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柏年
天津美術學院 天津 135107
在蔥郁巍峨的高山下仰望,在蔚藍遼闊的海岸邊冥想,在金黃廣袤的沙漠中遨游,在自然宇宙中聆聽與自然對話的和諧回聲,在無聲的教誨中感受天地萬物的相融。藝術在師法自然的過程中將自然的色彩轉移到個體與物質身上,形成獨特的色彩文化,創造出豐富的美學世界。自然色彩的美感可以激發藝術家創作出極具視覺沖擊力的作品,帶領觀者置身其中體會美的意義。不同于傳統繪畫對視覺形式的傾向,當代藝術中的“自然”與“色彩”通過多元藝術語言與媒介的轉化,突破視覺感知的局限性,借助強烈的色彩沖擊力以獨特的視角介入人類情感感知,帶領觀者直面內心世界,追尋真情實感。
自然源于天成,在大自然中,一切皆由韻而生,由韻而逝。從古至今,人類在自然的滋養中體會人生、領悟哲理。自然帶給人的感知不僅是視覺的震撼,更是對命運的思考與觀照。中西方在社會進步的過程中,在自然環境的差異中形成了不同的自然觀。以中國為首的東方國家始終認為人與自然應該是和諧統一的整體,古代思想家們對自然始終抱有神秘之情與敬畏之心,他們服從自然規律、遵循自然法則,在自然中對個體進行不懈探索,以實現天人合一的最高文化境界追求。而以歐洲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則認為:人與自然是對立的個體,自然是人類征服與改造的對象。西方思想家們所推崇的主客體學說、自然科學論等指導人類改造自然甚至征服自然。
在不同自然觀的影響下,中外形成了不同的文化意識與審美理念,這種差異性在中西方人民的審美藝術表現與看法中有著突出的表現。中國傳統水墨畫與西方油畫都以自然景觀作為表現對象,但作品的色彩表現手法與效果卻大相徑庭,呈現出了完全不同的藝術追求。中國水墨畫是對自然繽紛色彩的凝縮與提煉,以黑白為主的中國水墨畫體現了古人對于樸素色彩的主張和隱士思想。西方油畫家在光學原理的基礎上充分發揮主觀作用,靈敏捕捉自然中瞬息萬變的自然光色,運用多樣的油畫表現技法,使畫面明亮、豐富起來。由此可見,即使面對同一自然景物,也會因人、因時、因地而有所差異。但不變的是,自然以其獨有的、充滿震懾性的沖擊力,沖擊著人們的感官。自然所展現出的強大而神秘的力量,一直推動我們從中汲取靈感進行藝術創作。
拉維爾·埃利亞松(Olafur Eliasson)是一位主要從事裝置藝術、大地藝術等創作的藝術家,他的作品大多借用光、水、霧、風等現象來表現自然物的多樣變化關系。而在其營造的猶如夢境般的人造空間中,自然表現與色彩感知是其藝術創作的重要特征。在埃利亞松的作品中,觀者能夠直觀感受到他對自然的觀照與崇敬。通過模擬自然,埃利亞松邀請觀者進入他所營造的“自然”語境中,將自然物的造型結構、色彩組織抽象轉化為能被觀者感知到的知覺聯系,以達到身臨其境之感。
從上世紀90年代初期至今,以自然中的“太陽”與黃色為主題,埃利亞松創作出大量科技與文化并重的震撼人心的作品,希望透過自然引起人類共鳴,喚起他們對世界的領悟。2003年,埃利亞松的作品《天氣計劃》在英國泰特現代美術館的大廳內展出,幾千個純黃色單頻燈拼湊的半圓光盤與頂部天花板的鏡面吊頂組合形成完整的天空與“太陽”的壯觀景象,輔以造霧器制造出的朦朧大霧彌漫其中,強烈而醒目。參觀者在昏黃中感受著大霧中巨大的“人造太陽”,最終在安靜的冥想中思考自身存在的意義。2018年,作品《道隱無名》在北京紅磚美術館展出,該作品同樣借助鏡像表現手段,營造出一個懸浮于空中、散發著強光的巨大圓環。而這次作品所散發出的黃色光線不同于《天氣計劃》中的暖陽,一切顏色都被歸納為黃色和黑色的雙色調領域,觀者置身其中失去了辨別色彩的能力,仿佛回到復古相片時代,停滯的時間頗具警示意味。埃利亞松的作品以廣博豐富的自然造型與色彩經驗為依托,以藝術語言與形式為向導,通過綜合媒介與物質差異,將自然表現與色彩感知轉化為客觀世界與主觀意象結合下的動態審美活動。作者借此讓觀者集中注意力,體會自我的“存在”。
在長久的藝術創作中,色彩已不能被簡單地定義為單純的物理存在或是主觀的情感體現,人類對自然中色彩的感知也沒有唯一的答案。在自然中成長起來的人類,扎根自然、追尋自然、融入自然,與自然對話,是其最本質、最本真的原點與追求?;诖耍P者圍繞“自然及其色彩”創作了“順流而下”“克隆地球計劃”“池計劃”等作品,希望通過人工創造的“自然”引發觀者的共鳴,喚起他們對個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感知。作品“池計劃”(圖1)屬于動態裝置類別,用沉浸式的表現手法結合版畫專業技法,在半年的時間里,通過手工絲網印刷印制了將近十萬個直徑4厘米的符號化的單一藍色絲網圓片。它摒棄水的真實顏色,每片都代表“一顆水滴”,最終十萬顆水滴匯入底部裝有減速電機轉動裝置的池中,輔以抽象式的水波聲效,一個微波粼粼的“水池”便誕生了。筆者選用了代表純凈與空曠的克萊因藍,希望通過顏色和聲音的雙重抽象,讓觀者看到更純粹的“自然”,用純凈之藍喚起他們強烈的心靈共鳴與感知,以在精神上達到與作品的高度重合。作品“下落的光”(圖2)將虛無又真切存在的自然光抽象為可視化的線性圖形,去掉現實的各種復雜因素,以人為認知里光的純粹顏色黃色進行表現,營造精神層面的“光芒”。至此,筆者將經過語境轉換且剝離了外相復雜表皮的“自然及其色彩”在美術館重現,復原自然對人精神層面的特殊感召力,通過與“自然”的交流達到同自己內心對話的目的,并引導觀者去思考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

圖1 盧柏年-池計劃 280*180*50cm 2017

圖2 盧柏年-下落的光 56*76cm 2018
如今,隨著全球化進程飛速發展,互聯網媒介充斥生活的各個角落,人類逐漸被碎片化的信息瓦解,對原始自然的感知天性也被不斷地制約和改造。人類對自然及其色彩的感知通過視覺經驗保留在記憶里,在理性的客觀物象轉化為感性的主觀意象的過程中,藝術展現著獨一無二的價值。藝術家們通過對自然主題的豐富性和色彩語言的多樣性的表現,帶領人們重拾與自然的對話精神,將個體生命與自然造化緊密相連。他們竭力增強抑或減弱觀者的感知而強調“觀看的方式”,提醒觀者用心感受自我的存在,喚起他們對自身世界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