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國艷：“繞道”去“羅馬”

劉玉琴 何欣容

擔任班主任26年，曾先后獲得“潛江名師”“潛江市十佳班主任”“潛江市優秀班主任”“潛江市學生最喜愛的好老師”等稱號，2020年更是從湖北省一千多名參評教師中脫穎而出，被評為湖北省第五屆“新銳班主任”，潛江市曹禺中學的余國艷，無疑是“水鄉園林”潛江的教育名人。

不過，相比她靈動智慧的育人之道，余國艷對自己教育經歷的敘述略顯平淡，并一再強調：“我覺得沒什么好說的，每天做的都是這些事。”這讓記者想起了亦舒評價林青霞的那句話：美而不自知。用在余國艷身上，便是“慧而不自知”。

人人都講“條條大路通羅馬”，余國艷卻經常“繞道”去“羅馬”——在班級管理中以及解決一些問題時，她并非直來直去，而是抓住問題的關鍵，從側面打開一個缺口，進而達到教育目的。“繞”，既源于余國艷對教育規律的深入理解和對學情的準確洞察，更得益于她在教育一線幾十年耕耘所形成的敏銳與自信。

無心插柳柳成蔭

從懵懂、稚拙到舉重若輕、游刃有余，余國艷的育人之路有艱苦、困難、眼淚、傷痛，也有不妥協和自我和解，但是，她只用一句“無心插柳柳成蔭”輕輕帶過。

“小組合作”盛行之時，余國艷也在班級積極推行。

她將班上五十多名學生分成8個小組，每個組大約7名學生，每兩周評一次優秀小組。

可是，僅僅評出了冠軍、亞軍、季軍并不夠，還需要有效的獎勵刺激，如此，學生才有競爭的動力。

余國艷不想用物質獎勵，因為對初中生而言，普通的小玩意兒顯然已經無法打動他們，昂貴的物質獎勵可能在短時間內產生強烈的刺激，但是不持久，無法培養學生的自覺性。

獎勵必須是學生很在意的東西，那么，這些物質生活普遍比較富足的學生在意什么呢？余國艷一直在觀察。

“屋漏偏逢連夜雨”，獎勵的問題還沒解決，座位問題又出現了。

在余國艷班上，學生每個月會換一次座位。然而，眾口難調，總有家長和學生因為座位問題找余國艷解決，這讓她很焦躁。

既然家長和學生這么在意座位，那能不能把座位作為獎勵？

思考一夜后，第二天，余國艷在班上宣布：冠軍組有優先選擇座位的權利，其次是亞軍組選，再次是季軍組選。

消息甫一宣布，班上的孩子都沸騰了，個個摩拳擦掌。

結果證明，這一步走對了！為了得到更好的座位，孩子們個個鉚足了勁兒。每個月的換座位日，便是孩子們的狂歡日。

更讓余國艷驚喜的是，一直困擾自己的座位難題居然“順帶”解決了。孩子坐了自己不滿意的座位，也不會找老師或者家長吐槽了，因為他們知道，心儀的座位只能通過努力得到。偶爾有家長對孩子的座位提出異議，余國艷便拿出各個小組的月積分，家長也不再多說。慢慢地，每次換座位后，學生和家長關注的不再是座位，而是本小組的積分，以及下次努力的方向。

“這件事對我的觸動很大。我慢慢領悟到，很多時候，我們囿于問題本身，目光會被局限;當我們跳出問題看問題時，很多‘無心插柳柳成蔭的現象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余國艷說。

聲東擊西

還是從小組合作說起。

余國艷要求，8個小組長確定后，由組長選組員。當然，組員也有權利選組長。

最后，班上公認的調皮大王小敖落選了。大家給出的理由如出一轍：“小敖經常不交作業，而且很調皮，肯定會給小組拖后腿。”

余國艷為難了。給小組長做工作，讓他們接納小敖？這個辦法未嘗不可，但總有一點強人所難的意思。那么，如何讓小組長自愿接受小敖呢？

問題的關鍵在于，大家認為小敖肯定會拖后腿，只看到了小敖的缺點。大家如果發現小敖能為小組做貢獻，那不就能接受他了嗎？

如何讓大家看到小敖的優點？是由老師來介紹，還是讓學生自己發現？余國艷傾向于后者。

于是，一場“夸一夸我的同學”的班會課應運而生。

本來很擔心同學們發現不了小敖的優點，會出現冷場的尷尬，但事實證明，余國艷想多了，孩子永遠比老師更了解自己的同伴。

“小敖很愛勞動，輪到他值日的時候，他總是一絲不茍地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有些班干部都做不到這一點。”“他不僅做好了自己分內的事，有時候還會主動幫助同學打掃衛生，或者主動倒垃圾。”“小敖還很善良，有一次我生病了，他可緊張了，下課都沒出去玩，在教室陪著我！”

……

一直低著頭的小敖，在同學們的贊美聲中慢慢抬起了頭，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說：“謝謝同學們，其實，我覺得你們把我說得太好了，我沒那么好。如果哪個小組選擇了我，我就會積極地舉手回答問題，不拖作業，不給小組拖后腿！”

“唰”，8個小組長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要求吸納小敖為組員。后來，和小敖一起長大的小玉勝出，成為小敖的小組長。

余國艷觸類旁通，又將“夸一夸”的方法用在緩解師生關系上。

曾經有一位和余國艷搭班的老師，年紀比較大，和學生溝通不多，師生關系一度很緊張。余國艷分別給學生和這位老師做工作，但效果并不明顯。

受小敖這件事的啟發，余國艷又召開了“夸一夸我的老師”的班會。

夸一夸也得講技巧。余國艷認為，如果單獨夸這位老師，會顯得刻意，學生可能會有抵觸情緒，而把所有的科任老師放在一起夸，對這位老師來說更公正、公平，也不露痕跡。

為了“留痕”，余國艷要求學生把對每位科任老師的贊美之詞寫在黑板上，然后，把被夸的老師請到教室，讓他們看看學生是怎么夸自己的，并與學生合影。看到一個個溢美之詞，這位老師的心化了：原來，這群孩子如此可愛。

師生關系就此改善。

“我管這招叫‘聲東擊西。面對一個問題，如果我正面解決，很可能會越來越糟。那么，我就暫且不提此事，采用迂回戰術，不露痕跡地開展一次活動或者班會。這時，學生會放下成見，平和地參與活動。等活動結束，我的目的也就達成了，效果很好。”余國艷總結。

做一位“幕后英雄”

當“繞道”去“羅馬”的成功實踐成為一種常態，余國艷對這種育人智慧有了更深刻的領悟：“其實，側面突圍，繞道而行，也是一種教育藝術。它的特點在于，學生感受不到自己在接受教育，也可能看不到老師。有時候，學生自己就是教育者。”

小雨是一個要強的孩子，也是小組長。第一次小組評比，小雨所在的組沒有被評為優秀，這讓小雨很受打擊。她找到余國艷，說：“余老師，下次我們組一定要得冠軍，我已經做好計劃了。我們組每天都要賺25分，成成學習認真，他每天負責賺4分，其中，作業整潔干凈1分，上課回答問題2分，為同學解答問題1分……組員如果連續3次沒完成積分任務，就寫情況說明。”

小杰連續3天沒完成自己的積分任務，便在小雨的敦促下老老實實寫了情況說明。不僅如此，小雨還親自給小杰的媽媽打電話，匯報小杰在學校的表現。談到扣分情況，小雨說：“小杰扣了3分，第一天沒交作業扣1分，第二天上課打瞌睡扣1分，第三天上課說話扣1分。本周還有2天，您一定要敦促小杰完成自己的積分任務，否則下周我們就趕不上別人了。”

小杰媽媽很羞愧，她對余國艷說：“同樣都是孩子，小雨在管好自己的同時還管組員，作為家長，我要加大管理力度。”而之前，余國艷多次和家長溝通要加大對孩子的管理力度，家長都無動于衷。

小儀也是一名組長，在他的小組，有一個“瞌睡大王”小琪，總是晚上睡不著，白天上課就睡覺，這讓小儀和老師都很頭疼。后來，在換座位的時候，小儀主動申請坐在小琪后面。小儀解釋：“因為小琪太愛睡覺了，我作為組長，有責任幫助他進步。為了方便監督小琪，我坐在他的后面，只要他打瞌睡，我就用筆戳他的背。”

一個學期過后，小琪如愿摘掉了“瞌睡大王”的帽子。

“其實，你要相信學生，很多事情老師做不到，但是學生可以做到。所以，遇到困難，不要只想著自己往前沖，要培養學生的自主管理意識和能力，通過學生實現自己的教育目的，自己做‘幕后英雄，缺席但不缺位。”余國艷如是說。

等一朵花開

“繞道”，意味著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花費更多的心血，這就需要教師有足夠的耐心和信心。

但余國艷相信，磨刀不誤砍柴工，只要眼光放長遠，真正以學生為主，終究會守得云開見月明。

正因如此，她會花一個月的時間，讓學生觀察油菜花從打苞到開花再到結籽的過程，領悟生命的真諦，進而投射到自己的成長歷程中。

在制訂班規時，有的學生提到，經常剛剛做完衛生，就有人隨地亂扔紙屑，影響班級的衛生評比。

針對這一現象，余國艷組織學生展開討論，探討這種行為的危害。學生根據自身的生活經驗，說出了很多危害，如破壞環境、不尊重別人的勞動成果、養成不愛衛生的壞習慣等。隨后，余國艷讓學生以小組為單位，制訂針對這種現象的懲罰制度。最后，余國艷把這些方案羅列出來，讓學生投票，得票數最多的方案就被列入班規。

從討論到制訂方案再到投票確定班規，整整花了兩節課。不過，執行的效果出奇的好。

疫情期間，余國艷接到最多的“求救”就是關于線上聽課和親子關系的。

線上聽課時，沒有了老師和同學的陪伴與監督，很多同學感到孤獨，還有些同學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變得散漫，總之，學習效果不好。而另一方面，因為長期和父母在一起，難免“相看兩相厭”，親子關系緊張。

余國艷明白，疫情一時半會兒無法結束，線上聽課可能會常態化，與父母的相處“戰線”也會拉得很長。所以，這兩個問題必須快速解決。

急事慢做，這是余國艷的風格。

幾天后，“做一個別樣的同桌”活動緩緩拉開了帷幕：學生聽講時，必須有一個固定的家長陪伴。上課時，學生不會回答的問題，家長可以回答，家長沒聽懂的也可以提問。家長的表現也能贏得積分，這個積分算在“同桌”的頭上。

這一妙招讓家長和孩子成了一條船上的人，榮辱與共。當自己的家長積極回答問題，為自己掙了積分時，孩子一臉得意，有的孩子甚至會自豪地對著鏡頭說：“看，這就是我爸，厲害吧！”而當孩子遇到了學習上的難題，家長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埋怨孩子不好好聽講，而是和孩子一起討論，尋找解決的方法，有時候甚至全家齊上陣。

整整一個學期，余國艷給全班一百多名“學生”上課，課堂氛圍甚至比以前在教室里還要好。

開學后，學校舉行了一次測驗，余國艷所帶班疫情前年級前100名的只有10名學生，但是，疫情后這個數字變成了18，且班級整體排名靠前。

“我做任何事情都不會急著要結果。對我的學生，我也是這樣的。我相信，每個孩子都是一朵花，總會開放，只是時間的早晚。”余國艷道出了自己的心聲。

今天的教育，因為受到太多干擾，常常被裹挾著往前沖。但余國艷身上體現著一種堅韌的價值追求：以生為本。她堅持遵循教育規律，按照學生的節奏，藝術育人。觀察余國艷班上的學生，從容淡定，課間，總有學生或捧書閱讀，或持筆靜思，或小聲交談。偶有陽光從窗戶灑進來，形成一片光輝燦爛。

責任編輯? 劉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