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白黎話的兒語詞研究

【摘要】 本文搜集了電白黎話中的兒語詞，對其進行了描寫歸納，發現就類型來看，兒語詞有變調式、重疊式、加綴式、動物名加擬聲式以及換用其他說法式等五種類型。與相對應的常規形式相比，兒語詞在語音上呈現為高調;并將事物擬人化，符合兒童的心理認知。

【關鍵詞】 電白黎話;兒語;高調;擬人

【中圖分類號】H17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0-0116-02

一、引言

兒語又稱“兒向語”，是成人對兒童的一種簡易化的語言，這種語言形式與成人間的談話存在系統性的差別[1]。就詞匯而言，普通話的兒語詞多采用重疊形式[2];方言中的則存在發生變調的情形，如江西婺源秋口話[3]。據已經報道的材料來看，其均是在論述某一語言現象時對兒語詞有所提及，并非以兒語詞為專門研究對象。

電白區位于廣東省西南部，為茂名市下轄區。按照《中國語言地圖集》，電白區的方言主要有閩語（雷州片）、客家話（粵西片）和粵語（廣府片）[4]。在民間語言認同上，電白區的閩語又分為黎話和海話兩類。本文僅探究黎話的兒語詞、語料及標音均以代表方言點霞洞鎮的黎話為準。電白黎話共有八個聲調：陰平[33]、陽平[11]、上聲[31]、陰去[44]、陽去[42]、高平[55]、陰入[5]、陽入[2][5]。

二、兒語詞的類型

Charles通過對阿拉伯語（敘利亞）等六種語言的兒語進行考察，發現兒語詞多半是親屬稱謂、小名、身體的各部位和各種功能;“好”“壞”“小”“臟”之類的性質形容詞;動物名稱和兒童玩具名稱[6]。電白黎話的兒語詞也在以上范圍之內。與常規形式相對比，其中的兒語詞可以歸納為變調式、重疊式、加綴式、動物名加擬聲式以及換用其他說法式等五種類型。

（一）變調式

變調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因音節連讀而發生的，即連讀變調;一種是因情意的表達而發生的，即語法變調[7]。電白黎話中，通過變調構成的兒語詞在情意的表達上帶有嬌昵的色彩，是一種語法變調。如：

（1）糜11-55飯|毛11-55|薯11-55|手31-55|子31-55果實|腿31-55|肚31-55|拍囗ak5囗ts‘iu42-55打噴嚏|目2-5|額2-5額頭|肉2-5

與常規形式相比，變調式兒語詞僅僅是聲調發生了改變，且變調呈現出以下特點：舒聲的調類均變為[55]，同高平調調值;促聲的陽入調變為[5]，同陰入調調值。由于高平調及陰入調均是電白黎話聲調格局中的最高調，因此這類變調體現為聲調高化。

（二）重疊式

在常規語言系統中，電白黎話能夠發生重疊的是動詞及形容詞，而且重疊起著某種語法作用[8]。與此不同，在兒語中，部分名詞發生重疊，但并不起語法作用，而是帶有嬌昵的感情色彩。如：

（2）公55-11公/爺爺11-55祖父|爸55-11爸|媽55-11媽|姨55-11姨|哥55-11哥|姐55-11姐|弟55-11弟|妹55-11妹

（3）姥姥祖母|囗ma44囗ma44外祖母|叔叔|舅舅

（4）脌脌乳汁

可以看出，可以重疊的除了“脌”之外都是親屬稱謂;此外，部分親屬稱謂在重疊之外也會加上變調。按照變調模式的不同，其可以分為兩類：“爺爺11-55”前字不變，后字變為[55];其余的則是后字不變，前字變為[11]。因為“爺”單字調為陽平，而其余的則是高平，所以盡管變調模式有別，變調結果卻是相同的：前字同陽平調調值，后字同高平調調值。就電白黎話的聲調格局而言，陽平是最低調，高平是最高調之一。因此，變調起到了使前后兩個音節音高差異最大化的作用，從而在聽感上對后一音節的音高進行了凸顯。

（三）加綴式

電白黎話中，常規語言系統的名詞后綴主要是“頭”;在兒語中，存在常規語言系統所不具備的兩個名詞后綴：“兒[ ?i11-55]”及“崽[ tsai31-55]”。如：

（5）魚兒

（6）鞋崽|襪崽|骹崽腳|手31-55崽|耳崽|鼻崽

加“兒”綴的僅有“魚兒”一詞;而加“崽”綴的則相對較多。這種數量差異根源于其中的附加成分在常規語言系統中的使用頻率：“兒”基本不用;而“崽”則會使用，是對嬰幼兒的稱呼。據此，也可以推斷，加“崽”綴的兒語詞是用本方言所有成分附加所構成，而加“兒”綴的極有可能是受到其他方言的影響而產生。

（四）動物名加擬聲式

在電白黎話中，對動物的叫法的常規形式與兒語形式存在明顯差異。兒語形式的結構可以概括為“動物名稱+動物叫聲”，且其中的“動物名稱”及“動物叫聲”都只能是單音節。如：

（7）豬囗ni44/豬囗ni?44|貓囗miau55/貓囗?au44|狗囗?a?55|鴨囗tset5|雞囗tsiau55|爪囗tset5鳥|牛囗ma42|羊囗m?55

由于必須以存在擬聲為前提，因此，只有比較常見的動物才有專用的兒語形式。在形體、顏色等差異之外，動物的叫聲也是其相互區別的重要特征。在動物名稱之外再加上動物的叫聲，相當于添加了一個聽覺上的區別特征，有利于讓兒童更好地區分不同的動物，將相關的語言符號與所指對象建立起聯系。

（五）換用其他說法式

以上四種類型的兒語詞盡管與常規形式存在著或大或小的差異，但都是以常規形式為最基本的構成要素。此外，電白黎話中還存在一類比較特殊的兒語詞，其與常規形式之間可以看作是用了迥異的語言符號來指稱同一事物。如：

（8）囗au44囗wu55不舒服|囗k‘?11囗k‘?44睡覺|囗?m42吃|囗?55打|囗tsa11囗tsa44走|囗??55糞便|大囗pu55奶大姑媽（大拇指）|二員仔食指|懸先生高先生（中指）|無道理無名指|孻尾最后（小拇指）

雖然換用其他說法式兒語詞與常規形式差異巨大，但也并不是毫無關系。以上兒語詞中，除了表示“走”“屎”及“無名指”，余下的在語源上都與常規形式存在著關聯，在造詞上都有比較明顯的理據性：表示“不舒服”“睡覺”“吃”及“打”等都是用了出現該狀況或進行該動作時所發出的聲音來指代這些狀況或行為;對“大拇指”“食指”“中指”及“小拇指”的稱呼則是分別提取了其各自的重要特征再重新加以命名。

三、兒語詞的特點

（一）高調化

以上五類兒語詞中，變調式是完全的高調化;重疊式中占大部分的親屬稱謂的變調結果對后一音節的音高進行了凸顯;加綴式中的兩個后綴“兒”和“崽”在聲調上分別由陽平及上聲變成[55]。就此來看，電白黎話的兒語詞在聲調上表現為高調，而且是聲調格局中的最高調。

研究表明，兒語的語音區別性較為夸張，在聲調方面的表現為調形夸大、調值提升、調域變寬、升降急遽等情形[9]。電白黎話兒語詞的高調化正與此相符。而且，其中有著共同的形成機制：高調與細小親密之間存在著天然的聯系，這種聯系不僅是跨語言的，甚至是跨物種的[10]。成人在與兒童說話時提升調值，既可以表示自己對對方的喜愛之情，也可以拉近與對方的關系。

（二）擬人化

電白黎話中，還存在部分擬人化的兒語詞。加綴式是把本指人“兒”及“崽”附加在事物上而將其擬人化;換用其他說法式中則是將“大拇指”“食指”及“中指”換稱為日常生活中的人，從而達到擬人化的目的。

兒童思維的基本性是自我中心的擬人化，對于每件事物都要給予一個看得見或看不見的靈魂，具有泛靈論的特色[11]。成人在與兒童交流時，把周圍的事物賦予人的思想、感情、動作和行為，可以起到與兒童的認知心理相契合的作用，從而在言語交際中達到更好的效果。

四、結語

與相關研究相參照，電白黎話中的兒語詞具有一般的特點，如重疊、音調高化，也有少見報道的變調構詞、動物名加擬聲等形式。以往的方言調查重于常規狀態的語言事實，鮮有涉及兒語等有特殊交際對象的語言形式，對方言中富有特點的語言現象的挖掘還不夠。漢語方言中的兒語詞乃至兒語具有什么樣的形式及特點，值得進一步探究。

參考文獻：

[1]王哲媛.跨文化背景下兒向語的普遍特征[J].山西大同大學學報，2010，（3）：71-74.

[2]張樹崢.普通話疊音式名詞與兒語重疊式的關系[J].現代語文，2019，（9）：4-8.

[3]吳春亮.江西婺源秋口話的小稱變調[J].方言，2020，（1）：53-60.

[4]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香港城市大學語言資訊科學研究中心.中國語言地圖集 · 第2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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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rles A.Ferguson，方也.六種語言里的幼兒語言[J].國外語言學，1982，（3）：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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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戴由武，戴漢輝.電白方言志[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1994.

[9]鄭明中.客家話成人語與兒向語擦音對比研究[J].當代語言學，2015，（4）：429-447.

[10]朱曉農.親密與高調——對小稱調、女國音、美眉等語言現象的生物學解釋[J].當代語言學，2004，（3）：193-222.

[11]閭海燕.原始（兒童）思維與比喻、擬人修辭[J].廣西教育學院學報，1997，（1）：57-61.

作者簡介：

楊永康，男，廣東電白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漢語方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