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紹鑫

我看見一片葉子,泛著黃色的光,輕飄飄地落在樹下。極輕,像蝴蝶似的,翩然,但比蝴蝶專情—葉子認定了大地,終是要回歸的。同時,把整個秋都裝進了身體里,便也永遠不會忘了去。
在光禿的樹下,已然層層疊疊了很厚的枯黃鋪氈,躺在上面軟綿綿的。這些葉子是血脈相依的,綠葉繁盛的時候,陽光從頂端一層層流瀉下來,它們便彼此分享著,從不私自藏起陽光;枯黃的時候,便互相追隨去,向著地面,逞了一時蝴蝶的威風,然后是落下,依偎著,相互埋葬了。我雖然不知道它們的靈魂終會去哪里,值不值得追究,但我知道,它們的靈魂是不應就此沉淪的。
滿目的枯黃,似乎讓我的心也蕭瑟,卻也不再為葉子的凋落而有所悲,因為在它們之后,已有新的生命在悄然孕育。細細想來,似有一絲輪回的意味。
與秋葉更調和的,大概是這應秋而來的雨了。不很大,也不著急,像霧,時而也似簾,如果不是眼見著,便輕易不會有所覺。雨就這樣來了,裝點著這片寧靜,像是在散步,似乎也結著些許憂愁—同樣極輕,滴落在枯枝黃葉上,讓易折的枯枝也有了些柔軟,同時也將那憂愁染給了葉子,染給了整個的秋天,染給了雨巷里撐著油紙傘的丁香女孩。
秋,當是該有楓葉的。但楓葉太過招搖,不論是一小簇,還是蔓成一片了的,都紅得刺眼。一路走來,見慣了秋黃,但在不經意的一個轉彎,會讓你目光定住—滿目的熱紅,這種紅只屬于大自然,讓人一下便從憂愁被帶入熱烈。這是兩種不同風格、不同情趣的秋,它們彼此相望,欲要占有,卻無巧不巧地裝飾了同一個秋—一半憂愁,一半熱情;一時憂愁,一時熱情。
照說,二十多歲的年紀是不應有此多愁善感的心思的。或許是被這秋帶入略深,是為春夏的年歲,卻早早進入了秋季,就如那葉子、秋雨、秋風、秋云……
春有所覺,夏有所為,秋有所悟,冬有所處。人之一生,也該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