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茜
(首都師范大學,北京 100048)
刑事和解(Victim—Offender Mediation)的基本內涵是指在犯罪發生后,經由調停人(通常是一名社會自愿人員)的幫助,使被害人與加害人直接商談、解決刑事糾紛。[1]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五編第二章的規定:下列公訴案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真誠悔罪,通過向被害人賠償損失、賠禮道歉等方式獲得被害人諒解,被害人自愿和解的,雙方當事人可以和解:
(一)因民間糾紛引起,涉嫌刑法分則第四章、第五章規定的犯罪案件,可能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
(二)除瀆職犯罪以外的可能判處七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過失犯罪案件。
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五年以內曾經故意犯罪的,不適用本章規定的程序。
在刑事和解制度中,加害者可以通過道歉等精神補償和經濟補償的方式來彌補對被害者造成的傷害,被害者不管是從精神上還是物質上都能得到一個最大化的補償,這就使得和解方式最后都能最大化地滿足刑事雙方的意愿,也能有效避免后續的一些事件糾紛的產生。[2]
刑事和解政策是一種恢復性的刑事保護政策,類似于日常生活中的雙方當事人之間的“私了”形式,它屬于處于國家、雙方當事人的三方關系中的“公了”,即國家在其中處于中間調解地位,主要以雙方當事人合意的刑事契約為主,從原來的國家本位轉變為以被害人的利益為中心。
平衡理論是指以被害人在任何情況下對何為公平、何為正義的合理期待的相對樸素的觀念為前提。當原有的自然平衡關系被加害者破壞后,受害者就有權利恢復原來狀態。在實施恢復措施過程中,需要考慮恢復成本,包括:時間成本是指鑒于時間的不可補償性,在恢復過程中,從開始到獲得實際效果為止所投入的時間價值就變成了一種投入成本;心理成本是指在被害人與加害人整個交涉過程中,加害人的態度、行為等給予受害者一方的正面或負面心理影響;經濟成本則更加明顯,受害者在恢復過程中所花費的直接或間接金錢投入。
根據以上的付出成本考慮,受害人會在不同的解決措施中有所取舍,選擇成本最小的策略技術來恢復原來的平衡。而從被害人角度看,刑事和解制度會成為一種高效的糾紛解決機制。雙方合意的達成,會比正式走完所有刑事訴訟程序更有效。
如果把關注轉變到被害人的心理恢復上,那么毫無疑問,以被害人為本位的刑事和解制度更能讓受害者參與到案件的解決中,完全表達自己的真實意志,并由國家中間調解,讓和解結果盡可能符合被害人的期望。
在參與過程中,被害人與加害人之間的溝通、表達會讓被害人更好地訴說自己所受傷害帶給自己身心的影響,當雙方的互動能達到良好的效果時,也會帶給受害者心理的治愈,當然也會帶給加害者表達愧疚感的機會。即,將刑事和解當作被害人敘說傷害的過程,并將被害敘說視為一種有效的心理治療方式。
不同于剝奪加害人不當利益的報應正義,恢復正義是以被加害人所破壞的社會關系是否得到修復為標準,用社會關系的良性互動來由個人解決沖突。刑事和解是途徑,恢復正義是目的。
恢復正義理論建立在平衡加害人、被害人和社會之間的利益的觀點之上,旨在重塑一個和諧的社會,為了恢復犯罪造成的損失,必須充分關心被害人及其社會的實際需要。加害者也可以通過刑事和解后,減輕或免除刑罰,從而更好地再次融入社會,減弱了再次犯罪的危險性。達到雙方當事人的效益最大化,社會和諧進行。[3]
由下表可知,在2016至2018年間,Z區檢察院的辦案總數呈遞增趨勢,同時,刑事和解案件的數量卻處于維穩狀態,甚至稍有下降,其占全年辦案總數的比重僅為6%左右。[4]
表1 刑事和解案件數量統計
H市法院2014至2016年間審結的788件刑事一審案件中,以刑事和解方式結案的案件僅有38件,即刑事和解率僅為4.82%。與逐年上漲的刑事一審案件結案數量不符的是,全年刑事和解率卻呈現逐年下降趨勢。
在同類案件適用刑事和解程序后,和解成功率僅為8.37%,自始至終未能達成和解的占比42.55%,既有達成和解協議后,一方當事人反悔未能實際履行的占比42.55%,達成和解協議后,完全履行前一方反悔的占比27.16%。[5]
由上述的實證結果可知,和解制度的推行并不理想。能夠進行和解的案件率較低,就算實施后的實際效果也不佳,故分析其原因,認為可以分為以下幾點:
刑事案件的嚴重社會危害性就意味著刑事訴訟過程的嚴肅性,而這其中最能體現這一特殊性的便是國家的參與,也即檢察機關的權威地位。在公訴案件中,因為在公訴案件中被侵害的個人利益已經視為對于國家利益的侵害,故檢察機關作為公訴人代表被害方出庭應訴,行使原告方的訴訟權利。而檢察機關本為國家機構,故控辯雙方就變成了加害方與國家機構的對峙,隱隱帶著不平等性。被害人在其中只是遵循審判流程參與即可,自主性極低。但這也意味著程序的正義性,以及對于加害人略帶懲罰性的法律含義。
而在和解制度中,由“國家本位”變更為“以被害人的利益為主”,被害人擁有了決定加害人命運去向的巨大權力。眾所周知,刑罰帶來的權利剝奪性是巨大的,當這種巨大的權利落到個人身上時,是有利于被害人滿足自身的彌補效果,但另一方面,施害者與其周邊的社會關系對被害人造成潛在危險的可能性也會隨之增大。也就是,少了國家的嚴格規制,個人之間的可操作性陡然上升,這中間的個人意志表達到底是否為真實意愿,是否真的達到了這項制度想要的效果,我們不得而知。而國家僅為調節的中間作用,就有點兒類似于民事訴訟中的調解制度,但民事案件只涉及少量的人身權利與大量的財產權利,與刑事案件并不屬于同一性質。
當社會中的所有事務都可用金錢來推行時,到底是經濟社會的前進,還是人類社會的倒退?在刑罰種類中,包括生命刑、自由刑、財產刑和資格刑,而且在主刑中主要以自由刑為主,在加害人的犯罪行為嚴重侵害他人利益、社會利益時,會相應地判處加害人剝奪人身自由的懲罰,讓刑事案件的處理變得有預防性也是出于刑罰的嚴重性。
而刑事和解制度的支持者則認為,現行的司法是“以惡制惡、惡惡相報”的報應觀念為中心,而刑事和解是以“以善制惡、追求和諧”的修復理念為中心。[6]由加害人與被害人雙方協調,達成刑事契約,加害人對被害人進行金錢補償,得到被害人的同意后就可減輕、免除刑罰。案件之所以會上升到刑事領域,說明危害性已經極大,案件具體的處理方式、結果對于社會已經可以產生巨大影響,通過金錢補償代替刑罰后果,傳遞出的社會價值觀也稍顯不妥。
在傳統文化的影響下,民眾對于“刑罰”的期待便是根深蒂固的“報應刑”目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就是天經地義的事。而這其中的等量置換也就顯得尤為重要,可是在“刑事和解制度”中所采取的方式,便是在上述“理所應當”的事件中插入了例外。
大力提倡去保護施害者的“人權”概念也使得民眾對此舉措的接受度一再下降,他們所看到的只是表面上所謂的“使用金錢換來刑事和解”的結果,并不能理解刑法謙抑性的趨勢。于是,對于刑事懲罰的預防性效用也應加大宣傳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