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飛揚
邱禮濤編劇、導演的《拆彈專家2》,是一部兼具作者性和娛樂性的商業電影。
所謂作者性,是具有哲學博士學位的邱禮濤,再次以“個人和制度的對抗”來塑造警匪片的內在沖突。這一次在邱禮濤的電影里,體現更多的是薛定諤狀態下(形容事物的不確定狀態,薛定諤的貓,量子力學思維實驗),一個失憶的恐怖分子如何被重塑為城市英雄的母題,令本片獲得深沉的哲學意義。
所謂娛樂性,即《拆彈專家》系列作為警匪電影,非常自覺地以火爆的場面迎合觀眾。本片開場便是小型原子彈襲擊香港機場,然后提示觀眾,這是一個假設性場面,再帶出劉德華飾演的角色——前拆彈專家潘乘風是如何成為危險人物又反轉人生的離奇故事。
《拆彈專家2》以潘乘風的身份認同困境為線索展開劇情。他的人生分為三個階段,首先是技術高超、膽大心細的拆彈專家;他因為一次任務被炸成殘障人士,在經歷了艱苦的復健訓練后,奮發有為、體能達標,卻不得從事一線工作,他對文職工作的安排非常不滿,變得越來越偏激敏感,與女友分手,逐漸黑化為恐怖分子;當他在爆炸中失憶,忘記自己策劃了多起炸彈襲擊事件,倪妮飾演的前女友龐玲有機會重新塑造一個潘乘風,《拆彈專家2》進入薛定諤的狀態。影片的主要戲劇張力和懸念來自于不確定下一刻潘乘風的精神狀態如何——是瘋狂的反社會人格恐怖分子,還是良善的英雄警員?
一個城市,面臨最危險的爆恐襲擊,只能寄希望于犯罪嫌疑人的向善,唯有他能夠解除危機——這構成了電影《拆彈專家2》高度的寓言化,本質上接近架空?!恫饛棇<?》與《圣戰風云》《紫雨風暴》形成了遙遠的回響,為香港電影的廣度和深度做出了貢獻。潘乘風是一個對自我要求過高的打工人,他不愿意接受工具人的安排,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他的憤怒,在于體制對他的不滿足,從拯救者轉變為加害者,他的邏輯反社會。龐玲對他的再造,是在其專業本能不變的前提下,喚起他對美好、幸福、責任的追憶和重塑。
謝君豪飾演的犯罪頭目提到,“天才不應該被社會打敗”,這個邪惡組織網羅對社會不滿的失意者和步入歧途的高智商人士。解鈴還須系鈴人,編劇邱禮濤對本片最大的反套路,是對恐怖分子潘乘風的命運安排不是尋常的“幡然醒悟”,而是接近《盜夢空間》般的催眠效果——即便最終他喚起記憶,他在警方檔案中也是沒有“任務”的,由此叩問《無間道》中劉德華的“我想做一個好人”。
在邱禮濤過往的電影里,“這個社會能好嗎?”是母題之一,本片更是讓潘乘風直接說出。香港作為故事發生地,猶如《蝙蝠俠:黑暗騎士》的歌譚,這個社會(城市)能好嗎?英雄、小丑、騎士,都看到城市已經病了,那么由誰來拯救呢?很明顯,原子彈爆炸是普通人能夠想到的最嚴重的災難,唯有阻止其實現,才能拯救自我的靈魂,潘乘風終于發揮了他夢寐以求的拆彈專家的人生任務。
《拆彈專家2》與美國電影《小丑》,以及《寒戰》《赤道》等類似,都是將“我與城市”融為一體的有限性發揮,觀眾沒有必要去追問更宏觀的格局。潘乘風從遏制不住的英雄,到瘋癲到反人類的暴徒,再回到世俗意義上自我救贖的浪子,“困局之人”在抵抗社會環境壓迫和自我價值判定的雙重掙扎中,閃爍出人性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