喻，本質上還是策展人借助文物作為歷史的見證向公眾言說（傳播）各種知識、思想或情感。本文并不想就“文物說話”的價值、作用、意義展開討論，僅就“文物說話”的方式、方法做一些粗淺的分析和闡述。

1 文物說明與展品說明

在目前國內博物館界的語境中，“文物說話”是指文物作為展品在博物館展覽（陳列）中的展示方式，包括文物的擺放、文物說明及文物陳列環境等。其中文物作為展品，其所配屬的解釋性文字、圖表及其傳播措施，即統稱為“文物展品說明”。

文物作為歷史見證物的本質屬性，決定了文物與現實生活的時空距離是客觀存在的。這種距離的遠近決定了識讀文物信息的難易程度。在文物管理和使用的過程中，必要的文物說明是提高收藏、保管、展示等工作效率的重要手段。

文物自己不能說話，但是可以通過文物說明來“自我表白”。在收藏和保管環節，浩若煙海的藏品總賬上的文物說明必須簡明扼要，便于查詢。內容包括文物名稱、年代、來源、形態尺寸、材質重量等，側重于對基本情況的描述，便于區分辨別。而在展示教育環節，基于信息傳播的有效性，則絕不可像文物賬本一樣枯燥乏味地設計文物說明。針對觀眾的文化水平和認知規律，需要對展覽（陳列）中的文物進行說明，即對展品說明進行統一設計、撰寫和評估。

所謂“展品說明”，顧名思義，是指在博物館展覽（陳列）中對具體展品（文物與非文物）的解讀與闡釋。這是策展人向公眾傳播文物信息的必要手段。它包括各種文字和數量信息，以及呈現方式和傳播措施。比如，傳統的說明牌（板、卡）、導覽手冊（設備）及新興的移動互聯網設備等。從構成屬性上看，展品說明由抽象的信息文本（文字、圖表等）和直觀的傳播措施（外在造型）組成。

2 展品說明的文本設計

按照約定俗成的說法，博物館展覽業務主體大致分為“內容設計”和“形式設計”，具體所指為文稿編撰和陳列布置兩大類工作。展覽采用了多少文物，就會有多少展品說明與之匹配。展覽內容設計的重要任務是對展品說明文本進行設計和撰寫，這幾乎是內容設計的核心工作。展品說明文本的設計質量關系展覽內容的成敗。對展品說明的設計需要從設計思路和文本設計兩個方面來認識。

2.1 展品說明的設計思路

任何設計行為都存在一個從一般到具體、從宏觀到微觀的思維邏輯。展品說明的設計也不例外，首先要從展品信息有效傳播和充分表達展覽主旨的目標出發，在總體上設定一條思考路徑，明確此項展品說明的知識范圍、語言風格、思想高度和審美趣味，也即“設計思路”。

此外，還要明確展品說明的重點、亮點以及在展線上的分配比重。展品說明在整個展覽中的布局應該根據展品重要性和展品內涵的獨特性來規劃重點和亮點，分清主次，讓展品的“說話”有節奏感和韻味。

在一項大型展覽中，展品眾多，展品說明復雜，因章節或部分之間差異明顯，甚至存在著多種設計思路。是保持一種思路，還是安排兩種、多種思路，需要統籌考慮展覽的主題、目標受眾、展示效果等多種因素。

2.2 展品說明的文本設計

說明文字是文物展品“說話”所用的基本語言，而文本設計就是對這種語言的用詞特點、輕重語氣、松緊語調的設計，是根據展覽主題定位統一安排的一套語法，并以這套特制的語法來編寫說明文字的具體內容。

2.2.1 文本設計的內涵

由于展品說明的設計思路已經確立，對展品說明的文本設計包含兩大部分：一是對說明文字的基本內容和擴展內容之間關系的設計;二是對說明文字修飾風格的設計。

①基本內容與擴展內容

說明文字的基本內容是指展品的名稱、來源、時代、材質等基本信息，用于辨識該展品的基本特征。而說明文字的擴展內容是指對該展品的解讀闡釋（包括背景知識、文化價值、社會意義、與其他展品的關系等），是為了營造特殊氣氛，甚至是情感化的有感染力的詞句。說明文字的擴展內容是對其基本內容的深化、補充和解讀，二者之間不是簡單的對應關系，而是彼此可以融合一體、相輔相成的。根據展覽主題定位的總基調，可以設計二者的構成關系，或主次分明，或獨立成篇，或有機結合，合乎情理又新意鮮明的文本設計決定了整個展覽系統的總體面貌。

比如，周恩來鄧穎超紀念館基本陳列中的一組展品：周恩來的襯衣和襯衣備用領子、備用袖口。其展品說明附加了一段摘錄文字，是周恩來衛士的口述史料，并且附帶了衛士的親筆簽名。①這其中包括了展品的名稱、來源以及文物背后的故事，口述本身生動感人，親筆簽名更使展品說明增添了可信度和說服力。這都有利于加深觀眾對展覽主題的認識和體會。該展品說明的基本內容和擴展內容分列不同的版面，嚴肅而莊重，符合紀念館陳列的環境氣氛。

再如，日本松下科技館的一件展品說明“重量一樣嗎？”。②在裝置性展品的旁邊用不同的句式撰寫了問題的題干、答案及解釋，使展品說明與展品構成了相互聯系的整體。一部分說明配以醒目的問號來吸引觀眾，另一部分說明文字以答案陳述的方式規范地配置在展品基座下方，彼此呼應，秩序井然。突出了科學性展品的嚴謹與冷靜氣質。這兩部分說明文字既有聯系又有區分，按照觀眾閱讀的邏輯順序排列在相應的位置，醒目而不突兀，這樣的文本設計讓人耳目一新，記憶深刻。

②語言修飾風格

經過修飾潤色的語言文字可以塑造個性顯著的外在形象和氣度，對展品說明文本的修辭一樣可以彰顯文物展品的內涵和氣質。對同一件展品的說明運用不同的修辭手法，會傳達出差異巨大的閱讀效果。

比如，某博物館的“赤羅裳”展品說明這樣寫道：

名稱：赤羅裳

年代：明（公元1368—1644年）;

描述：赤羅裳身，橘黃色圍腰，青羅鑲邊。

只有區區三行文字，惜墨如金，如同一個人欲說還休，三緘其口，倍感壓抑。

同一件展品的說明，在另一展覽中這樣寫道：

名稱：朝服下裳

年代：明

尺寸：身長89厘米，腰圍129厘米

描述：以絞紗組織為地。裙式，邊緣施青羅，圍腰色橘黃，裳分兩大片，三幅料拼縫，八褶成一幅，合體廿四褶。

雖然描述著墨不多，但是信息量適當，用對仗工整的排比句式娓娓道來，與古代文化遺存的整體氣質相符。

在中國傳統文化的語境下，不同時代的文物含有不同的文化特色，對其描述的文本不能生硬地使用現代漢語一律淺俗地表達，應區分時代、地點、器物的使用環境，使用恰當的修辭手法。一件原始彩陶盆和一件紫砂茶壺的展品說明應該有不同的語言文字風格。前者客觀冷靜，甚至樸拙;后者精煉工巧，甚至秀妍。可以說文物的內在氣質決定了說明文字的修辭方式和語言風格。

2.2.2 文本設計的幾項重要原則

文本設計的對象是說明文字，而其目的是要提供給觀眾閱讀。針對目前業內普遍存在的問題，文本設計應當關注公眾需求，按照幾個重要設計原則來編寫說明文字。

①科學性原則

文物是歷史見證物，博物館展品“說話”的內容必須真實可信，言而有據，才能讓觀眾信服。因此，只有客觀真實的語言和邏輯清楚的語句才能體現展品說明文本設計的科學性。要尊重事實，反對主觀臆造，在沒有定論的條件下，要善于引導觀眾進行啟發性推斷。要根據一般的閱讀和理解習慣組織言辭之間的關系，形成邏輯自洽，比如先上后下、從左向右、由外而內、先整體后細節、層級分明等。還以上述“赤羅裳”為例，先描述裳身是主要部分，然后交代細節，先整體后局部，但是“圍腰”在前，“鑲邊”后置，顯然有些混亂，修改后的描述文字就把“邊緣”放在“圍腰”之前，符合先大后小的認識習慣。

②“悅讀”性原則

說明文字要通俗易懂，少用生僻字。為便于知識傳播與普及，文字應有“可讀性”的提法早已是老生常談。①但是隨著社會文化生活水平的提高，觀眾的識字率、閱讀速度以及參觀體驗的要求也在不斷提高，博物館文物展品說明若僅僅滿足于準確傳達知識信息，則會變得枯燥乏味。因此，為提高展品說明的閱讀興趣，由可讀變為“悅讀”，在愉快中閱讀，在閱讀中體會說明文字的美感，使人暢快地閱讀是應該引起重視的一條設計原則。在進行文本設計時，要著眼于觀眾在展廳中閱讀的特殊環境，運用文學化的修辭，可以是傳統風格，也可以用流行熱詞，以精巧別致的語句賦予“說明”文字鮮活的品讀趣味。

文字的“悅讀”性可以體現在很多方面。比如是否朗朗上口，是否鏗鏘有力，是否含蓄雋永，是否俏皮幽默等。前述“朝服下裳”的說明文字中用類似古體五言詩歌一般的六條排比句，其簡明扼要、層次分明地描述文物，讀來節奏歡暢、意趣盎然。再如前述松下科技館的一條展品說明，以短促有力的提問發人深思或警覺。“重量一樣嗎？”這種簡單而又有些突兀的短句能引發觀眾的好奇心，吊人胃口，后面的答案才會使人讀來如同充饑。此類祈使性問句或者短語常常能畫龍點睛，成為“說明”文本設計的亮點。

③引導性原則

展品說明是對文物展品的闡釋，能引導觀眾從設定的角度來理解文物內涵，引發思想啟迪和情感共鳴。在說明文字盡可能準確無誤的基礎上，要根據展覽主題合理地安排內容，既要充分表達展品的內涵，又要避免無關展覽主旨的信息堆積，以免給觀眾造成干擾。

那些跟展品關系較遠或者與展品自身的直觀信息相重復的說明內容都會降低觀眾的閱讀效率和興趣，應當盡量減少或者避免。比如一張解放區發行的鈔票，票面已經印有貨幣單位、發行區域、發行年代等信息，其展品說明不必再次重復。相反，留出筆墨交代這件鈔票流通的時空范圍及與其他貨幣品種的價值對比，就更有利于加深對該貨幣的流通環境的理解。再如一件古代書畫作品的展品說明中，如果把作者的生平資料詳細介紹一番，會使觀眾產生閱讀疲勞，因為展廳環境不允許長時間駐足，而應當把作者創作這件書畫作品的前后過程及其藝術價值、歷史價值進行充分闡述，這樣觀眾才會深刻理解眼前的文物。

④統一性原則

展品說明文本的行文風格應當同展覽其他版面文字的風格相統一，同展覽總體定位相一致。學術型展覽的展品說明應當嚴謹客觀、條理清晰、冷靜準確，而紀念性、回顧性的展覽，其展品說明應當莊重恭敬、飽含深情，知識普及型展覽，應當平易可讀、富于個性。

比如，XX領導人使用過的一支鋼筆，在不同類型的展覽中，展品說明風格迥異。在“XX外交生涯”展中，這件文物的說明可以寫成“英雄牌鋼筆，黑色，XX同志在XX會議上用它簽署了XX重要文件”。而在“XX誕辰百年紀念展”中，此文物說明又可寫成“英雄牌鋼筆，黑色，在XX時期XX經常將它帶在身邊，曾經用它批示過無數關系國計民生的重要文件，其中就有XX文件，眾所周知，千萬熱血青年為之改變了命運”。

3 結語

在博物館展覽中，展品說明是策展人對展品的解讀和闡釋，是向公眾傳播文化知識和展覽主題思想的手段。一件完整的展品說明由內容文本和傳播媒介組成，一段高質量的展品說明需要巧妙構思和精心編寫，其中恰當的文本設計關乎整個展覽的成敗，觀眾往往是借助展品說明完成對展品的識讀、理解以及對展覽的體悟。可以說，沒有優秀的展覽說明，就不會有完美的展覽，沒有高水平的文本設計，就不會有精彩的展品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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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紅雷，男，山東濟南人，館員，研究方向：博物館展覽策劃、展覽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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