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田吟

譚文德

這個春天，我一直想記錄下眼前的點滴。于是，和友人去了戶外，感受美好時光里的大地，隱約聽到了悠長的吟唱。

冰消雪融，地動田舒

皚皚白雪匍匐在大地上，天地間一派沉沉的灰色，人的情緒也難以舒展。人和天地萬物總是相互策應著，在飛逝的時光隧道馳行。挨過了寒冷的光景，待大千世界的色彩照進來后，田地便在暖陽的撫摸中悄然蘇醒。泥土不再堅硬，萬千生命應季而動，人也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五彩繽紛的時光雖始于春天，卻占去一年的大半時日。

清晨的陽光明媚而溫柔，新翻動不久的田地，稀疏地長出了幾株刺筋菜。三五片細長的嫩綠色的葉片，從松軟的泥土里，斜刺著向空中伸展，在清新的曠野間顯得格外精神。春季的許多野菜，在昔日缺糧的年代，那可是救命的美食呀。當即，同行的朋友提議挖點野菜，回家做頓綠面，嘗嘗新春的鮮味。

悠閑的心境，自由而率真，隨之觸發人的興奮。大家一起上手，開始挖刺筋菜，嫩綠葉子的邊沿尚未長出刺來，抓在手里是柔軟的。松軟的泥土，接納著外來的侵入，欣欣然奉上了自己的杰作。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土里還有很多的嫩芽，等待破土而出。這方泥土竟然是座取之不竭的寶庫。經驗讓大家的行動愈加迅捷，很快就挖滿了一袋子。

陽照暖映，物醒田蘇

吃過早春的刺筋面，更增添了對季節的敏感。戶外的春天格外誘人，久居城市的人們，喜歡出去放松心情，感受別樣的日子。也許是打小生活在鄉村的緣故，我最大的心愿是到野外走走看看，和久違的田地照個面、敘個舊，傾聽老朋友的喜悅或抱怨。此時的天地五彩紛呈，墨綠色的麥苗，在暖風里舒展身姿;長得更高的油菜地里，著急點的已經開始泛著隱約可見的黃色了……所有的生物都被春陽撫摸著，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初春的蔬菜也很可愛，它們會更早地走上人們的餐桌。這不，我偶然間在早市的菜攤上，見到了它們的身影。芫荽呀，香蔥呀，萵筍呀，早早便上市了，引得我極力想象著它們長在田地里的神態，惋惜著它們總也沒能走完一個輪回的命運。不過，它們終歸是新年的先覺先行者，占盡了大自然的先機。大千世界的眾生們，在春風吹拂下，爭先恐后般掙脫了束縛，從泥土里長起來，壯起來，享受生命的真諦。

在田地的小道旁，我不經意間發現，有種叫不上名的草兒，在那高高薹莖的頂端，開滿了淡色的碎花兒，眼看著就要結籽了。這么急的小草，一定是得到了什么真傳，也許過不了幾天，它的種子又復入泥土，開啟下一輪生命歷程。如此輪回生長的小草，卻必然要同莊稼們爭奪地力，給農人們平添了不小的煩惱。

雨潤田滋，禾伸苗長

人勤春早，大地萌動之后，也喚醒了勞作的農人們。趁著貴如油的春雨，人們開始栽種禾苗、果樹了。盡管如今的科技幫了我們不少忙，但老天的恩賜仍是人們最樂于接受的。今春的雨水足，大家都喜形于色，農人們更樂開了懷。就農耕活動而言，靠天吃飯依然是最自然、最省力的途徑。在這萌動的季節，植物們快樂生長，而田地對春雨的渴望，則毫不亞于人間的情感。

走進雨后的曠野，我身心歡暢，好像回到了童年。田間那些嫩芽上的露珠，似兒時的憧憬，晶瑩剔透而充滿向往。雨水滲入泥土，彼此親昵地竊竊私語，悄然孕育著新的生機。神奇的田地，蘊藏著不竭的能量，拯救了無數的生命。也許這才是我們的祖先一直頂禮膜拜土地的原因。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籽粒結碩果，扦插成大樹。正是神奇的田地，繁育了萬千生靈，呵護著人類。放眼望去，春日的田野，綠的底色與花的顏容，相映成一幅幅誘人的圖畫。而大田里的農人們，更在意的是莊稼的生長，期盼歲末的收成更多更好。

先生后長，田唱人和

四季更迭，春生夏長，一歲一枯榮。每一種生命，都以自己的節律，循環往復地舞動著，宣示客觀的存在。這是個著名的桃鄉，每年春季，村子四周的田地里，鮮艷的花兒盡情綻放，黝黑粗壯的樹枝，無法掩飾其不小的歲數。我驚嘆于當地人的執著，能一直堅守多年，讓桃子沉淀成當地聲名遠播的標志，農人們也踏著年輪，收獲著自己的喜悅。

滿目新綠，滿目果花，綿延不絕的春色，彌漫于天地間。仲春料峭的寒意，怎能抵擋得住時光的腳步。大田里麥苗在拔節，你推我搡地密實生長著，夾雜其中的野草，也從夾縫中艱難地探出頭來，綻放著它細碎的小白花，不住地吟唱著一種存在。油菜挺拔的身姿，在微風細雨中搖曳;一層層含苞待放的花蕾，靜靜地飲著晨露，沐著朝陽;一簇簇綻開的四瓣小黃花，羞澀地伸出了修長的花蕊，悄然釋放著陣陣清香……一個生機勃勃的生長季，招惹得蜂飛蝶舞，也吸引住了無數歡快的眼球。

人們的情緒，在春歸中躍起。戶外的踏春者來了，徜徉在花海里，嬉鬧于田壟間。春耕不等人，農人們開始在田里忙碌起來，春種秋收，順應天時，收獲希望。過去關中人多種棉花、蔬菜，如今有數十年沒人種棉花了，倒是大棚遍野，拱棚里的蔬菜早已開長了，有的已經面市了。大多數人會在果園里忙碌，除草、施肥、疏果花，所有的辛勞都會回饋于田疇，應和于現實。

時光恒久，田豐不竭

春天那無形的張力，至少會延及終年，任何非自然力也無法撼動。時光在春夏秋冬交替中，凝結成了久遠，而田地在這個過程中，也生長出了數不清的喜悅和牽掛。也許是年歲漸長的緣故，如今的我對眼下的每一個春天，都會更仔細、更上心地去品味。思考越深入，越能感覺到大自然的神威。

祖祖輩輩在土地里勞作的人們，因熟視無睹的緣故，或許無心觸發更多的疑惑。只有遠離田地的我，有閑走到寂靜的地頭，才生發出在他們看來十分幼稚可笑的奇思怪想。我常常困惑，抓不住摸不著的季節更迭，與看得見而豐盈的田地，不知是誰牽著誰在奔跑。田里的莊稼綠了黃了，又綠了黃了，農人們一季季收獲著麥子、玉米和大豆。

清晨的田野，除了不時從空中掠過的鳥鳴聲和遠處村莊里的敲擊聲，四周異常寂靜。遠遠便能望見，三三兩兩散落在田塊間埋頭干活的人們，那些看似孤單而寂寞的外表下，必然隱藏著快樂的情緒。就像直立行走是人最直觀的特征一樣，勞動才是我們的生存發展之道。

春田正在釋放著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