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雖然愛情詩占據了《詩經》中三分之一的篇幅,但提起愛國,人們總會想起《黍離》中那句“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知我者”與“不知我者”前后照應,家國之思、個人之悲、興衰之感三重“黍離之悲”全然流露出來。本文主要從創作背景、詩歌意義、豐富的情感和多樣的藝術手法等方面對《黍離》這首詩進行探討。
關鍵詞:《詩經·黍離》;黍離之悲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一、創作背景
據洪湛侯《詩經學史》總結,整篇《王風》的創作時間最早始于西周初期,最晚要到春秋中葉或春秋末期[1]。但《黍離》這首詩的寫作時間確定與它主題的確定有很大關系。如果詩愛國詩,那就確定為東周時期。如果是其他說法,就無法確定。
作為《詩經·王風》中的首篇,《黍離》也是唯一一首不能被確認創作地點的詩歌。按照詩中景象描寫:詩人行走在高粱地旁,抒發故國之思、興衰之感,那創作地點就是在舊都。但《詩經·王風》中其他詩歌的創作地點都是東周王朝的直接統治區,從“王風”二字也可以看出。《黍離》的創作者也可能是身處東周,看到繁華景象后想象衰敗破落、無人問津的舊都才寫下這首詩抒發情感的。因此,詩歌創作的地點無法被確認。
二、詩歌寓意
《黍離》這首詩中暗含著幾條寫作順序。首先,是時間的推移,這可以從“彼稷之苗”“彼稷之穗”、“彼稷之實”上得到印證,也從側面反映詩人是來到這片高粱地“行邁靡靡”很多次后,心中的感情不斷疊加增強,才寫下《黍離》這首詩的。高粱從長苗到抽穗到結出果實,日月如梭,可西周已經滅亡的事實不會改變,歷史物是人非的滄桑感籠罩著詩人。第二,是情感的加深。從上文所說的“中心搖搖”、“中心如醉”、“中心如噎”就可以看出。
從韻律上看,苗、搖押韻,指詩人看到高粱苗在生長,心中飄搖不定,充滿憂傷。穗、醉押韻,指詩人看到高粱抽穗了,像喝醉酒一樣,萬般滋味,涌上心頭。實、噎押韻,指詩人看到高粱果實累累,心中憂深氣逆,像被堵住一樣難以呼吸[2]。高粱的豐收與胸中塊壘形成強烈對比。
“離離”的意思是“排列成行”,可以想象:放眼望去,高粱排列成行,有整整齊齊的樣子,進而引申為果實累累。“靡靡”指“遲緩,柔弱”,詩人邁著步子在高粱地旁緩緩走著。“搖搖”指“擔憂不安”,詩人看到長勢很好的高粱內心卻感到不安,此處吸引讀者閱讀興趣,不禁發問:為什么詩人會不安呢?了解我的人,說我是(看到高粱地后)心中憂愁,不了解我的人,問我在尋找什么。悠遠渺茫的蒼天啊!這(故國淪亡的凄慘景象)是誰造成的呢?“噎”指堵塞,氣逆不順。
《毛詩序》中說這首詩“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3]。在歷史的風云變幻中,其他解說《詩經》的專著大多散失,《毛詩》成為解說《詩經》的主流。若按照《毛詩》理解,周大夫看見果實累累的高粱而“心憂”就不難理解了。
雖然《毛詩》對這首詩的解讀已經為它定調,但在歷史上另一個解讀《詩經》的流派:《韓詩》對它是這樣解讀的:伯奇弟弟尋找其兄不得而賦此詩,即“憫兄”。《魯詩》說它只是“閔兄思親”而已[4]。但現在人們還是偏向于采取《毛詩》的說法,將這首詩理解為《詩經》中重要的愛國詩。
三、豐富的情感
有人說《王風·黍離》所蘊含的“黍離之悲”有三層,本文認為是:故國之思、興衰之感、個人之悲。“個人之悲”,即無人理解的孤獨。“故國之思”和“興衰之感”是中國古代詩歌中常常同時出現的兩種情感。如杜牧的《赤壁》,“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故國之思”恰恰映襯了詩歌以樂景寫哀情的手法。詩人經過曾經的國都,只能看到高粱地,看不到前朝的遺跡,又聯想到繁華昌盛的東周,對故國的懷念之情涌上心頭。“黍離之悲”的第三層就是對西周國勢衰微而滅亡的痛苦。根據查閱資料可得,西周的滅亡是天災和人禍雙重因素導致的。天災是指地震、水災等不可抗因素,人禍則是先有周幽王“立庶不立長”、“廢后立妾”、“烽火戲諸侯”等違背封建禮制的劣行,后有周厲王加重稅收,剝削勞動人民。最后一句“悠悠蒼天!此何人哉?”便是詩人對西周王朝滅亡的發問:這故國淪亡的凄慘景象是誰造成的呢?[5]詩人在感嘆西周曾經的興盛繁華時也想到滅亡時的衰敗景象,加上對高粱果實累累的描寫,與姜夔的《揚州慢·懷左名都》有相像之處。“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薺麥都已長出,一片青青之色,放在別處就是抒發生機勃勃之感,放在此處恰恰襯托出詩人對故國的思念,這片青青之色是衰敗的象征,與《王風·黍離》又異曲同工之妙。跨越千年的詩歌也能有如此相像的聯系[6]。
四、多樣的藝術手法
(一)反復、復沓
詩歌運用反復、復沓的手法,將中心句“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不斷重復,增強感情的抒發。這種手法在《詩經》其他篇目中也很常見。有一唱三嘆,回環往復,余音繞梁的效果。詩人含蓄地借他人之口說出內心的感受:“心憂”,同時包含著一絲有人理解的欣慰之意,而對“不知我者”,作者的情感態度是惋惜的。也從側面體現:能像詩人一樣還存有對故國的思念的人并不多,詩人是少數群體,會感到孤獨、無助。
(二)對比
果實累累的高粱是樂景,眼前的樂景與內心的哀情形成對比,達到以樂寫哀的效果。第二處對比是“知我者”和“不知我者”的對比。“知我者”與“不知我者”形成的鮮明對比體現詩人對被人理解的渴望。有人說《王風·黍離》中的“黍離之悲”有三層,本文認為這種無人理解的孤獨感就是黍離之悲的個人層面:個人之悲。
(三)比
詩人運用“比”的手法,“中心搖搖”“中心如醉”“中心如噎”呈現遞進的趨勢,含蓄委婉地將詩人內心的憂愁抒發出來。“搖搖”指“擔心不安”,“如醉”指詩人完全沉浸在故國滅亡的痛苦中了,“如噎”既可以理解為詩人喘不過氣而噎住的狀態,也可以理解為詩人內心的情感過于強烈無法暢快宣泄。三種內心情感的強烈程度隨著“彼稷之苗”、“彼稷之穗”、“彼稷之實”所體現的時間變化遞進、加深,整齊的句式有音韻美,讀起來朗朗上口,也強調了內心的痛苦、憂愁之深[7]。
(四)賦
詩人運用“比”的手法時抒發情感是一種抑制的狀態,而直抒胸臆的部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運用了“賦”的手法。這種手法將詩人內心的故國之思、興衰之感、個人之悲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
(五)想象
詩人看到眼前果實累累的高粱,不禁聯想到往日興盛的西周,對比已經遷都的東周現在也是一樣的繁華,凄涼之感涌上心頭。這是“黍離之悲”的第二層:懷念西周繁榮昌盛的時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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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周葦風.“比其音律”與《詩經》四言詩體式的生成[J].中國韻文學刊,2009,23(1):1-4.
[3] 姜亮夫 等. 先秦詩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132-134.
[4] 丁國杰.<詩·王風>辨[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7-22.
[5] 王春華.美哉,思而不懼——《詩經·王風》研究[D].西安:西北大學,2009:33.
[6] 楊智.《詩經·國風》與中州地域文化[D].武漢:華中師范大學,2010:24-72.
[7] 朱熹.詩集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29.
作者簡介:
李文新:(2002-),女,江蘇南京人,西安交通大學本科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