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兵
自2021年伊始,國際軍控的風向出現了一些顯著變化。一系列軍控條約、協議或得以延續,或有望重啟。過去幾年里國際軍控體系備受侵蝕的趨勢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然而,在核裁軍、防擴散、地區核熱點等領域,各種矛盾仍在持續發酵。英國發布的一份政策評估報告中稱,將增加其所擁有的核彈頭數量上限,引發國際社會一片擔憂。美國也在持續推進核力量現代化建設,進一步提升核打擊能力。國際軍控總體形勢仍不容樂觀,可謂“乍暖還寒”。
美俄兩國擁有全世界90%以上的核武器,美俄核裁軍進程一直對國際軍控形勢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然而在過去幾年,這一進程迭受沖擊:禁止陸基中程和中短程導彈的《中導條約》被作廢;限制戰略核武器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一度續約前景堪憂;旨在增進互信的《開放天空條約》被美拋棄后,俄也決意退約。
隨著美國國內政局變化,國際軍控形勢的糟糕勢頭目前終于得到初步遏制。拜登就任美國總統不久,美俄兩國元首迅速通話,就《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續約達成一致,使這一兩國間僅存的軍控條約“續命”成功。這有助于增加雙方戰略核力量的可預測性和透明度,有助于增進全球戰略穩定。當然,續約只是一個起點,拜登有意與俄方達成新的軍備控制安排,俄羅斯也表示雙方應依托現有的副外長級對話平臺盡快恢復戰略安全對話。雙方對于推進雙邊核裁軍進程有一定的共同語言。
但也應看到,美俄軍控短期內并不會取得太大的實質性進展。
一是因為美俄在地緣政治、人權、網絡安全等領域存在一系列結構性矛盾,拜登政府視俄羅斯為“最大對手”,對俄表態強硬。美國國家反情報與安全中心在2020年8月曾發布聲明,稱俄羅斯在美國總統大選中使用一系列手段詆毀總統候選人拜登。在這種氛圍中,美俄推進戰略安全對話將面臨較多不確定因素。
二是美俄在核軍控問題上還有不少“硬骨頭”要啃。例如,俄羅斯主張戰略安全對話必須要談導彈防御問題,因為進攻性戰略武器與防御性戰略武器是不可分割的,而美國堅決拒絕對導彈防御系統的發展施加限制。俄羅斯主張禁止在外空放置武器,禁止對外空物體使用或威脅使用武力,但美國不愿在條約中限制外空的武器化。美國想談戰術核武器問題,認為俄羅斯在該問題上占有不對稱優勢,俄羅斯則對此不予回應。
三是拜登政府的核戰略調整尚需時日。拜登政府與特朗普政府的核戰略取向差異非常大。拜登政府有意降低核武器在國家安全政策中的作用,主張核武器的唯一目的是核威懾或回擊核攻擊。這將牽動美國核武器使用政策、發展政策、控制政策發生一系列變化,在美國國內引起很大爭議,最早也要到年底相關調整方案才會明朗起來。受其影響,美俄戰略安全對話年內較難取得實質性進展。
《不擴散核武器條約》是國際核不擴散體系的重要基石,是戰后國際安全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每5年進行一次審議。第10次審議大會原定于2020年舉行,但因新冠肺炎疫情暴發,會期一再推遲。就當前的形勢來看,本次大會有喜有憂。
喜的是導致上一次大會失敗的“攔路石”已被搬開。2015年第9次審議大會未能達成最后文件,主要原因是當時沒有就召開建立中東無核武器和其他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區會議達成共識。值得慶幸的是,4年后,這一會議終于在2019年11月成功舉辦,并通過了政治宣言和最后報告,從而為新一輪《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審議大會掃除了障礙。憂的是部分無核武器國家對核武器在戰略穩定中的作用認知不足,其主張有些過于激進。進一步平衡推進核裁軍、核不擴散與和平利用核能三大支柱,賦予條約維護國際和平、促進人類發展的時代意義,是所有締約國肩負的重要使命,各方仍需共同努力。
在地區核熱點問題中,伊朗核問題最有可能出現新變化。之前,美國特朗普政府借口伊朗核協議沒能解決伊朗的導彈問題以及相關地區安全問題,于2018年退出伊朗核協議。伊朗沒有明確宣布退出核協議,但不斷突破核協議的限制。拜登政府對于重返伊朗核協議態度積極,聲稱如果伊朗嚴格遵守協議,美國將重新加入該協議。
但是美國重返伊朗核協議面臨不少困難。拜登政府放寬對伊朗制裁在美國國內有不小阻力,伊朗在鈾濃縮豐度、儲量、新型離心機研發等方面重新履約存在一系列技術問題。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美伊一方面相互喊話,以“批判的武器”敦促對方率先讓步,另一方面旁敲側擊,以“武器的批判”顯示己方決心。可以預見,盡管雙方都有意愿,但重返核協議的過程仍將一波三折,每一步都將充滿各種試探與討價還價。
(摘自3月25日《解放軍報》。作者為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軍控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