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天虹 王瑩
職位、職稱、學歷越高,所在學校越好,工作時間就越長,工作強度就越高……近年來,多名中青年頂尖科學家英年早逝引起社會關注。許多一線科研工作者呼吁,科研界采用的學術錦標賽制,易過早透支科研人員健康,其帶來的過度競爭現象亟須重視。
多名頂尖學者遭遇“過勞死”
不完全統計,今年3月到4月間,4名中青年頂尖學者因病早逝,令人悲痛。
近年來,科研人員“過勞死”的情況并不鮮見。資料顯示,已公布死因的教授們幾乎都是“過勞死”:心肌梗塞、腦干出血、心臟驟停……比如著名地球物理學家黃大年、探月功臣王煥玉等知名科學家。
這些頂尖學者去世后,有網友留言:“國家培養一個優秀人才需要近30年,甚至更久。頂尖學者英年早逝,是家人不幸,更是國家的損失。”
華南師范大學教授陳先哲分析,這些早逝的科研人員有一些共性:都處在40~50歲年富力強的階段,都是科研人員中的成功者,都擔任了一定的行政職務,平時承擔著超出他們身體負荷的壓力。
據報道,在南方某研究型大學教師例行體檢中,每年都會新發現3~5位患惡性腫瘤的病例。遼寧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張思寧說,科研人員心理疾病同樣多發,主要表現為抑郁癥、焦慮癥、強迫癥等各類心理疾病。
學術錦標賽背后的壓力
記者調研發現,一些高校特別是部分理工科院校,有一個規律:35歲之前沒拿下一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青年課題,40歲之前沒拿下一個“優青”,45歲之前沒拿下一個“杰青”,那后面就沒有機會再評院士了。對于青年學者而言,在這么短的年限內,不斷去晉級、去沖擊、去突破,必然造成過大的心理壓力和身體消耗。
陳先哲曾對當前高校教師所面臨的競爭困境和制度原因做過深入調研。他告訴記者,當前國內大學尤其是研究型大學普遍采用學術錦標賽制,這是一種“委托-代理”機制,并形成了“政府-大學-學科-學者”的層層代理,而評價標準主要還是依據各種排名,如大學排名,學科排名,科學家排名等。在這種學術錦標賽制下,學校排名依賴于各學科排名,學科排名依賴于學科所有教師的成果產出,高校教師尤其是青年教師們作為成果貢獻的終端,承載了很大壓力。即便其中有些佼佼者殺出重圍并獲得更高職位和頭銜后,又有更多壓力隨之而來——無論在學術上還是行政上,他們會承擔更大的期待和更多任務。
受訪學者認為,學術錦標賽制帶來激勵作用的同時,也容易造成學術界過度競爭。在南方某高校,講師晉升副教授,制度規定起碼需要發表5篇重要核心論文(或3篇論文一本專著),完成一項省部級項目和每年220課時的教學量。然而,記者了解到,該校某老師發了10篇核心論文,寫了兩本書,主持了兩個省部級課題,還是沒評上副教授,因為他比別人的成果少。而如果3個聘期內不能晉升為副教授,他就無法續聘,這就是近期引發很多討論的“非升即走”制度。這種情況在國內研究型大學里比較普遍,越是排名靠前的高校競爭越是激烈。
另據介紹,我國現在不少高校采用關鍵業績指標考核法,不少聘用的科研人員的崗位津貼和績效工資往往都從課題經費中支出。也就是說,沒有課題,就沒有經費,沒有經費,不僅養活不了團隊,甚至連自己的工資都成問題。“這就使得科研人員必須像追趕胡蘿卜的驢一樣,一刻不停地尋找、開展新的課題。”一位受訪學者說。
在這種情況下,科研人員普遍工作強度高,生活作息不規律。而且,學校越好,學歷越高,職稱越高,工作時間越長。同時有調查顯示,博士和碩士學歷的科技工作者每周花在運動上的時間都不足5小時,顯著少于其他學歷群體。低身體素質承受不住高工作強度,生理、心理、精神問題逐漸凸顯。
為科研人員身心減負
受訪科研工作者提出,當前科研應回歸初心,從追求數量轉到高質量發展階段,從追求規模速度的比拼到著眼于長遠發展。
中科院副研究員王碩說:“其實每個行業都有競爭壓力,所以問題的根源還在于科研體制與管理方式。科研管理要符合科學發展的規律,盡量減少行政干預對科研發展的影響。同時,引進國外的學術休假制度,給科研學者一個寬松、緩解壓力的環境。”
陳先哲說,現在評價太多,要“為天才留空間,為中才立規矩”,要給有機會做出更大創新成果的人更多的空間,把他們從行政職務等各種繁重的活動、事務中解放出來,減少他們不必要的工作,讓他們心無旁鶩地去開展科研。同時,讓評價去功利化,制度設計上不要把評價與利益掛鉤。
(摘自《半月談》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