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生命,都能夠發出生命的微光,而當這些微光聚合之后,便會充滿溫暖,燦若星河。每一個生命都有不平凡的故事,而這些不平凡的故事串聯起來,便凝聚成生命的力量。
在2021年剛剛拉開序幕時,一場由中國互聯網發展基金會、中國醫師協會健康傳播工作委員會、國家衛生健康委文化推廣平臺聯合發起并主辦的新年公益演講——《生命的微光》,在央視網、人民日報等眾多視頻平臺同步直播。據不完全統計,直播的總觀看人數達到350萬。
此次演講活動特邀9位講述人用聲音傳遞力量,分享他們對生命、醫學與健康的思考。9位講者中,有逆行的白衣戰士、新冠肺炎患者、前往抗疫一線采訪的記者、流量博主、健康傳播人等。新冠肺炎疫情給我們留下的,不應該只是陰霾,更多的應該是那些與溫暖、愛有關的記憶。每個人都是英雄,發生在每一個人身上的故事,都令人感動……
本刊經主辦方同意,于2021年4~12期連續刊登9位講述者關于生命的故事。向每一位英雄致敬!

大家好,我是攝影記者賴鑫琳。
2020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這一年,我跟隨上海援鄂醫療隊到達武漢,在疫情風暴的中心,記錄下武漢的45個日夜。
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我拍攝的幾張照片。

這是一張特殊的照片,沒有視覺沖擊力,沒有精巧的構圖。它是一個生命留下的最后的痕跡。
2020年3月12日凌晨,我進入一家醫院的ICU(重癥監護病房),生死在這里隨時交替著。搶救室躺著8位插管的患者,有一位五十出頭的男性情況特別不好。醫生告訴我,患者進來的時候肝功能就已經嚴重受損,快不行了,之前經過幾輪搶救,勉強維持著生命體征。而這次搶救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最終,患者的心電圖慢慢變成了一條直線。
參與現場搶救的一位醫生把床單蓋在患者身上,對我說:“他走了,你不要再拍了,不要再拍了。”
一個鮮活的生命在監護儀嘀嘀的聲響中遠離了這個世界。當時我感到很難過、很無力。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在武漢的45天里,我21次穿戴護目鏡、防護服進入病區采訪。
這張照片是我的一張自拍照。那天,為了記錄8名上海120司機急救車隊的故事,我跟隨急救車穿梭在城市的各個地方運轉患者。在這期間,我穿了8個小時的紙尿褲,5個小時的防護衣。護目鏡一次一次被霧水打濕,完全看不清畫面,只能憑經驗“盲拍”。
因為N95口罩的密封性很強,長時間佩戴會感到呼吸不暢,加上防護服不透氣,我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我開始感到心跳加速,大腦犯暈,頭痛欲裂,加上護目鏡起霧后,視線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東西,只好被迫終止采訪。
作為記者,我覺得身體承受不了,可以選擇撤出,但醫護人員,他們沒有退路。
在武漢大學人民醫院東院區采訪時,我曾見過一名護士,當時她負責護理的一名患者,突然情況危急。主治醫生在盡力搶救,這名護士因為穿防護服時間太久,身體出現了嚴重的缺氧反應,一下沒忍住,吐在了口罩里面。在病區,口罩沒辦法脫掉,當時醫生說“讓她趕緊出去”,她搖搖頭一定要留下來,直到搶救工作結束。我們可以想象,戴著有嘔吐物的口罩該有多難受,但她堅持下來了。
但遺憾的是,最后患者沒有被搶救過來,小姑娘一下就哭了。她說,這名患者剛進來的時候情況很不好,她照顧一段時間后情況有了好轉,那天又突然不行了。她付出了很多心血,最后還是“失敗”了,她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難過。
這件事,到現在我還忘不掉。我忘不了她的眼神,從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穿透黑暗的光亮。

他們都是90后、95后,甚至是00后的孩子,正是他們的勇敢,讓很多生命重見光亮。

這張照片上的老人叫王欣,我采訪他時,談起援鄂醫療隊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他感動得落下了眼淚。照片中,護士長正在給他擦拭眼淚。
大家對王欣老人可能不熟悉,但應該看過那張醫患共賞落日的合影。照片上那個手指夕陽的醫生,是上海援鄂醫療隊的醫護人員劉凱,28歲;躺在病床上的,正是88歲的王欣老人。
或許是夕陽帶來的好運,那天之后,老人的病情開始好轉。王欣老人退休前是武漢愛樂樂團的小提琴手。上海援鄂醫療隊撤離武漢的前一天,王欣給劉凱和同事們拉了一次小提琴,曲目是《送別》。隔著防護服,王欣老人主動擁抱了劉凱,他們還拍了一張合照。
2020年4月9日中午,住院58天后的“夕陽老人”康復出院了。

這張照片,是2020年3月9日晚,在武昌方艙醫院休艙前的最后一夜拍的。
我前后五次進入武昌方艙醫院采訪,但從沒有一次這樣“蕭條”“冷清”。平日里,比起病房,這里更像是一個熱鬧的小社區。在這個遠離家的地方,原本陌生的人成為彼此的牽絆。
晚上10點,熄燈后的方艙醫院里只有幾名患者,大家都睡不著,亮著臺燈和留守的醫護人員聊天。大家都知道,過了今夜,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次相遇,但他們誰都不會忘記,有一個地方,叫作武昌方艙醫院。
當晚,湖北省人民醫院的江文洋醫生最后一次在武昌方艙醫院值夜班。看著空蕩蕩的床位,身上的擔子終于卸下了,他躺倒在空病床上想要休息一下,卻不小心睡著了。穿著防護服的他像極了一名宇航員,在太空中執行了漫長的任務之后,終于落在地球上。我立刻拉了旁邊的一把椅子,站了上去,把這“魔幻”的一幕拍了下來。
第二天,江文洋醫生躺在空病床上如釋重負的照片在微博、朋友圈刷屏了。很多人問我:“這是你拍的嗎?為什么你老往危險的地方沖?”我沒有很認真地給出過答案。
今天,我想說,危險的地方總會有逆行者,記者也是其中之一,把事實報道出來,是我們的天職。比起拍攝這樣一張好照片,更讓我開心的是,在重大事件發生的時候,作為記者的我沒有缺位。我在新聞的現場,在歷史的現場。
不入戰地,不知生命的渺小;不入戰地,亦不知生命的偉大。我是賴鑫琳,是一名攝影記者。
2021年1月30日? 演講于南京
文章略有刪改
(施琳玲? ? 整理)(編輯? ? 楊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