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內部控制與商譽減值

倪國愛 江寅煒,2

（1.銅陵學院，安徽 銅陵 244061；2.安徽財經大學，安徽 蚌埠 233030）

一、引言

隨著我國經濟逐漸由高速增長向高質量轉型，企業之間的并購活動逐漸增多，帶給審計師的工作量越來越大，隨之而來的壓力也越來越大。證監會2018年要求進行并購活動的企業必須每年進行減值測試，這也意味著商譽減值監管已經成為資本市場的焦點，而關于商譽減值風險的問題一直在資本市場升溫。

目前關于企業商譽減值的影響因素，部分學者基于企業外部因素考慮，集中于審計師行業專長、審計委員會海歸背景、審計質量等[1-3]。也有聚焦于企業內部層面如高管變更等，鮮有文獻從審計師與客戶供需關系研究其對商譽減值的影響，而內部控制可以預防企業違法亂紀、保證企業資產完整性，因此對于商譽減值的影響是目前關注的重點。本文以2010-2018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研究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是如何影響商譽減值風險，并從內部考慮了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是如何影響商譽減值。考慮到內部控制制度的建立會對商譽減值風險產生影響，本文進一步從內部控制五要素分析具體作用機理。

本文有兩個方面的貢獻:第一方面，考慮目前我國審計市場形態，以雙方相互選擇關系為切入點，從商譽減值的視角豐富了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的經濟后果，同時也為商譽減值的影響因素研究拓寬了理論邊界；第二方面，本文為驗證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影響商譽減值的路徑機理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不僅驗證了“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審計師獨立性強化或弱化——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增強或弱化——商譽減值風險增加或降低”的邏輯框架，而且對內部控制五要素進行具體分析，揭開了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影響路徑的“面紗”。

二、文獻綜述

在審計市場的特殊性背景下，管理層基于機會主義行為，通常會選擇容忍度比較高的小會計師事務所，而不會去選擇“國際四大”等名所，在此過程中必然會產生客戶與會計師事務所的規模和專業能力不符合的現象，這種現象被學者們統稱為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4-6]。其經濟后果研究主要涵蓋股價崩盤風險、審計費用、審計質量等方面，得到的結論也基本一致。董沛武等(2018)發現審計收費與審計質量都會受到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的影響，并且這種影響是顯著的。傅超等（2020）考慮雙方審計博弈，發現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顯著影響股價崩盤風險。王文姣等（2020）研究發現，公司會計穩健性因為客戶和審計師不匹配關系的存在而產生明顯差異。

在資本市場領域，公允價值是商譽資產的后續計量方法，而市場價格受頻繁波動影響，因此公司管理層存在嚴重的機會主義行為[7]。整理數據后發現，有26%的企業在后續計量中進行了商譽減值[8]。在商譽減值影響因素方面，郭照蕊等（2020）發現選聘國際"四大"的上市公司相比選聘非國際“四大”的公司表現出更低的超額商譽，由此可見，公司商譽可以受到高質量審計的顯著影響。張東旭等（2020）發現高管變更會導致企業利用商譽減值會計規則提前計提商譽減值準備以進行盈余管理[9]。王浩然等（2021）發現審計委員會海歸背景能夠顯著促進商譽減值計提程度的提高。

梳理已有文獻，本文發現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與商譽減值問題一直是學者們研究的重點，而鮮有文獻研究關注審計師與客戶的不匹配關系對企業商譽減值的影響，故本文研究企業商譽減值風險是否受到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的影響。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

審計的獨立性是連接企業內部和外部的“橋梁”。而能否強化或弱化審計獨立性的作用取決于審計師與客戶雙方的權衡結果[10]。學者們開始集中研究審計服務供求雙方對審計領域[11]、企業層面[12]乃至于資本市場[13]的影響機制。基于審計服務的特殊性，國際“四大”和國內本土會計師事務所形成良性競爭的局面[14]。BENNETT（2013）[15]從審計師認知和決策角度，研究發現審計師與客戶資源不匹配直接影響審計質量，而審計質量是由審計師和客戶共同決定的。部分學者從客戶與會計師事務所業務規模出發探究調整現象的發生，BILLS（2012）[16]認為，大會計師事務所一般會承接大公司的審計業務，而小會計師事務所往往沒有選擇的權力。而審計師的獨立性體現了審計師執行審計工作的積極性，從而影響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的發生，而審計師對此的容忍程度取決于審計師的獨立性，因此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會對管理層高估商譽資產，從而增加后續商譽減值風險產生影響。綜上所述，目前學者對不匹配關系影響商譽減值是否通過影響審計師獨立性從而影響商譽減值風險路徑，基本涉及很少。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1:限定其他條件，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與商譽減值風險顯著正相關，即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越強，商譽減值風險越高。

（二）內部控制質量的調節效應

考慮到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弱化了審計師獨立性，從而增加公司商譽減值的風險。而內部控制的調節作用能否真正降低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帶來的負面影響是本文需要研究的重點。Ashbaugh-Skaife等（2009）[17]認為，內部控制體系可以解決信息不對稱等問題。因此在企業并購活動中，由于存在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會讓管理層增加進行機會主義行為的機會。那么，內部控制的作用體現在此，它不僅可以增強審計師與客戶之間的信息透明化，還可以增加雙方之間的信賴感，有利于審計師權衡審計風險帶來的經濟后果，從而出具更加合理的審計報告。

綜上所述，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降低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帶來的審計師獨立性弱化，增加信息公開化，減少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從而降低客戶公司發生商譽減值的風險。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H2。

H2：限定其他條件，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抑制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對商譽減值風險的正相關關系。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從2009年7月1日起，《企業內部控制基本規范》開始實施。因此本文研究樣本為2010—2018年的A股上市公司。此外，本文考慮到銀行等特殊行業數據、ST、PT類上市公司數據以及嚴重缺失的數據會影響研究樣本，對上述數據進行剔除。此外，通過對所有連續型變量在1%和99%水平上進行Winsorize縮尾處理可以防止極端值對研究內容進行影響。經過上述處理后獲得2,579個數據。其中，內部控制數據來源于DIB數據庫，而其他數據來源于CSMAR，使用Stata15.0進行以下研究分析。

（二）變量定義

1．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的度量

審計需求是由經營狀況以及財務活動決定的。在借鑒Shu、董沛武等的模型基礎上，對可以代表審計需求的指標進行篩選，構建Logistic回歸模型進行以下分析。

本文選擇“國際四大”作為國際大型會計師事務所的權衡指標。在模型(1)中，Big4表示企業選擇的會計師事務所是否為國際四大會計師事務所;INSIZE表示該企業資產規模的大小;CR為流動比率;LEV為資產負債率;ROA為總資產報酬率;ATURN為總資產周轉率；Industry為行業效應;Year為年度效應;α0為常數項，α1～α5為相應控制變量的回歸系數，ε為殘差。

一類和二類錯誤的總和最小時即為最佳臨界概率，只要企業的估計概率在最佳臨界值之上，那么該企業是潛在的國際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客戶;反之則為非四大客戶。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變量（MISMATCH）由每個公司實際可能會選擇的會計師事務所與實際上選擇的會計師事務所不一致所衡量。

表1 客戶與審計師匹配關系測算模型變量定義

2.內部控制度量方法

選用DIB公司特有經濟數據庫的內部控制指數，通過“內部控制指數/100”來衡量企業內部控制質量[18]。

3.度量商譽減值

采用期末的商譽減值金額與總資產的比值進行衡量[19]。

4.控制變量的選取

具體如表2所示。梳理文獻最后確定將盈利能力高低(Roa)，規模大小（Size），資產負債率(Lev)，成長性(growth)，并購活動發生的支出(M＆A)，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CFO)和市場價值與賬面價值的比值(BM)，年度虛擬變量(Year)，行業虛擬變量（Industry）作為控制變量[20]。

表2 變量的定義及度量

(續上表)

（三）模型構建

借鑒董沛武等，采用多元回歸模型。為了驗證假設H1，該文采用模型(1)進行了實證檢驗，并且考慮到調節作用，用模型(2)來驗證內部控制在二者之間的調節作用。

五、實證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結果

通過觀察表3可知，商譽減值均值大致為0.066，最大值達到了0.360，其標準差為0.125，說明各企業之間在商譽減值計提方面存在較大差距，但大部分公司之間都維持在較低水平。當觀察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MISMATCH）分析結果時，就平均值0.048，說明上市公司中比較少能和對應的會計師事務所存在較好的匹配關系，都或多或少存在不匹配的現象。再觀察內部控制指數可知，最大值與最小值相差明顯，這也說明了內部控制制度建立的必要性。

表3 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

（二）相關系數分析結果

從Pearson相關系數分析結果可知: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與商譽減值系數為0.066，表明兩者之間是正向關系。內部控制質量與商譽減值的系數為-0.018，表明二者之間呈現顯著負相關關系，這一點與預期假設也符合。觀察其他系數可知，因為系數普遍小于0.5，可以排除存在多重共線性。

(三)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與商譽減值的回歸結果分析

表4展示了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和上市企業商譽減值的實證分析結果。由（1）列可知，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與商譽減值之間顯著正相關。觀察（2）列可知，二者之間的正相關關系仍然成立。綜合（1）、（2）列可知，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與商譽減值呈現正相關關系，從而驗證了H1。

表4 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與商譽減值的回歸結果分析

(四)內部控制質量對二者關系的調節效應

表5展示了內部控制對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與商譽減值損失之間的回歸結果分析。由（1）列可知，內部控制對商譽減值有顯著的負向影響。（2）列中詳細展示了內部控制與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的交互作用對商譽減值的回歸結果。觀察可知，二者的交乘項的回歸系數為－0.117,5，說明內部控制對抑制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對商譽減值的計提有顯著的影響，假設H2得到驗證。

表5 內部控制質量的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六、穩健性檢驗

為使本文的結論更為可靠，進行如下穩健性檢驗。

（一）商譽減值度量方法的穩健性檢驗

以本期與后一期商譽減值的平均數除以總資產為因變量進行檢驗。由表6可知，（1）列表示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對商譽減值作用的實證分析。（2）列列示了二者的交互作用對商譽減值的影響。綜合（1）、（2）列可知，系數分別是0.040，9和0.090，6，并在5%統計水平上顯著，進一步驗證了H1。并且（2）中二者的交乘項系數為-0.130，5，說明內部控制確實對商譽減值呈現顯著負相關關系，則H2也得到了驗證，并與前文研究結論保持一致。

（二）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度量方法的穩健性檢驗

有學者研究表示國際四大和國內十大之間審計質量并無明顯差異[21]，但是國際四大是高質量審計的標桿，國內十大審計更為普遍，更具說服力。因此，本文使用國內十大替換四大重新定義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具體如表6（3）、（4）列可知，結論與前文總體上基本一致。

(三)樣本區間替換

國際“四大”會計師事務所近年來不斷建立市場優勢，樹立自身品牌。2013年起，國際“四大”呈現出蓬勃發展的趨勢，因此本文改變樣本區間，以2013-2018年的樣本進行重新檢驗。回歸結果如表6（5）、（6）列所示，與前文研究結論一致。

表6 穩健性檢驗結果

（四）傾向得分匹配(PSM)

選聘會計師事務所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公司內部某些特征的影響，為了解決自選擇偏差問題，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PSM)方法來解決內生性問題對本文研究可能存在的干擾。因此本文選用資產報酬率(Roa)、資產負債率(Lev)等指標作為匹配特征變量，以商譽減值(Loss)作為被解釋變量，利用核匹配后的樣本進行回歸，具體如表6（7）、（8）列顯示，結論與前文基本一致。

七、進一步分析

根據張新民等的研究可知[22]，內部控制質量與商譽減值顯著負相關，由此進一步分析內部控制五要素對商譽減值風險抑制作用機理。由表7可知，內部控制五要素：內部環境 （ICQ1）、風險評估（ICQ2）、控制活動（ICQ3）、信息與溝通（ICQ4）及內部監督（ICQ5）對商譽減值風險的作用情況。觀察可知，風險評估、信息與溝通、控制活動、內部監督的系數均為負，且其中信息與溝通、內部監督顯著為負，說明有效的風險評估和內部監督可以抑制企業商譽減值風險，但內部監督和信息溝通對商譽減值風險的抑制效應更明顯，與理論預期相一致。

表7 內部控制五要素回歸結果

八、結論與啟示

商譽減值已經成為我國資本市場上最重要的金融風險要素之一。本文從審計師與客戶雙方出發，研究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對商譽減值風險的作用機理，并從內部控制視角分析其路徑機制。結果表明:審計師與客戶的不匹配關系增加了商譽減值的風險；并且上述結論通過穩健性檢驗后仍然成立。此外，本文還發現企業內部控制對上述影響存在調節效應，即：內部控制可以抑制審計師與客戶的不匹配關系對商譽減值風險的正相關關系。

綜上所述，得出以下三個方面的啟示：第一，本文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投資者識別客戶在選擇會計師事務所所釋放的信號，也為投資者在預防未來發生商譽減值可能性提供了可靠的經驗證據；第二，企業應遵守市場規定，選擇與自身匹配的會計師事務所，防止減少審計成本的機會主義行為，依靠企業內部控制防止審計監督不能發揮正常作用可能會給企業經營活動帶來的一系列風險；第三，在響應財政部和中國注冊會計師協會“做大做強”的政策號召基礎上，也應該以謹慎態度承接業務，切勿因自身專業能力不足，造成自身聲譽資本和客戶利益的損失。本文豐富了商譽減值的相關文獻，有助于客戶與審計師從審計需求角度考慮雙方的聘用關系，進一步分析了聘用關系背后的經濟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