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二人轉藝術是一項東北地區傳統民間藝術,之所以可以長久保持較為旺盛的生命力,除了被廣泛認知的地緣性因素及泛文化背景之外,也深受結構性因素影響。本文嘗試借用西方結構主義的部分研究方法,從源流、形式、經濟等方面對二人轉藝術的本質結構開展初步研究工作,希望實現二人轉藝術及其他民間藝術形式理論研究新視角。
【關鍵詞】二人轉;結構;民間藝術
【中圖分類號】J82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15-0097-02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1年度吉林省教育廳社會科學研究規劃項目“全媒體視閾下二人轉藝術傳播研究”(項目編號:JJKH20210928SK)研究成果。
二人轉藝術是東北地區典型性的民間文化形式,至今已逾三百年歷史。它誕生于鄉野,扎根于農村,隨著時代與社會生態變遷逐步進入城市,但它始終是東北人民喜聞樂見且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大眾文化與民間娛樂的重要代表,甚至二人轉亦被看作是東北人生存態度與文化精神的集合與符號,彰顯著這里人民的外在生活樣貌與內在價值體系。
結構存在于世間萬物,不論是宏觀世界的總體架構,或是微觀世界事物內部、事物之間的關聯,總是基于某種或明或暗的結構而存在。而文本分析的結構主義可上溯到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法國,它發源于語言學家索緒爾的相關理論,并在列維·斯特勞斯、羅蘭·巴特、拉康、格雷瑪斯等人的合力推動下,快速地形成了人文學科領域開展文化研究工作的重要方法。而在有關結構主義解讀與運用的諸多含義內,穩定、整體、“二元對立”呈現較為明確的“凸狀”表征。藝術,尤其是具備旺盛生命力的民間藝術同樣遵循著這樣的規律,以二人轉藝術為例,它的形式與內容雖亦跟隨文化環境的變異而動,但總體而言,在其出現以來的任何階段總是樂于對東北人最真實的生活開展描述,總是樂于肩負東北地域文化氛圍引領的使命;它的演出“場域”搭建總是在演員與觀眾、劇情與情緒、悲與喜、苦與樂這樣的緊密關系中完成;它的經濟脈絡亦長久的關乎生存與生活、個體發展與藝術發揚,毫不隱諱的在現實目的實現的向度之上,建立與藝術本身毫無違和的整體化生態。
一、二人轉藝術的源流結構
東北大秧歌,是典型的民間自發且帶有娛樂屬性的藝術活動,多在節慶、集會等場景出現,展示著東北地域外向奔放的文化內涵與東北人熱情達觀的生活態度。如二人轉藝術理論先驅王兆一、王肯先生所言:“它是古老的交際方式,娛樂方式,也是人們表達思想感情的方式,是思想感情的一種原始依存。”[1]而如果將東北大秧歌對二人轉藝術的影響具象化,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大秧歌隊伍中的諸如唐僧、豬八戒、青蛇、漁翁等人物扮相,雖然還沒有進入到真正的戲劇人物塑造范疇,但是卻為二人轉中“旦角”與“丑角”的角色外觀定位提供了指引,甚至成為后來二人轉最基本架構的重要基礎,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二人轉藝術中的“千軍萬馬,就是咱倆”;第二,東北大秧歌的隊伍中也常常有領唱者,他們的演唱大多說唱結合,并且內容多為即興創編,脫口而出,這對二人轉藝術至今保持的臨時發揮,應景而言,因情而唱產生了深遠影響,甚至形成了二人轉藝術的獨特魅力;第三,在二人轉演出的場景布置、道具使用等細節方面,二人轉同樣吸收了部分東北大秧歌的藝術傳統。例如二人轉專業演員進行表演時身著的“彩衣”與大秧歌中的人物扮相類似,二人轉舞臺上的基本舞蹈形式也有取自扭大秧歌時的身姿步伐,二人轉的演出進程中,尤其是在演出節點上,敲鑼打鼓的慣例也與大秧歌活動頗為類似。
蓮花落的歷史久遠,根據相關史料記載,它的藝術雛形最早可以追溯至隋末唐初,以“清唱”為主,后又衍生出“彩唱”,在誕生之初多為求生賣藝,逐漸經過藝術雕琢成為有裝扮,有固定說唱內容,以娛樂為目的的民間藝術形式。實際上,在舊社會,大部分靠蓮花落賣藝為生的,實則都是乞討者,他們習慣把行走之地稱之為江湖,這個江湖與今日之含義大相徑庭,傳聞為“將將能糊口”之意。而在作品方面,《西廂》《十里亭》《摔鏡架》等都是蓮花落中較為經典的劇目。由此可見,二人轉與蓮花落在深層形成因素和傳統表演劇目的角度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因出現年代先后的影響,可以認為二人轉藝術受到了關內傳入的蓮花落的重要影響。
二人轉藝術的源流或者發展結構是整體亦穩定的,在初始階段依托大秧歌和蓮花落這兩種民間藝術的主要基因構建,逐步形成了二人轉藝術雖然粗鄙但始終扎根黑土地的獨特藝術風貌。不論時空如何變幻,它的主體構成在三百年來沒有發生動搖,它的藝術本質穩定性是絕對而非相對的,同時,它也總是以一種整體的樣貌示人,很難說究竟一塊轉動的手絹還是一段濃郁東北地域唱腔的表演就是二人轉,它是“說、唱、扮、舞、絕”的綜合展現,并在展現過程中彼此關聯度極強。需要注意的是,雖然二人轉具備長久生命力,但是,二人轉的本質是開源的,是兼收并蓄的,并不是結構主義中被時長強調的“二元對立”。相反,在現代社會,二人轉藝術對于主流文化中流行元素的主動汲取,恰好完成了自身藝術源流與本質堅固的“三足鼎立”模型確認。
二、二人轉藝術的形式結構
“在差序格局中,社會關系是逐漸從一個一個人推出去的,是私人聯系的增加,社會范圍是一根根私人聯系所構成的網絡,因此,我們傳統社會里所有的社會道德也只在私人聯系中發生意義。”[2]二人轉藝術形式方面的結構總體是建立在中國鄉土社會的私人聯系之上,或者說東北地域文化中人際關系的緊密聯系與強烈認同構建出的社會關系樣式承載了二人轉藝術形式完成的可能。法國結構主義者們把索緒爾有關語言符號二元對立分析法付諸社會文化現象的實際運用,是值得借鑒的,并且需要注意的是,藝術與文化本身就是一種結構存在。
二人轉最基礎的結構便是“二人”,二人指的是二人轉表演中的“一旦、一丑”,其中旦角在行話內也被叫作“上裝”,丑角則被叫作“下裝”。廣義的二人轉中也包括了一人表演的“單出頭”和多人表演的“拉場戲”,但是歸根結底,這些衍生形式也是依托“二人”的基本構架而出現的。從萬物本性來說,異性相吸是其基本規律,二人轉的兩人男女構架在結構層面是對立的,但不是對抗的。在這種復合自然基本規律的對立與匹配之上,更便于展示人間情感、便于形成鮮明對比、便于即興表演、便于群眾進行審美活動,在如是藝術活動進程中逐步形成穩定的二元對立結構,進而對藝術活動自身進行反哺。同時,二人轉藝術中有句話說“千軍萬馬,就是咱倆”,在從其藝術特征角度強調了二元穩定的重要性。二人轉藝術雖然從外觀來說是極其粗鄙的舞臺藝術,但它的敘事與營造的虛實場景卻絲毫沒有缺失,往往反而利用最堅固的二人結構、最簡單的舞臺布置、最基礎的道具音響完成了宏大的內容表述,并且往往社會現實與真情實感包含其間。這既為受眾提供了獨特且難得的審美過程與情感共鳴,同時也實現了自身“以簡勝繁”的獨特藝術風貌。
在二人轉藝術中,還有許多二元對立的結構,這些結構有的是顯性的,也有一部分是隱性的,但是他們共同完成了二人轉藝術廣義文本的搭建,也最終實現了其時至今日仍然是最活躍的傳統民間藝術的地位。譬如,二人轉表演者與觀眾的關系,是互相依存的絕對化體現。二人轉是純粹的民間藝術,從未居廟堂之上也不曾曲高和寡,它的劇本創作來源于民間故事,它的演員大部分具有農民背景,它主要依托東北黑土地的文化精神存在,甚至它的源流本質都是為了最原始的生存而產生的技藝,所以它是離開了群體性受眾就無法生存的民間藝術。可以說,在傳授方面,二人轉很難劃出明確的界限,我們無法明確表述究竟是二人轉藝術豐富了東北人民的文化生活,給予了它最忠實觀眾藝術滋養,還是二人轉藝術的擁躉與表演者水乳交融為這項民間藝術提供了最肥沃的生長土壤。
三、二人轉藝術的經濟結構
絕大多數藝術并不是脫離現實社會而存在的,民間藝術更是如此。與一些高雅藝術不同,他們有著獨特的藝術消費人群,甚至因為這些人群的存在,藝術形式本身也被重視甚至保護,二人轉從來都是依靠主觀能動開展傳播與經濟活動的。放置于當代,二人轉藝術依然是難得的與現實社會銜接最緊密的民間藝術之一。詹姆斯·凱瑞曾在關于文化傳播的討論中提到“建構并維系一個有秩序、有意義、能夠用來支配和容納人類行為的文化世界” [3],二人轉藝術其實也在構建著自己獨特并穩定有序的表達空間,這種空間內包容著傳統的劇目、文本的訴說、節奏的把控、傳授的默契、思想的共鳴,更重要的,二人轉藝術把藝術傳播與經濟需求實現了毫無違和感的融合。
二人轉藝術的存在本身就包含了兩個層面,如果說一方面是民間藝術甚至是東北人的儀式化生活符號;那另一方面,就是為了經濟利益。這種經濟利益從開始的基本的生存經濟目的,到今天已經發展成了文化產業的經濟目的。微觀層面,毫不隱晦地說,二人轉藝人的每一場演出都是為了獲取勞動報酬,幾乎沒有從業者單純為了實現藝術理想,兩者并不矛盾,彼此促進;宏觀層面,如今的二人轉藝術單純拘泥于劇場演出,而是初步實現了涵蓋村鎮傳統演出、城市劇場演出、線上直播互動、影視作品生產等形式的完成產業模式,并在這樣的模式下產生了巨大的經濟利益空間,為二人轉藝術持續健康發展提供了現實保障。
作為傳統民間藝術,把藝術審美實現與經濟利益實現同時劃歸到藝術自身發展向度之上,非但沒有問題,而且是極其必要的。這既與多數民間藝術歷來需要自力更生有關,也與現實社會對于經濟價值的重視有關,換言之,沒有良好經濟生態的藝術形式幾乎很難實現其藝術價值與社會功能。
總體而言,二人轉藝術在源流、形式與經濟方面都表現出較為強烈的結構特征,并且這些結構特征共同維系了其藝術生命。而結構分析的優勢就在于,我們可以暫時將藝術審美價值的問題懸置,更加關注文本條件與內在規律,進而透視正序線性關系下藝術構成的本質。以上初步分析了二人轉藝術的結構性指征,并不能以偏概全地完整說明二人轉藝術三百年來生生不息的深刻內涵,有待相關學者繼續深入開展研究工作。
參考文獻:
[1]王兆一,王肯.二人轉史論[M].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7.
[2]費孝通.鄉土中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3]詹姆斯·凱瑞.作為文化的傳播[M].丁未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5.
作者簡介:
劉帥,男,漢族,湖北武穴人,長春師范大學傳媒學院講師,吉林大學文學傳播與媒介文化專業博士在讀,中國傳媒大學訪學學者。研究方向:媒介文化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