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丹 蔣蕭
摘? 要:中國古典文學《紅樓夢》中有長達五萬余字的中醫藥文化描述,是中國古代醫學積淀的精華,閃爍著民族文化的奇光異彩。但這也給其英譯帶來了難度。本文從接受美學視角出發,以《紅樓夢》楊譯本和霍譯本為研究對象,對比分析在中醫藥文化涵蓋的三個層面,兩譯本相關譯例的不同翻譯策略,探討譯者如何最大限度保留中醫藥的專業性和文化性,實現與譯語讀者的視域融合,讓中醫藥文化在世界舞臺得到更好的傳播。
關鍵詞:中醫藥文化;接受美學;英譯;《紅樓夢》
中圖分類號:H315.9;I0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9052(2021)08-00-02
一、接受美學與《紅樓夢》中醫藥文化英譯
接受美學起源于20世紀60年代的文學理論和美學流派,奠基人是德國教授沃爾夫岡·伊瑟爾和漢斯·羅伯特·姚斯。其理論基礎是現象美學,后吸收了德國哲學家馬丁·海德格爾“視域融合”等闡釋學原理,又借鑒了法國著名哲學家薩特的恢復讀者地位理念,提出文學作品的意義源于文本本身與讀者賦予兩個方面,肯定讀者對作品審美價值的解讀及評估。伊瑟爾提出“意義空白說”,指出“文本的意義依賴于讀者的創造性并要靠其想象去填補文本中的空白”;姚斯也提出“期待視野”和“視域融合”概念,闡釋了從讀者的社會經歷、知識結構和理解方式入手探討讀者對作品的“期待視野”。讀者通過建構意義,讓作品中的不確定變得明晰,當自身閱讀審美體驗與“期待視野”一致時,最終形成“視域融合”,從而體會出文學作品的意義和美學價值。將接受美學理論引入《紅樓夢》翻譯研究,可以為中醫藥文化英譯打開新的視野和研究路徑。接受美學將翻譯活動視為譯者、譯文和讀者之間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的互動過程。在中醫英譯過程中,譯者需要充分理解中醫藥文化內涵意蘊的同時,兼具考量譯語讀者的接受能力、審美習慣及思想文化特質,選擇適當的翻譯策略,最終實現作者、譯者與讀者之間的視域融合,彰顯《紅樓夢》獨特而豐厚的中醫藥文化價值。
二、接受美學視域下《紅樓夢》兩譯本中醫藥文化的譯例對比
《紅樓夢》的中醫藥文化主要涵蓋中醫基礎原理、疾病與診斷和中藥方劑幾大層面。9種英譯本中,影響最大的是楊憲益、戴乃迭夫婦的譯作A Dream of Red Mansions以及大衛·霍克斯和約翰·閔福德翻譯的The Story of the Stone。本文選取這兩種譯本作為研究對象,依托接受美學理論,對比兩者在相關譯例中所采取的不同翻譯策略及表達方法對讀者所產生的影響及差異,探討譯者應當如何選擇相適應的翻譯策略,以實現譯語文本與讀者之間的視域融合。
(一)中醫醫理的英譯
在《紅樓夢》第十回“張太醫論病細窮源”中,賈蓉之妻秦可卿病重,張太醫為秦氏脈診,運用五行臟象學說解釋秦氏的病癥:“右關沉伏者,乃肝家氣滯血虧……右關需而無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哲學中的五行指構成宇宙中一切事物的木、火、土、金、水五種物質及其運動變化。中醫歷代醫家在探索人體物質代謝的規律時,采用取象比類的建構方法,將人體臟腑與五行哲學歸為一體,運用五行的制化勝復來闡明人體臟腑的生理功能及其變化。比如木喜柔順和條達,而肝主疏泄,具有調理氣機的作用,故以肝屬木;土承載、生化、受納,而脾主運化水谷精微,故以脾屬土。以此類推,心屬火、腎屬水等。臟象學說依托五行生、克、乘、侮的變化規律,具體解釋人體的生理和病理現象,并指導臨床診療。
張太醫脈診秦氏之疾,辨證當屬肝脾不調,氣滯血瘀。在翻譯“肝木克脾土”這一概念時,根據中醫五行相克原理,指肝對脾臟功能的抑制作用。楊譯本采用語義翻譯和異化策略,譯為“overcome the earthelement”(克制土性),保留了原作的語言特色和風格,但沒有中醫背景的目的語讀者會產生認知困惑;相較而言,霍譯本采用了歸化策略,譯為“harming the earthy humour of yours spleen”,更加注重譯文的可接受性,照顧了譯語讀者的認知,使深層概念明晰化,讓讀者更容易理解。而“肝家氣滯血虧”這一概念中,中醫的“血虧”,也稱作“營血不足證”,指因人體血液不足引起的各種衰弱證候,是血的濡養功能減退、臟腑百脈虛弱的病理征象。楊譯本選用了西醫的“anemia”(貧血)這一概念來解釋。雖然中醫的“血虛虧”和西醫的“貧血”有一定關聯,但并不完全對等,楊譯本容易讓讀者混淆,影響其對中醫文化的了解。霍氏譯為“deficiency of blood”,更準確還原了原文的文化內蘊,擴大了共享語境,讓譯語讀者可以更好地理解中醫文化語言。
(二)中醫病癥與診療的英譯
中醫講究辨證和論治,因此各類病理癥型構成了中醫診療體系中重要的部分。正確翻譯病癥,解開病因、病機和源語語結,可以使譯語讀者領略中醫文化的玄妙之處。
在第五十七回“慧紫鵑情辭試忙玉”中,寶玉本對黛玉情有獨鐘,丫頭紫鵑卻告訴寶玉,黛玉就要回蘇州老家。寶玉素有“癡性”,被此言觸著了病根,一時心急,竟變得瘋瘋癲癲,經過王太醫脈診,為“痰迷之癥”。文中對其這樣描述,古人曾云:“痰迷有別:有氣血虧柔,飲食不能熔化痰迷者;有怒惱中痰急而迷者;急痛壅塞者。”此亦痰迷之癥,系急痛所致,較輕。”據中醫理論,痰濁泛指非人體生理所需的代謝性分泌物,其阻遏心神,多因情志不遂或五志化火而引起,表現為臟腑氣血的紊亂而出現神智異常癥狀。楊氏采用語義翻譯,將“痰”譯為“disorders of the phlegm”,當然可以降低譯語讀者的閱讀難度,但是未能傳達出中醫對病機和人體氣機的辯證論治;相較而言,霍譯本將“痰迷”一詞表述為“delirium”,意為精神錯亂,可以說更好地譯出了疾病實質,有效傳達了原文的異質因素。并且霍氏對于三種痰迷癥候的輕重之分,在其間增補了“in the first type,in the second,in the third”等連接語,對于目的語讀者來說,邏輯層次更分明,更契合其語用特征和表達方式,利于讀者更好地了解中醫的辨證論治。
在第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貪夫棒”中,身世可憐的香菱遭薛蟠始亂終棄,最終郁結于心,“復加以氣怒傷感”,竟釀成“干血之癥”。據《金匱要略》記載,干血癥為虛火久蒸而致干血內結、經閉不行等虛損病癥,多見黃瘦、身體羸弱等。對于“干血癥”的翻譯,楊氏選取西醫貧血的概念“anaemia”來解釋,這可能會導致對于中醫血分虛熱證候的認知內涵的消解;而霍氏將“干血之癥”譯為“drying up of the menstrual fluid”,增補了“menstrual”(月經)一詞,明示了“干血之癥”的中醫學內涵,使譯語讀者跳出因文化差異導致的信息傳遞的藩籬,實現了文化信息的聯通。
(三)中藥方劑的英譯
中藥和方劑在《紅樓夢》中描述甚眾,蔚為大觀,幾乎涵蓋了中醫藥體系的各方面。曹雪芹對數十種中藥和各種膏、湯、丸、散等方劑進行了詳細描述,其中包含相當的概念術語和文化典故,體現了中醫的民族文化底色。兩譯本在此類詞匯的翻譯中也體現出不同的表達方式和策略。
在第二十八回中,王夫人問到大夫所提治療林黛玉病的丸藥的名字,薛寶釵抿嘴笑答:“想是天王補心丹”。它是由十三味中藥配制而成,補養心神,用于陰虛血少、心煩不眠。楊譯本采用語義翻譯,譯為“heavenly-king-fortifying-the-heart pills”,這對譯語讀者來說,可能會產生文化盲區和閱讀障礙,影響其認知;霍譯本譯為“The Deva-king Cardiac Elixir Pills”,更好地適應了譯語讀者的認知能力,縮減了認知差距,更容易被讀者理解和接受。
而在第七回中,寶釵與周瑞家的閑聊,說起治療自己熱毒的“海上方”——冷香丸。兩譯本對冷香丸都采用直譯的方式,譯為“Cold Fragrance Pills”。至于“海上方”,多指民間偏方,歷史上也曾記載秦始皇、漢武帝遣人赴海上求不死仙方,故稱為海上方。楊氏采用直譯,譯為“exotic prescription from across the seas”;而霍氏譯為“prescription handed down from the Immortals of the Islands”,讀起來更覺充滿仙氣,仿佛海上仙境中的高人們有長生不老之術,也體現出東方文化的神秘和獨特魅力,讓讀者產生更好的審美體驗和閱讀感受,從而促成對中醫文化更好地接受和認同。而對冷香丸所治的“熱毒”,楊氏譯為“choleric humour”,這更像西醫術語“多膽汁質,易怒體質”,與中醫文化并不完全契合;而霍氏譯為“congenital tendency to over heatedness”,用冷香丸的“cold”治療“over heatedness”,更符合中醫醫理中六氣學說風、寒、暑、濕、燥、火的邏輯和理念,更好地傳達了原文的文化內涵,實現了與讀者的視域融合,達到了有效的譯介。
三、結語
《紅樓夢》的中醫藥文化底蘊豐厚,是中國古代醫學積淀的精華,在今天仍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價值。中醫文化英譯,不僅要體現中醫語言的特點,還要保持傳統中醫藥的文化底色。本文從接受美學理論出發,分析了楊譯本和霍譯本相關譯例的特點和差異,總結相應翻譯策略,探索譯者如何最大限度保留中醫藥的專業性和文化性,實現與譯語讀者的視域融合,讓中醫藥文化在世界舞臺得到更好的傳播。
參考文獻:
[1]董寧,鄧珊珊.從《紅樓夢》霍譯本看中醫文化圖式及其對外傳播策略[J].海外英語,2019(1):93-94.
(責任編輯:張詠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