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竹
摘 ?要:博杜恩·德·庫爾德內的普通語言學觀點明確、內容豐富、影響深遠,為索緒爾的結構主義思想及以后的語言學奠定了基礎。通過分析博杜恩普通語言學思想中的語言與言語、靜態與動態、語言的系統性、語言的符號性及語言分類等重要內容,為其理論溯源,厘清其觀點,并探討其意義與價值。
關鍵詞:語言和言語;靜態和動態;語言的系統性;語言的符號性;語言的分類
博杜恩·德·庫爾德內(1845—1929,Бодуэн де Куртене,以下簡稱“博杜恩”)是喀山語言學派最知名的學者,他的相關理論研究對語言學的進一步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從語言研究的宏觀層面來看,其理論包括語言的社會性及心理性、語言的動態和靜態、語言的系統性、語言的符號性、語言的結構等,旨在將語言視為一個整體進行宏觀分析。從語言研究的微觀層面來看,在博杜恩的帶領下,喀山學派的學者們嚴格區分了字母和音,創立了清晰的音位交替理論,標志著現代音位學的開端。博杜恩不僅提倡研究應具有多樣表現形式的活的語言,也逐漸完善了語言學的術語體系,將“音素”“詞素”“詞位”“形態學”“詞匯語義學”等術語引入語言學。博杜恩在畢生研究中逐漸回歸語言本身,思索語言的本質,對語言學的普遍性問題進行了深入探索,他的理論研究推動了普通語言學成為一門獨立學科的進程。
一、博杜恩普通語言學思想產生的基礎
博杜恩的普通語言學思想并不是憑空出現的,其部分思想沿襲了前人的理論成果。19世紀初,俄國語言學家就提出區分作為言語活動的語言和某個具體民族的語言的思想;之后,波鐵布尼亞在重點研究詞與句子的基礎上,探討了與語言本身相關的問題及語言學中的普遍性問題,如靜態與動態、語言的類型學、語言的系統論等。博杜恩及其學生克魯舍夫斯基進一步發揚了波鐵布尼亞的思想。青年語法學派的思想也對博杜恩產生了一定影響。青年語法學派關注具體語言的歷史語音學與方言研究,從歷史主義和心理主義角度闡述語言的本質。博杜恩批判繼承了青年語法學派的理論,堅持語言的獨立性與社會性。基于語言學作為一門學科的獨立性與復雜性,他將語言視為一個整體,對語言進行概括研究,同時也確定了語言的具體研究方向及語言學的學科分類問題。
與此同時,博杜恩極力與19世紀的幾個主流學派劃清界限。他首先批判了主觀唯心主義者把語言的發展視為人類思維序列的觀點,公開表示他既不支持主觀唯心主義者,也不支持崇拜新語法學派的實證主義者。后期,他又對施萊赫爾折衷主義的二元論觀點進行了批判。博杜恩指出,一方面,施萊赫爾是唯物主義者(語言屬于自然科學,語言是活的有機體);另一方面,在描寫語言的發展階段上,施萊赫爾又處于唯心主義立場,認為人的精神是語言變化的原因。博杜恩批判吸收了“語言是有機體”的觀點,表明了他嚴格的一元哲學觀,即承認物質的第一性和物質存在的客觀性。可以看出,其學說的哲學基礎為辯證唯物主義。博杜恩的唯物主義世界觀也受到俄國生理學派創始人、唯物主義思想家謝切諾夫和車爾尼雪夫斯基人類學唯物主義哲學觀的影響。由于與語言的自然主義觀持對立的立場,博杜恩也特別關注語言的心理本質。
值得注意的是,博杜恩始終堅持普通語言學的學科地位。作為一門獨立學科,它的存在需具備兩個主要條件:一是擁有充分的語料;二是具有研究語料的方法。博杜恩提倡廣泛獲取語料,將活的語言作為語言學的研究對象,同時也充分研究書面文獻。通過研究活的語言,可以揭示其使用規律,描述其結構,甚至對消亡語言的特性作出推測,這些做法是有助于語言的歷時研究的。
總體而言,博杜恩的普通語言學思想誕生于19世紀歷史比較語言學繁盛時期,其思想中有歷史比較語言學的因素。同時,博杜恩批判繼承了當時的主流觀點,在學術界普遍向語言學本體研究偏移的過程中,他受波鐵布尼亞等學者的啟發,構建了普通語言學理論,致力于研究普通語言學的基礎性問題。這里,我們主要分析博杜恩普通語言學思想的代表性部分,包括語言和言語、靜態和動態、語言的系統性、語言的符號性、語言類型學思想。靜態和動態、語言的系統性思想主要是基于語言與言語的區分,因此,我們首先從語言和言語思想入手,在語言范圍內選擇靜態或動態角度進行論述。接著,對其語言的系統性、符號性理論進行分析。最后,對其劃分語言類型的方法及依據等問題進行探究。
二、語言和言語
從19世紀下半葉開始,俄國語言學逐漸重視語言和言語研究。波鐵布尼亞認為,詞的要素——聲音、符號和意義只出現在語言中,詞是語言的組成部分。在言語中,詞可與其他詞組合成多種關系,從而構成句子,句子是言語的基本要素。在一定意義上說,言語活動既包括語言,又包括言語。博杜恩在提倡唯物主義的同時,也關注語言的心理本質,這就離不開活的語言——言語。博杜恩對語言和言語的區分源于對施萊赫爾“語言是有機體”觀點的批判,在對兩者進行區分的同時,又提出了它們之間的兩種轉化過程:
一是“人類語言→→語言→→言語”的轉化過程。它主要是區分了人類語言與個別語言(отдельный язык)、方言(наречие)、土語(говор)及每個人的
個體語言(индивидуальный язык отдельного человека)。人類語言是在某時某地存在過的所有語言的集合(從所有語言中抽象出來的集合體),與個別語言、方言、土語不同。語言存在于個體大腦中,是從每個個體語言抽象出來的集合,具有集體性。言語以交際為目的,是個體語言。在個體語言中,每個人的言語是特殊的,帶有個人色彩,從而在交際時易于被他人分辨,每個個體把個人思想傳達給他人,個人的言語使交際(個體言語)得以實現。因此,個體言語具有具體性、特殊性。歸納起來看,語言是從個體語言中抽象出來的集合,而人類語言是從所有語言中抽象出來的集合,即人類語言>語言>個體語言;言語>個體言語。
二是“語言→→言語→→人類言語”的轉化過程。它主要是區分了作為已知部分和范疇的集合體語言與處于不斷重復過程中的語言。作為已知部分和范疇的集合體語言是潛在的,存在于一切帶有個體語言的集合中。處于不斷重復過程中的語言則建立在人們的交際上,需要把自己的思想轉化為個體的可感知產物,并將其傳達給與之相似的生物——他人,由此形成了語言→→言語→→人類言語的轉化過程。
博杜恩提倡將語言作為研究對象并從各角度解釋語言:1.從最廣義的角度來說,語言是人類有機體的功能之一;2.從生理角度來說,語言是人的肌肉和神經發出正確動作的可聽見結果;3.從學科角度來說,語言是借民族感知將有意義音素聯系在一起的音的綜合體[1](P77)。隨著其理論的深入發展,博杜恩逐漸擺脫了“語言是有機體”的觀點,開始從心理層面探討語言的本質,從而提出“語言的基礎純粹是心理因素”[1](P169)。
可以說,語言既是群體的,又是個體的。個體語言與群體語言則是對立統一的。一方面,群體語言(如部落語和民族語)由現實中的個體語言概括抽象而來,具有抽象性、概括性,體現出個體與整體的對立;另一方面,個體語言的產生和發展依賴于社會交際,而社會交際又來自于群體,就此而言,個體語言是與群體語言有著密切關聯的。博杜恩認為,個體語言是一種社會—心理現象,重于群體語言。
索緒爾曾意識到區分言語活動中的兩個方面——語言和言語的必要性。他認為,20世紀前的語言學家只研究言語,語言學的唯一的、真正的研究對象應是語言。可以說,語言和言語是言語活動的兩個方面。言語活動包括社會和個體,它分為外部(音)和內部(心理)兩個方面,它們分別在說話和理解兩個過程中表現出來,其中,語言最重要,它決定了其他方面。語言和言語的主要區別是在于:語言是社會的,言語是個體的。語言的社會性是指語言作用于人的交際,是語言習慣的總和。個人既不能創造語言,也不能改變語言。言語整體上是個體的,它是獨立個體的意志和認知行為,完全受個人控制。索緒爾認為,語言雖然存在于個體大腦中,但也不完全存在于一個個個體中,語言應只存在于群體中。同時,語言和言語也是相互依存的。言語先于語言,是建立語言的必要存在。語言從言語中抽象出來,是言語活動的手段,語言既是言語的工具又是言語的產物。語言是理解言語所必需的,語言和言語應分開研究。
可以看出,博杜恩為索緒爾的語言和言語研究奠定了基礎。兩位學者均強調了社會和心理因素,即語言是全人類共有的,是抽象、概括出來的,而言語是具體的、個體的。同時,他們均探討了語言和言語的關系。博杜恩除了描寫語言中社會與個體的對立外,也區分了人類語言、語言、個體語言和個體言語。索緒爾則在這一基礎上縮小了范圍,吸收了博杜恩關于群體與個體的對立思想,集中區分了語言和言語,進一步深化了語言和言語的內涵與關系。
三、靜態與動態
在19世紀,歷史比較語言學家集中關注于語言的歷時特點,掀起了語言歷時分析方法的熱潮。博杜恩則透過語言的歷時性看到了與歷時性相對的共時性,提出了靜態分析語言,即描寫語言學的重要性。正如有學者指出的,“他第一次在語言學史上明確了從靜態和動態角度分析語言的重要性,強調了兩者間的辯證關系。”[2](P120)謝爾巴充分肯定了博杜恩的上述觀點,認為博杜恩賦予了描寫語法的科學性。同時,博杜恩清晰劃分了語言的靜態觀和動態觀,這組對立與索緒爾的“共時—歷時”二元對立如出一轍,從而為結構主義者們所推崇。
博杜恩認為,語言的靜態(статика)和動態(динамика)關系是辯證的。語言并非絕對靜止,它是不斷變化的,這些變化會朝著某個確定方向不斷完善。“語言中的一切就像在自然界中,一切都在運動,一切都在變化。”[3](P158)而中斷、停滯和靜止是可見現象,是最小變化條件下的一種特殊運動情況,語言的靜態僅是動態的某個具體情況。博杜恩堅持語言的動態研究,因為語言是不斷變化、逐步完善的,如從過去繼承下來的語言形式不符合當下的語言結構,這與語言的變化規律及演變原因密不可分。以音位研究為例,音位系一種語音類型,它是從現實中提取出來并抽象概括的結果。音位可與詞源相結合,可以借助歷時語音學和詞源學對它進行分析,這是其動態研究。在音位靜態研究中,他區分出兩類音位——用于語言共時研究的音位和用于語言歷時研究的音位。
與博杜恩相比,喀山語言學派與索緒爾均持不同觀點。喀山語言學派認為,靜態和動態表現在同一語言中,但屬于語言研究的不同層面。索緒爾認為,共時和歷時具有相對獨立性,共時和歷時的對立是完全絕對的,不容妥協,且應強調共時研究,因此,靜態和動態的界限應嚴格分清,互不關聯。
四、語言的系統性
“語言具有系統性”并不是一種新觀點,亞里士多德曾提出語言的系統性思想,《普遍唯理語法》的作者阿爾諾、朗斯洛,也將語言視為“系統的現象”。19世紀,在自然主義學派(將語言視為活的有機體)、青年語法學派(對語言材料進行原子分析)影響下,學者們重新對語言的系統觀進行討論。波鐵布尼亞將語言視為成分間既相互聯系又互為條件的系統,博杜恩和克魯舍夫斯基則進一步發展了波鐵布尼亞的觀點。
博杜恩比索緒爾更早探討了語言的系統問題。1871年,博杜恩提出語言是由部分組成的,即語言是相互有內部聯系的不同范疇的總和。系統通過人的思維進入語言,具備語言三個方面的特征(語音、語義和形態)。與索緒爾有所不同,博杜恩不僅注意到系統的共時性(靜態),也關注到其歷時性(動態)。在共時性上,語言系統是一個整體,其中的各部分以意義、形式等關系連接起來,理解語言系統的關鍵就是理清成分與成分之間的關系。語言系統作為歷時范疇,具有歷時性,語言的系統性在其歷史發展過程中會進一步擴大。
克魯舍夫斯基在博杜恩觀點的基礎上,提出語言系統內部具有兩種關系:相似聯想和相近聯想。相似聯想使我們頭腦里的詞匯形成若干系統,相近聯想則使這些詞匯構成許多系列。語言系統與外部世界相關,語言發展的主要規則就是語言世界與思維世界相適應。理想的語言狀態是,語言中系統的符號與其表示的意義可以完全對應,這也成為一切語言的發展目標。
從索緒爾明確提出“語言是一種表達觀念的符號系統”后,語言學的研究任務才確定下來,即“從共時角度研究語言——語言系統中的單位”。語言是符號系統這一觀點駁斥了語言研究中的唯心主義、自然主義觀點。索緒爾認為,在語言這個符號系統中,意義和音響形象的結合是唯一的實質,兩者存于頭腦,通過“聯想”與語言結合,保障了人們的交際活動。語言系統具有平衡性、封閉性、差異性。系統中存在兩種相互依存的關系:組合關系和聯想關系。語言的系統性也可以體現在語音、語法和詞匯各個層面中。
總的來看,博杜恩的語言系統性思想融合了克魯舍夫斯基所提出的相似關系與相關關系,并為索緒爾的語言系統研究提供了理論支撐。兩者的不同之處是在于,俄國語言學家除了多角度、多層次對語言系統進行闡釋外,也注意到語言成分間的關系。如波鐵布尼亞著重分析了詞與詞的關系,博杜恩特別關注語言系統各成分之間的關系,并分別從共時和歷時角度進行闡釋,克魯舍夫斯基則直接提出了詞與詞的兩種聯系——直接聯系和間接聯系。而索緒爾則偏重于研究系統的共時性,認為語言的語言學應在共時領域研究,言語的語言學才屬于歷時領域。
五、語言的符號性
除了對語言的系統性予以關注之外,俄國語言學家還對語言的符號屬性進行了深入探討。波鐵布尼亞認為,“符號是表示某一個特征和某一意義的代替物,符號有某種特定的意義,它是相對應的形象或概念的代表。”[4](P52)博杜恩也關注到語言的符號性問題,他在區別人類語言與動物語言時,總結了人類語言所具有的特點——象征(символ),并指出語言是一個符號系統:“語言是由大量的以各種不同方式聯系著的偶然的象征組成的”[2](P108)。
博杜恩指出,象征具有偶然性。詞具有意義,但意義的確定過程可能并不清晰,一個詞的意義或與一系列意義產生聯想。博杜恩認為,人類語言中的大部分詞只是偶然產生的象征。如“頭”在德語中是kopf或haupt,在俄語中是голова,在拉丁語中是caput,在法語中是tête。不同語言中表達同一概念的詞具有不同形式,是出于偶然,因此,偶然性應是人類語言的典型特征。同時,語言符號具有線性特征,即人類發出的語音從一個言語器官過渡到另一個言語器官,語音和語音間是相互聯系的,語言中一個接一個語音的產生,致使發音出現。
歸結起來說,博杜恩認為語言是一種符號系統,是一系列偶然象征的總和。人類語言中絕大多數詞是偶然產生的,符號的偶然性是語言的主要特征。此后,索緒爾創立了“符號學”學科,系統地闡述了符號學理論,如語言符號的性質、語言符號的任意性與線性特征、語言符號系統的兩種形態等。楊衍春指出,“博杜恩提到的語言符號的線性特征和偶然性特征,與索緒爾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提到的能指的線性特征和語言符號的任意性是完全一致的。”[5](P189)
六、語言的分類
關于語言分類,洪堡特曾將語言分為孤立語、黏著語、屈折語和多式綜合語四類,施萊赫爾則將語言分為孤立語、黏著語和屈折語三類,并提出“譜系樹論”。針對施萊赫爾的“譜系樹論”,施密特提出了與之相對的“波浪理論”。在歷史比較時期,俄國語言學即開始對親屬語和非親屬語進行分類研究,其中,波鐵布尼亞是最早著手研究語言分類的,博杜恩則對語言類型學研究作出了重要貢獻。在歷史比較研究基礎上,經過大量積累語料和深入探討,博杜恩提出兩種語言分類方法:譜系分類法和形態分類法。
(一)譜系分類法
譜系分類建立在“語言有共同起源”這一基礎上。如果眾多語言起源于同一種語言,可稱之為親屬語言。如漢語和藏語來自原始漢藏語,它們同出一源,是親屬語言。各親屬語是同一種原始語的不同變體。只有同一種原始語的不同變體間才能有歷史上的同源或相似。如斯拉夫語族下各語支具有相似性,是因為這些語言是同一原始語——原始斯拉夫語的不同變體。
博杜恩闡述了判定親屬關系的主要依據:1.不同語言中,完整(不可分割)的詞與詞之間并非偶然相似;2.可依據語音轉譯尋找同源語;3.對語言的劃分需由大范圍至小范圍:即語系→語支→語域→方言/土語;4.科學地判定語言的親屬關系。每一種語言的結構與組成都有各自的特點,我們應尋找不同語言的結構與組成中的共同特點。考慮到這些特點曾存在于特定時期的特定語言,因此,我們不能過于具體,在個別的語音、詞匯和形式中尋找共性特征。譜系分類也存在不足之處:1.復雜因素過多,每種語言都有自身特點,由于歷史上的民族遷徙或民族融合等不可抗力因素,一種語言或許會追尋至若干源頭;2.搜集語料的難度偏高,如果搜集到語料的大部分區別性特征不明顯,則難以支撐譜系分類;3.變化不可控,如同一廣大區域中相鄰較遠的兩個區有可能會出現同一發展趨勢,其差異或有相似之處,但起源可能完全不同。
總的來說,語言的譜系分類是建立在共同起源于同一種原始語基礎上的。在判定語言是否有親屬關系時,需要注意標準的合理性;同時,還應全面考慮地理、年代、民族分布等諸多復雜因素。
(二)形態分類法
與譜系分類不同,形態分類則是以語言形態的相似性為基礎。語言的形態差異可能是源于語言群體/民族的世界觀的不同。如在孤立語中,詞序一般無變化;而在屈折語中,詞序的變化靈活多樣。試以漢語和俄語為例:
(1)漢語:我買書。
*書買我。
(2)俄語:Я купила книгу.
Книгу купила я.
Купила книгу я.
漢語為孤立語,其詞序相對固定。在例(1)中,如果變化詞序,則會造成語法錯誤,邏輯混亂。俄語為屈折語,詞序靈活變化為屈折語的典型特征之一。在例(2)中,無論如何變化詞序,句子始終成立,使交際正常進行。
博杜恩認為,語言形態的差異與民族的認知與使用習慣有關,對詞序的判斷就需借助語言材料,并考慮不同語境。形態不同的語言無同源關系,而無同源關系的語言可能會有同一個或幾個類似的結構。在對語言進行形態分類時,主要是依據兩條標準:一是內部形式;二是語音特征。需要指出的是,雖然語言形態大不相同,但個別語音的過程和規律或許一致。
博杜恩也對形態分類法提出了一定質疑。比如,考慮到語言的動態變化,片面理解一種語言某個特定時期的形態分類,就會出現過于絕對的情況。如古俄語與現代俄語,在字母、發音等方面有極大不同,我們不能通過僅研究古俄語的形態或現代俄語的形態,來判定俄語與其他斯拉夫語的親屬關系。再如,形態分類不可能窮盡所有語言,某些語言可能會同時具有好幾種形態規則。總體上來看,博杜恩的語言分類思想結合了語言的靜態與動態分析,在譜系分類法中采用了歷史比較方法;在確定語言歷史同源的基礎上,通過語言成分間的比較與對應,來判定語言的親屬關系,同時考慮其他因素的歷史變化。在形態分類法中,博杜恩主要采用語言的靜態分析方法,以語言的相似性為基礎,把不同語言放在同一平面,分析各語言內部結構的差異。
綜上所述,博杜恩逐漸擺脫了歷史比較的框架,轉而研究語言的普遍性問題。作為博杜恩普通語言學思想的主要部分,語言與言語、靜態與動態、語言的系統性、語言的符號性與語言分類等思想基本概括了語言的普遍問題。有些問題雖然不是當時語言學界提出的新問題,但博杜恩對其進行了更深入的解釋;有些問題則是由他開創的,如他第一次在語言學史上明確了應從靜態和動態角度分析語言。博杜恩被視為普通語言學的奠基人之一,他的很多觀點都在后來的語言學流派中得到繼承和發展,并直接影響到索緒爾的結構主義理論。可以說,博杜恩使普通語言學研究正式進入到語言學歷史,極大地推動了普通語言學成為一門獨立學科的進程,也為以索緒爾為代表的結構主義打開了新時期語言研究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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