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俊豐
(中國工商銀行 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北京 100023)
隨著當前國際貿易環境的劇烈波動以及對外貿易拉動經濟增長作用程度的逐漸下降,基于國內市場的需求拉動開始成為中國未來經濟增長的核心動力。然而,當前中國不得不面臨的一個關鍵問題是省份之間依然存在著較為嚴重的市場分割問題。在地理分割、制度和貿易壁壘的影響下,區域間的要素、資本、商品無法完全自由流動,導致中國雖然有著巨大的內部市場潛力卻無法有效發揮其大國規模效應。另外,隨著中國經濟由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的轉型升級,基于快速城鎮化發展模式下的大中小城市發展失衡及大城市病問題所凸顯的現實壓力,開始促使政府與相關學者不得不重新審視當前城市與區域的空間組織結構。改革開放四十年來,一個明顯的空間經濟現象就是大量勞動力和經濟要素向城市集聚,這在促進城鎮化快速發展的同時,也進一步形成了以大城市或超大城市為核心的單中心空間結構的組織形式。空間外部性的逐漸顯化也促使學者們開始關注城市空間結構對區域經濟活動的影響,并進一步深入探析何種城市空間結構形式更有利于區域經濟的均衡發展。更深層次的研究表明,市場一體化進程的推進會逐漸弱化地理距離的影響,甚至會影響到集聚經濟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因此,在以城市空間結構代表集聚經濟空間組織形態的背景下,有必要深入研究市場一體化是否會影響到城市空間結構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情況。
因此,研究區域市場一體化、城市空間結構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不僅有利于加快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的實施,還能夠加快推動中國經濟向高質量發展的轉型升級。尤其是在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實施的關鍵性節點,如何更有效地推動京津冀城市群的發展,加快三地之間的協同發展進程不僅是對政府組織管理的一個考驗,更是推動京津冀城市群轉向高質量發展和邁入世界級城市群的重要環節。
關于市場一體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已有研究主要得出三種結論:一是實施市場一體化有利于促進各地區的經濟增長[1-6]。二是市場一體化對區域經濟增長存在著非線性的影響。其中,陸銘和陳釗(2009)研究發現整合的區域市場對經濟增長存在著U型的非線性影響趨勢,即對于一部分小樣本而言,選擇市場分割反而會有利于促進地區的經濟增長[7]。劉小勇(2013)利用空間杜賓模型研究了省際市場分割對區域經濟增長的空間影響效應,也支持了這一結論,發現對于1986—1993年的樣本而言,市場分割對經濟增長的當期直接效應和溢出效應顯著為正;而對1986—2009年和1994—2009年兩個時間段的樣本而言,市場分割對經濟增長的當期直接效應和溢出效應都為負[8]。三是市場一體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不同區域間存在差異性。龍志和等(2012)基于空間面板數據地理加權回歸模型研究發現市場一體化對經濟增長表現出區域的不對稱性特征,即其更有利于促進發達地區的經濟增長[9];丁振輝和劉漫與(2013)通過分析京津冀地區市場一體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發現在經濟發展水平越高的地區市場一體化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表現的更明顯[10];宋冬林等(2014)通過分析東、中、西、東北四個地區也發現市場一體化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應在區域間存在明顯差異[11]。
關于城市外部空間結構與經濟增長的研究,目前主要分為兩種觀點,且存在著地理空間尺度的模糊性。第一種是單中心的空間結構更有利于經濟增長水平的提高,其中維奈瑞和博格拉斯(Veneri & Burgalassi,2012)研究發現在國家層面,多中心的空間結構不利于勞動生產率水平的提高[12];布雷齊和維奈瑞(Brezzi & Veneri,2014)進一步證實了上述結論,并且發現在區域層面發展單中心的空間結構更有利于提高地區人均GDP水平[13];張浩然和衣保中(2012)通過對城市群空間結構與經濟增長的研究發現單中心的空間結構更有利于促進全要素生產率水平[14];劉修巖等(2017)則發現在城市內部和市域的層面上,單中心的空間結構更有利于經濟效率水平的提高[15]。第二種是多中心的空間結構有利于促進經濟績效水平,其中菲爾普斯和奧茲瓦(Phelps & Ozawa,2003)認為,受到集聚經濟下所產生的擁擠效應等負外部性的制約以及集聚經濟在鄰近城市的擴散和溢出等正外部性的影響,發展多中心的空間結構更加有利于促進地區經濟增長[16];梅杰斯和博格(Meijers & Burger,2010)研究發現多中心空間結構有利于提高美國的生產效率水平,促進區域經濟增長[17];布雷齊和維奈瑞(2014)盡管研究認為區域層面單中心的空間結構有利于經濟增長,但是其研究空間尺度擴展到國家層面之后卻發現多中心的空間結構會促進人均GDP水平的提升[13];劉修巖等(2017)也在城市內部和市域層面的基礎上進一步考察了省域的空間結構,發現對于省域層面而言,多中心的空間結構更有利于本地經濟效率水平的提升[15]。
綜上,目前的研究表明城市空間結構對經濟增長在不同的空間尺度下表現出不同的影響,因此本文擬從城市群的空間尺度進一步研究京津冀城市群內的城市空間結構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情況。另外,現有的研究缺乏從市場分割的角度考慮其對集聚經濟的影響,隨著市場一體化的提高,這種集聚經濟效應是否會存在變化的趨勢并沒有學者進行研究。因此,本文結合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下的市場一體化背景,進一步深入研究市場一體化和城市空間結構在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方面是否存在著調節效應,如果存在,這種調節效應是相互替代的關系還是相互促進的關系。
本文的結構安排如下:第三部分構建包含市場一體化和城市空間結構的經濟增長理論模型;第四部分測度京津冀城市群的市場一體化和城市空間結構指標;第五和第六部分實證分析市場一體化和城市空間結構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并進一步研究在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方面,市場一體化和單中心的城市空間結構是否存在著相互替代關系;第七部分是結論和政策建議。
在區域經濟學分析框架中,一般使用城市層面的總生產函數來研究城市化外部性的影響。本文采用柯布-道格拉斯(Cobb-Douglas)生產函數來分析市場一體化和城市空間結構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
Y=AKαLβHγ
(1)

y=Akαhγ
(2)
式(2)中,y表示人均產出水平,k表示人均物質資本水平,h表示人均人力資本水平。根據毛其淋和盛斌(2011)[20]、劉修巖等(2017)[15]的研究,市場一體化和城市空間結構等因素會影響區域全要素生產率水平,因此本文將市場一體化、空間結構和其他不可觀測的因素納入全要素生產率A中。為研究方便,本文假定全要素生產率的組成部分是多元組合的,因此可得式(3):
A=f(integ,struc,ε)=Ai0integφstrucω
(3)
式(3)中,Ai0表示除市場一體化和城市空間結構影響外的技術進步水平。進一步將式(3)代入式(2),可得式(4):
y=Ai0integφstrucωkαhγ
(4)
同時對兩側取對數,得到:
lny=lnAi0+φlninteg+ωlnstruc+αlnk+γlnh
(5)
根據模型(5)推導,當φ>0時,表明市場一體化能夠加強區域間的交流合作、整合資源提高資源配置效率、促進信息流通三個途徑促進地區全要素生產率水平的提高[17],進而促進地區經濟增長。城市空間結構則會通過集聚效應與“借用規模”效應等在不同空間尺度上表現出對經濟增長不同的影響[15]。
為更好地研究京津冀城市群中各城市間市場一體化的程度與發展趨勢,本文將研究范圍從京津冀省份和直轄市層面進一步拓展到城市級層面,通過構建并測度市場一體化指數來衡量京津冀城市群內14個城市的市場一體化程度。目前,市場一體化的主測度方法有貿易流量引力模型[21]、生產法[22]、投入產出分析法[1]、價格法[23-25]等。其中,價格指數法是目前應用較為廣泛的、體現區域間市場一體化較為準確的方法,因此本文利用價格指數法來測算1992—2017年京津冀14個城市的市場分割指數。
價格指數法的理論基礎來源于冰川成本理論[26],其認為由于存在路耗等各種形式的交易成本,商品價值在貿易運輸過程中會像冰川一樣融化掉一部分,所以即使存在完全套利情況,兩區域間的價格依然不完全相等,相對價格會在一定的水平區間上下波動。假定一種商品在i地區的零售價格是pi,在j地區的零售價格是pj,假定交易成本(1)廣義上的交易成本,包括由于自然地理的阻隔和制度性的障礙所引起的商品在貿易過程中發生的損耗。與每單位價格成一定比例c(其中0

本文計算市場一體化指數的原始數據來自1992—2017年《中國統計年鑒》京津冀14個城市的環比價格指數數據,所選取的商品種類包括:食品類、飲料煙酒、衣帽服裝類、書報雜志、文化體育用品、中西藥藥品、日用品及燃料等8類產品。另外,考慮到2003年以后文化體育用品劃分為文化辦公用品和體育娛樂用品,因此本文參考盛斌和毛其淋(2011)[4]的方法對文化辦公用品和體育娛樂用品的環比價格指數取均值來代替文化體育用品的環比價格指數數據。
京津冀城市市場一體化發展變化趨勢如圖1所示。從圖1可知,京津冀城市群中14個城市的市場一體化水平整體呈現在波動中上升的趨勢。其中2008—2010年京津冀大部分城市的市場一體化水平呈現下降的趨勢,一個可能的原因是由于當時受到全球性金融危機的影響,市場之間的價格波動相較正常水平下波動更劇烈,區域市場間的分割程度加劇。一個值得關注的現實問題是自2015年起,京津冀大部分城市的市場一體化程度又開始呈現下降的趨勢,這表明當前從市場一體化的進程來看,京津冀協調發展依然存在反復波動的趨勢。
城市空間結構的測度方法主要包括四類:赫芬達爾指數方法、基于首位城市占比來衡量的城市首位度方法、Zipdf法則系數法和郊區化指數法。為衡量京津冀14個城市在城市群尺度下的空間結構程度,本文參考梅杰斯(Meijers,2010)[17]和劉修巖等(2017)[15]的做法,從城市群的形態而非功能的角度,基于赫芬達爾指數方法、城市首位度方法和Zipdf法則系數法三種方法測度京津冀城市群的城市空間結構。并且在實證分析中,重點使用赫芬達爾指數方法所測度的城市空間結構指數作為核心解釋變量,在穩健性檢驗中使用城市首位度和Zipdf法則系數法對回歸結果進行穩健性分析。
1.赫芬達爾指數方法(HHI)
基于標準化的赫芬達爾指數可以測度京津冀城市群內的人口空間分布狀況,公式如下所示:
(6)
其中,nit代表i城市t時期的人口規模數量,nt代表京津冀城市群14個城市的人口數量總和,N代表京津冀城市群中城市的數量(在本文中N=14)。根據式(6)可知,HHI的取值范圍為[0,1],當HHI趨向于0的時候表明京津冀城市群的空間結構趨于多中心化;當HHI趨向于1的時候,表明京津冀城市群的空間結構趨于單中心化。
2.城市首位度方法
城市首位度是利用城市群中的首位城市人口規模占城市群的總人口規模比重來衡量城市群的空間結構指標,具體的公式為:
(7)
其中,nmax,t代表京津冀城市群中首位城市的人口數量,nt同上文一樣,代表京津冀城市群中所有城市的總人口規模數量。
3.位序規模法則方法(Zipf)
城市的位序規模法則(Zipf法則)是指城市規模與其在城市體系中的位次的乘積為常數,可表達為Rankit=A×nit-a。其中,nit為城市的人口規模,Rank代表i城市t時期在城市群或城市體系中的等級排名。對位序規模法則取對數可得公式:
lny=lnA-alnx
(8)

圖2為基于赫芬達爾指數方法和城市首位度方法測算的京津冀城市空間結構。從圖中可知,HHI(2)關于赫芬達爾指數HHI的數據,文章對其進行乘以10倍的處理。和mono的數值在1992—2017年呈現逐年上升的趨勢,這表明京津冀城市群的城市空間結構呈現向單中心化發展的趨勢,并且單中心化的程度逐年遞增。然而,進一步注意到2015年之后的城市空間結構的數據變化趨勢,可以發現HHI和mono指數在2015年出現轉折,在2015年達到頂峰之后開始出現下降的趨勢。一個原因是2015年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的實施,在促進京津冀城市群均衡發展的同時,也使得京津冀城市群的城市空間結構組織形式發生變化,使得城市空間結構由單中心發展轉向多中心的空間結構組織形式。

圖2 京津冀城市群的城市空間結構變化趨勢
基于上述理論模型框架,本文構建如下包含市場一體化和城市空間結構的計量模型:
(9)
其中,i表示地區,β0是常數項,μi和υi分別代表不可觀測的個體異質性和隨時間變化的不可觀測因素,εit為隨機誤差項。其中,被解釋變量lnyit是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的對數,yit是以1992年為基期所計算的人均實際GDP。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為市場一體化指數和城市空間結構。其中lnintegit代表基于價格指數法所測度的京津冀城市群的市場一體化程度,lnstrucit代表上文中基于赫芬達爾指數方法測度的京津冀城市空間結構。
本文的控制變量主要包括人均物質資本、人均人力資本、對外開放水平和政府干預程度:
(1)人均物質資本(pinvest)。本文參考劉修巖等(2017)[15]的做法用固定資產投資占GDP的比重來衡量一個地區的物質資本投入水平。(2)人均人力資本(ph)。本文使用大學生人數占城市總人口的比重來衡量一個地區的人力資本水平[15]。(3) 政府支出規模(fiscale)。政府干預程度可能會影響到區域全要素生產率水平,本文用政府財政支出占GDP的比重來表示一個地區的政府對經濟活動的干預程度,當政府將財政支出過度使用于行政管理上時會導致資源配置效率低下。(4)對外開放水平(fdi)??紤]到對外開放水平可能在對先進的生產設備進口過程中通過技術溢出和技術擴散等途徑提高技術進步水平[27,15],因此本文用外商直接投資占GDP的比重衡量一個地區的對外開放程度。
本文的樣本為1992—2017年京津冀14個城市的面板數據,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和各省份統計年鑒。表1給出了本文所涉及主要變量的定義和描述性統計。

表1 描述性統計
本文進行豪斯曼檢驗,其值為18.25,顯著通過了1%的統計性檢驗,因此選擇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分析。根據表2列(1)的回歸結果可知,市場一體化的系數值為0.105,并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表明市場一體化能夠正向促進區域經濟增長水平,且市場一體化水平每提高1%,經濟增長水平就會提高0.105%。從列(2)的回歸結果可知,市場一體化的系數值盡管有所變動,但是波動值并不大,穩定在0.1左右??紤]到市場一體化可能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內生性的關系,因此本文在列(3)—列(4)中以市場一體化的滯后一期作為工具變量,從回歸結果可知市場一體化依然顯著正向促進地區經濟增長水平的提高,但是一個明顯的變化是市場一體化的系數值極大增加了。因此,本文認為一個可能的解釋是市場一體化不僅在當期會促進經濟增長,而且這種正向促進作用還會在未來時期產生作用。
關于城市空間結構的系數,從列(1)的回歸結果可知,lnhhi的系數為3.044并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這表明隨著HHI每提高1%的水平,經濟增長就會提高3.044%。由于本文對HHI進行了乘以10倍的處理,因此應進一步表述為“城市空間結構每提升0.1%的水平,經濟增長就會提高3.044%”,由于二者的表述除了在具體的系數上有倍數差異之外并無其他差異,因此本文在以下的回歸結果中僅對處理過的HHI進行分析。由于HHI用來衡量城市空間結構的單中心性和多中心性,HHI的提高代表著城市空間結構趨向于單中心化。因此,上述回歸結果表明,當京津冀的城市空間結構趨向于單中心發展的時候,會促進經濟增長水平的提高。這表明,當前京津冀城市群在向單中心發展的同時,依然存在著強大的集聚經濟效應,因而才會促進京津冀城市群整體經濟增長水平的提高。然而,過度的集聚也會產生集聚不經濟效應,因此本文在列(2)中加入城市空間結構lnhhi的二次方項。根據回歸結果可知,城市空間結構lnhhi的二次方項和一次方項均顯著為負,這表明京津冀城市群內的城市空間結構對區域經濟增長存在著倒U型的影響,并且當城市空間結構lnhhi的值達到-0.195時(即HHI達到0.823時),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程度最大。由圖2可知,在2015年HHI的數值達到最高,之后開始下降。另外,列(3)—列(4)的工具變量回歸結果也同樣表明城市空間結構對區域經濟增長存在著非線性的影響關系,這一結果符合動態集聚經濟對經濟增長影響的邏輯。
從控制變量的系數來看,人力資本水平、物質資本以及對外開放程度的系數均顯著為正,這表明人力資本、物質資本和對外開放程度會正向促進經濟增長水平,與預期相符合,但是在考慮城市空間結構的二次方項后,人力資本的系數不顯著。從政府干預變量的系數來看,系數在列(1)—列(4)中均顯著為負,這表明過高的政府干預事實上并不利于經濟增長,可能是因為政府以行政管理支出為主的財政支出方式不利于資源配置效率水平的提高。

表2 基準回歸分析
根據核心-邊緣理論,隨著要素的自由流動,區域最終會形成核心-邊緣結構。因此,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是:在京津冀城市群中,市場一體化和城市空間結構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是否在核心城市和邊緣城市之間存在差異?本文根據人均GDP水平的程度將京津冀城市群中的北京市和天津市劃分為核心城市,將河北省11個城市及河南省安陽市劃分為邊緣城市,具體回歸結果分析如表3所示。
表3列(1)是加入核心城市與城市空間結構交叉項的回歸結果,可知該交叉項的系數顯著為正(0.105),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這表明單中心的城市空間結構在促進京津冀所有城市經濟增長的同時,對核心城市的促進作用更大。由此產生的一個重要現實問題是,隨著京津冀城市群經濟水平的快速提高,京津冀的地區差距是逐漸惡化的,尤其是以河北地區經濟洼地和北京地區經濟高地所形成的京津冀貧困帶問題近年來日益突出。與此同時,本文進一步加入核心城市和市場一體化的交叉項之后發現該系數并不顯著,這表明市場一體化對區域經濟增長水平的促進作用不存在偏向大城市或核心城市的問題,因此提高區域市場一體化是促進經濟增長,縮小區域差距的一個關鍵環節。列(3)綜合考慮了核心城市與城市空間結構、市場一體化的兩個交叉項,發現結果并沒有產生較大的變化。綜上,在進行核心城市和邊緣城市的劃分之后,發現單中心的城市空間結構對核心城市經濟增長的影響程度要高于邊緣城市,而市場一體化對核心城市和邊緣城市則不存在差異性的影響。

表3 核心-邊緣回歸結果分析
根據區域經濟學的集聚經濟理論,區域市場一體化程度的提高會促進資本、要素的合理流動,進而提高要素在空間組織上的配置效率。而城市空間結構從空間組織結構層面決定著要素的組織方式,影響著要素的空間增長、流動和配置效率水平。因此,基于上述邏輯框架,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市場一體化與城市空間結構在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方面是否存在著相互影響效應?這種影響效應是相互促進的還是相互替代的?
表4列(1)為加入城市空間結構與市場一體化交叉項后的回歸結果,可知二者交叉項的系數顯著為負,這表明盡管市場一體化和單中心的城市空間結構會促進經濟增長水平,但是二者在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方面卻存在著相互替代效應,即隨著市場一體化程度的提升,城市空間結構的單中心性越強,單中心城市空間結構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就會越來越低。本文認為這是因為隨著區域市場間融合進程的逐漸提高,區域間的要素流動速度會加速,但是如果伴隨著高度單中心的城市空間結構,就會導致過多的資本和人口等要素流向單中心城市或超大城市,從而產生大城市病的負外部性和中小城市功能性不足等問題。綜上,本文認為隨著市場一體化水平的逐漸提升,區域間或者城市群的未來發展應該主要落足于多中心城市的空間結構組織形式。列(2)為加入城市空間結構二次項后的回歸結構,其中市場一體化和城市空間結構交叉項的系數依然顯著為負;在綜合考慮市場一體化的內生性問題之后,盡管列(3)—列(4)系數的數值大小有差異,二者的交叉項系數依然顯著為負。因此,在影響區域經濟增長上,市場一體化和單中心城市空間結構存在著替代關系,在市場一體化程度較低的時候,單中心的城市空間結構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相對較大。

表4 市場一體化與城市空間結構的交叉項回歸分析
為了確保本文分析結論的可靠性,進一步從市場一體化的HP濾波值方法、城市空間結構的城市首位度方法以及Zipf法則方法三個角度來進行穩健性檢驗。表5是基于HP濾波方法的市場一體化數據和基于城市首位度的穩健性回歸分析結果,其中列(1)—列(6)中市場一體化的系數均顯著為正,列(1)、列(3)、列(4)、列(6)中城市空間結構的系數均顯著為正,并且在加入城市空間結構的二次方項之后城市空間結構也均表現出顯著的倒U型的影響,這與上文的回歸結果均保持一致。在加入市場一體化與城市空間結構的交叉項之后,由列(3)和列(6)的回歸結果可知,二者的交叉項系數均顯著為負,這與文中所提出的“在影響經濟增長方面,市場一體化和單中心城市空間結構存在著相互替代的關系”相符合。此外,其他控制變量的系數也與基準模型的估計結果保持完全一致,所以本文在考慮市場一體化的HP濾波值和城市首位度后能夠更好地驗證上述結論,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表5 城市首位度的穩健性檢驗
表6是基于HP濾波方法的市場一體化值和基于Zipf法則所測算的城市空間結構的穩健性回歸分析結果。由表6列(1)可知,市場一體化和城市空間結構對區域經濟增長均表現顯著的正向影響,并且通過對比兩個變量的系數大小可知,市場一體化的系數值變化波動不大。由于三種城市空間結構的測度方法的不同,所以城市空間結構的系數有所差異。但是,進一步對比表5和表6列(1)的城市空間結構的系數可知,回歸結果具有一定的穩健性。另外,Zipf法則下所測算的城市空間結構對經濟增長依然呈現倒U型的影響趨勢,而在與市場一體化的交叉項上,該交叉項的系數依然顯著為負,完全支持本文的估計結果。

表6 基于Zipf法則的穩健性檢驗
本文基于1992—2017年京津冀城市群中14個城市的面板數據,實證分析了市場一體化與城市空間結構對京津冀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第一,在京津冀城市群的研究范圍內,市場一體化會促進經濟增長水平的提高,而單中心的城市空間結構則對經濟增長表現出倒U型的影響;第二,進一步對核心城市和邊緣城市的研究發現,單中心的城市空間結構對核心城市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要高于邊緣城市,而市場一體化則對核心和邊緣城市不存在差異性的影響;第三,在促進京津冀地區的城市經濟增長方面,市場一體化和單中心城市空間結構二者存在著相互替代關系。
基于此,本文認為未來京津冀區域協同發展應該從空間組織形式的多中心化、以市場一體化為核心的區域協調發展戰略以及京津冀城市群的城市組織規劃三方面著手。
首先,京津冀區域均衡發展要求京津冀城市群的未來發展模式應該選擇多中心的空間結構組織形式。由于目前突出的大城市病和中小城市功能不足問題,對于京津冀城市群而言,不是簡單地選擇發展北京市、天津市等大城市進而輻射周邊河北省不發達城市的問題,也并非僅僅重點發展中小城市的問題。盡管京津冀地區發展單中心的城市空間結構有利于促進京津冀城市群的經濟增長,但是核心城市的發展會快于周邊中小城市的發展,由此產生區域落差等問題。隨著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要求和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的實施,京津冀城市群的未來發展需要以多中心的城市空間結構為主導方式,加快京津冀地區的整體均衡發展,縮小以北京市、天津市為代表的核心城市和以河北省11個地級市及河南省安陽市為代表的邊緣城市之間的經濟發展水平差距,加快京津冀城市群向世界級城市群邁進的步伐。重點優化河北省中等城市的產業結構問題,有效承接北京市、天津市的相關產業轉移。
其次,持續推進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的實施進程。主要包括:深化京津冀城市群內城市之間的機制體制改革,破除省份間與城市間的貿易壁壘,加快城市間要素的自由流動;完善京津冀地區的交通基礎設施建設,持續降低京津冀城市之間的貿易距離成本,加快城市間的互聯互通進程;協同京津冀三地政府之間的合作機制,穩定市場一體化進程中所出現的反復波動趨勢,避免城市之間由于相互競爭所導致的囚徒困境問題。
最后,加快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與京津冀城市組織規劃的協同步伐??紤]到市場一體化與單中心城市空間結構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存在著相互替代的關系,因此當前值得政府和經濟學家思考的一個問題是:在持續的市場一體化進程中,如何最大化發揮市場一體化與城市空間結構對京津冀區域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換言之,未來的京津冀城市群發展在市場一體化持續推進的背景下,政府應該發展中等規模城市,加快京津冀城市群單中心空間結構向多中心空間結構的轉變,最大限度發揮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對京津冀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