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

夏天不是讀書季,它應該是在海邊遮陽傘下喝啤酒、午夜徜徉街頭享受清涼的好時刻。
每到夏天就會想到菲茨杰拉德的小說《美麗與毀滅》,書中主人公安東尼是個等待繼承祖父遺產的青年,結識了美麗的葛羅莉亞之后,他們坐船、開車旅行,時間多數為夏天。每到夏天,我腦海里總是浮現出他們兩個慵懶的樣子,他們的面孔與真實生活里的菲茨杰拉德、麗爾達夫婦多么相像,依靠給流行雜志寫短篇小說,菲茨杰拉德獲得了不菲的稿費,并用這一筆筆錢去支付旅行與喝酒的費用——夏天就該是這樣,有點奢華,有點頹廢,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抵消一些這個酷熱季節帶來的浮躁。
汪曾祺有一篇著名的散文,題目就叫《夏天》。這篇文章誕生了一個經典段落,“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于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這個段落多可愛,寫透了夏天之花的囂張,若是沒那幾個字組成的國罵“助興”,反倒不帶勁。
若不是受疫情影響,此時此刻我也早已奔走在祖國大好河山的某一個角落。今年老老實實哪兒都不去,仿佛是負氣一般,閑得發毛也不讀書,招貓逗狗也不讀書。
說不讀,其實是不可能的,書整天堆在眼前,無論如何也要看一些。某出版機構新出了但丁的《神曲》,印制得漂亮,看裝幀就想買,明知道買來不看的可能性較大,但還是沒管住手下了單。新書到手之后前前后后地翻,看插畫、看目錄、看推銷語——這可是本影響過艾略特、喬伊斯、博爾赫斯等大文豪的書。博爾赫斯說:“一切書籍的頂峰就是《神曲》,從來沒有哪一本書給過我如此強烈的美學震撼。”我決定信他的,把這本以前讀不進去的著作再讀一遍,果然如預想的一樣,每次讀不過三頁,準能在沙發上睡著。夏天抱著《神曲》睡,也算是有文化的表現吧。
讀書不應分季節,每個季節都有讀書的樂趣,比如冬天守著火爐讀,秋天聽著雨聲讀,春天在窗臺望著遠方讀……夏天的房間里如果能有空調、西瓜,把書讀進去不是難事,難就難在,夏天太有鼓動性了,你很難抵抗夏天的誘惑,樹蔭、泳池、公路、遠方等等,都很容易讓你下決心拋棄書本,關上家門絕塵而去。
我在夏天出門,有兩件東西是必帶的,一是外套,二是書。在飛機或動車上時,空調經常冷到令人懷疑人生,披上外套取暖方便快捷,免得給空乘、動乘添麻煩。外套披好之后,讀書的氣氛就有了。這個時候讀書,能讓人逃離狹小的環境,到達一個開闊的、虛構的故事世界,這個世界永遠溫度適宜,讓人忘乎所以。
夏天不是讀書季,但能在夏天的每一天讀幾頁書,算是給夏天多增添一點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