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孫隆《花鳥草蟲圖》卷的繪畫情趣

李紅緒 高良

北京服裝學院美術學院 北京 100029

鳥畫在中國繪畫史上有重要的地位，它幾經發展，形成了工筆花鳥畫、沒骨花鳥畫、寫意花鳥畫幾種繪畫表現形式。沒骨花鳥畫顧名思義，隱去墨線，直接用顏色表現花鳥，無拘無束，是中國傳統的繪畫技法之一，早在五代時期便開始獨立成科，北宋徐崇嗣承襲前人渲染的基礎上，自創不加墨線直接以色彩繪制物象，開創了“落墨花”，奠定了沒骨畫的基礎。孫隆受到徐熙野逸情懷、徐崇嗣的沒骨畫法與元代文人畫追求神韻意趣的特點影響，他的沒骨畫法更加注重繪畫情趣的表達，讓我們感受到了明代宮廷花鳥畫家的野逸趣味。

孫隆是明代獨樹一幟的花鳥畫家，字廷振，號都癡，江蘇毗陵人（今常州），生卒年不詳，活動于宣德年間，是明代唯一一位擁有“御前畫史”稱號的畫家。他善寫生，對大自然美好事物情有獨鐘，開創了沒骨寫意畫的先河，縱觀其自成一派的“沒骨圖”法，將沒骨畫推向了更加成熟的地位。孫隆的傳世作品并不多，但都是一些經典作品，目前能夠在各個博物館進行考究的共計六件作品。本文將根據他的吉林博物館館藏作品《花鳥草蟲圖》卷對他獨特的繪畫情趣進行研究。

一、孫隆野逸的繪畫情趣

繪畫幾經發展，絕不是簡單的追求“形似”，反而更加注重“神似”。較之人物畫與山水畫比較，花鳥畫更注重詩中有畫，以物抒情的繪畫情趣。身為宮廷畫家的孫隆，也一定看過宮廷中的奇花異石，珍禽鳥類，但繪畫題材卻一改宋代宮廷花鳥畫“皇家富貴”的繪畫風格，反而更加偏愛大自然的花鳥草蟲，他通過對自然的喜愛，深入了解自然，吸取繪畫靈感，并融入自己內心的情感，創作出更加具有靈性的作品。其中《花鳥草蟲圖》卷、《寫生冊》等都能充分體現他野逸的繪畫情趣，第一次看到他的《花鳥草蟲圖》卷，就會被它別具一格的風格吸引，沿著花鳥畫的時間線推進，我們發現孫隆花鳥畫風格在明代之前我們從未見過，與孫隆同一時期的還有擅長工筆重彩的邊景昭，擅長水墨寫意畫的林良、工寫兼濟的呂紀等人，依然承襲傳統繪畫題材，大多描繪仙鶴、錦雞、等珍禽鳥類。孫隆在工整富麗花鳥畫發展的時代，依然堅持自己內心的野逸，由此可見，他對大自然的花鳥草蟲有著自己的那一份執著。

二、孫隆繪畫中筆墨意趣的表達

在筆墨趣味中，他的用筆輕松自由，追求濃淡干濕的變化，利用色墨之間的變化營造畫面，加之肯定簡練的用筆，皆體現出文人畫的趣味以及心向自然的美好情感。孫隆不僅在繪畫題材上有所突破，在技法上也一改前人的精勾細染。在他的作品中，“撞色”、“撞水”的技法開始出現，自然融合水與色，使之產生顏色豐富、水潤的視覺效果。同時利用技法感受偶然碰撞產生的繪畫韻律，也是孫隆繪畫情趣的體現。

三、《花鳥草蟲圖》卷中繪畫情趣的追求

《花鳥草蟲圖》卷是孫隆最具代表的作品之一，運用沒骨技法將長卷式構圖可分為鼠瓜、紫茄、萊菔、鹡鸰秋荷、青蛙睡蓮五段，所畫的花鳥草蟲展現出了大自然無限的生命力。孫隆注重寫生，通過寫實的方式和文人畫逸趣的影響，看似寥寥幾筆，實則生動有趣。

鼠瓜一則，畫面主要描繪的是田園生活中的一角，以一只田鼠增加了畫面靈動性。在山坡上有一片西瓜地，瓜熟葉茂，枝蔓環繞四周，一只田鼠后腿站立，前腿捧著西瓜正在貪婪的享受著，一邊卻不忘警惕的環顧四周，眼神十分機警，仿佛下一秒便可逃脫。西瓜地周圍雜草叢生，螽斯（北方的蟈蟈）覓食，蝴蝶飛舞，展現一幅生機勃勃的田園景象。這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的描繪，都離不開作者對自然細致入微的觀察，田間的雜草，小蟲都恰到好處。全圖用沒骨法直接以色彩繪之，筆法輕松靈動，寫意意趣筆筆皆是，卻又不失細節，草蟲田鼠姿勢神韻，甚至田鼠身上的細毛，皆完美呈現 ，雖然只是長卷中的一部分，卻看似已經是一幅完整作品。

紫茄一則，畫面主要是由一枝紫茄嫩枝構成，嫩枝上生長著大小不同的三個紫色茄苞，仔細觀察不難發現茄花、小嫩葉使畫面更加生動自然。紫茄直接以沒骨寫意方式描繪，并進行撞色，增加茄子本身的立體感與質感，用留白的方式將茄蒂和茄子的外形表現出來，葉子直接以色彩寫出，并勾出葉脈，葉片之間相互呼應。萊菔(蘿卜)一則，表現手法則更加的大膽生動，直接利用紙的顏色作為萊菔本身的顏色，用邊緣的輪廓線加以襯托，輪廓也并非簡單的概括，而是將剛剛從地里拔出來的毛澀感表現出來，萊菔葉子則更加逼真，色彩多變卻統一，葉子短小。再次觀察作者的筆法，用筆極為概括放松，表現手法上并沒有進行夸張和變形，而是將他觀察出最真實的自然以最寫實的方法表現，他對繪畫對自然的情感皆在畫面中流露出來。

第四則是鹡鸰、秋荷一則，一只鹡鸰站在秋天里殘敗的荷葉之中暮然回首，一陣秋涼撲面而來，仿佛置身其中。畫中向左上方傾斜而出的一枝蓮蓬，將構圖轉換成了三角形構圖，使畫面更加穩定有趣味。這一則中我們不難發現他的用筆有所不同，筆法更加自由灑脫，收放自如，用極其寫意的手法調動畫面的情趣，營造酣暢淋漓的筆墨趣味。

最后一則是青蛙、睡蓮一則，是全卷的末端，也是全卷中最長的一則，畫面呈現的是池塘一角。一朵朵睡蓮一個挨著一個浮在池塘表面，池塘中的野草生命力頑強，拔水而出。青蛙趴在兩片睡蓮上，兩眼注視著前方的豆娘（類似蜻蜓的一種昆蟲），仿佛隨時都會伺機而動，整個畫面看起來安逸靜謐，卻富有靈性。由于畫面是以長卷的形式表現，畫面不容易呈現出池塘平遠的的空間感，但在作者的筆下依然可以讓我們感受到池塘的寬闊。同時，作者有意的對視覺中心進行了加強，他獨到的構圖，靈活的藝術處理中都融入了他對自然無限的喜愛。

四、孫隆獨特繪畫情趣對后世的影響

孫隆獨特的繪畫情趣對明代乃至后世花鳥畫都產生了深刻影響。觀察朱瞻基的作品，我們發現他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孫隆沒骨圖的影響，加上宣宗一直對繪畫尤為喜愛，他的作品《瓜鼠圖》（如圖一）與孫隆作品鼠瓜一則有著相似之處，作品在寫生的基礎上注重逸趣的表達，仿佛田鼠的一舉一動便可展現他的心理活動，整幅畫面輕松野逸。

圖一 朱瞻基《鼠瓜圖》

清代代表畫家有惲壽平、居廉、居巢等等，惲壽平是繼孫隆之后另一個真正將沒骨花鳥畫推向高峰的畫家，雖然孫隆和惲壽平的沒骨風格有所不同，孫隆更加偏向寫意，而惲壽平是較為工細的畫法，但從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受到了孫隆許多啟發，在學習的基礎上極大的發展了撞色、撞水法，同時也創新了“撞粉法”。將色彩的暈染作為底色，撞入白色，使白粉和色彩自然融合，在花朵的表現中尤為常見。居廉、居巢所畫花鳥，蔬果、魚蟲等也受到了孫隆的影響，他們的作品中大多都運用了撞色撞粉法，并將這種技法運用到了極致，同時二居的繪畫題材大多取自于自然生活，都是在寫實的基礎上更注重表達繪畫情趣，畫面意趣，韻味十足。

繪畫情趣在現代繪畫中也常常被人們提及，是一幅作品中的重中之重，他寄托了畫家的情感表達，是畫家獨特的藝術感受，一切筆墨技法等都是輔助情感更加直觀的傳達。《花鳥草蟲圖》卷讓我們感受了感受宮廷畫家孫隆別樣的繪畫情趣，他獨特的藝術風格以及野逸的趣味對花鳥畫的發展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他大膽創新，工細中不失意趣，寫意中不失精細，值得我們深入研究與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