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敏
摘要:病毒電影的意義不僅僅在于影片本身,更延伸至鏡頭之外的現實。本文以《中國醫生》為例,從景觀呈現、社會圖景和人生表征三個方面,分析中國病毒電影在繼承災難類型電影共有敘事要素的同時,如何體現自身的特點。
關鍵詞:病毒電影;《中國醫生》;社會圖景
作為災難電影的子類型,病毒電影是指以病毒爆發為敘事主線,表現人類社會在應對突發病毒時,政治、經濟、醫療等方各面所產生的應激反應及連鎖影響的電影。它既繼承了災難電影的共有敘事指證,又因病毒的獨特性變奏出新的話語體系,營造出特殊情境下的社會文化圖景。《中國醫生》根據2020年新冠疫情防控斗爭的真實事件改編,以武漢金銀潭醫院為背景,以武漢醫護人員、援鄂醫生為人物原型,全景式記錄了波瀾壯闊、艱苦卓絕的抗疫斗爭。作為一部主旋律電影,《中國醫生》整體沒有超出中國式災難片通過表現災難中人們頑強抵御、積極救援,彰顯社會制度和相關體系保障能力的統一范式,但典型細節開掘仍讓觀眾看到了影片的文化邏輯和社會意義,呈現出類型化電影效果與主流價值表達的融合。
一、景觀呈現:典型開掘與情緒渲染
如果說病毒傳播是構建病毒片辨識基礎的話,那么所形成的“災難圖景”和奇觀化呈現則是病毒電影最重要的視覺意象,也是觀眾“災難感”體驗的直接來源。與西方電影災難片更多依賴“想象性”構建不同,中國災難電影通常是以現實為旨歸,突出以觀眾公共記憶和經驗為基礎的現實感體驗。這樣的電影創制一方面滿足觀眾追求感官體驗的“景觀消費”意義,另一方面也賦加了影片與社會現實強關聯的“情感消費”價值。
《中國醫生》以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為背景,這一重大公共事件在影片上映前,已在各種媒體中被大眾了然。在這個層面,如何挖掘和呈現典型鏡頭就顯得尤為關鍵。感染者哄搶床位,人的求生本能在鏡頭下表現得淋漓盡致;袁泉在聽到暫時停止收治時眼神特寫鏡頭的放緩,強化了醫生內心的瞬間動搖;ICU停電,瞬間呈現出的慌亂場面加大了醫生的絕望;會議上,對于是否提前插管的爭議,既是對死亡率居高不下的焦慮,更是醫生面對病毒時的內心恐懼和對自我能力的懷疑。這些典型鏡頭的開掘,使觀眾在觀影過程中獲得到對已知故事情節的補充,同時也讓影片具有了主線情節以外的奇觀吸引力。
病毒片中,病毒傳播雖然推動核心情節的開展,但更多停留在構成環境因素的“外圍”,更能展現災難景觀的是人處于其中做出的情感情緒反應。一位滿臉勒痕的小護士哭訴:“我一個月沒回家了,我受不了了,我想走。”“我們每個人都一樣”,同事用同感但實際卻是反駁的語言回答。“她爸爸也感染了”“沒床”另一位護士補充,此時,休息室霎時安靜下來,鏡頭下,滿臉淚水的護士哽咽著往嘴里大口塞方便面,眼淚掉到了碗里。一位生病的母親努力想從ICU病床上掙扎起來看去世的兒子最后一眼,一聲微弱凄慘的“兒子”讓人不禁潸然淚下;張小楓絕望地問出“叔叔,我只想知道,一個沒有爸爸媽媽的人,該怎么辦”,絕望情緒瞬間彌散開來。《中國醫生》沒有好萊塢災難片中恢弘的工業化鏡頭,但這些典型細節與情感的渲染卻讓觀眾從內心感受到疫情的緊張與恐懼。
二、社會圖景:價值宣揚與現實反思
馬塞爾·馬爾丹(Marcel Martin)在《電影語言》中強調,“電影畫面第一步是再現現實,第二步是觸動我們的感情,第三步是產生一種思想和道德意義”。1就目前來看,奇觀化圖景的呈現并不是中國災難片建構的核心,大多數情況下,它們只是影片的背景點綴,其整體敘事結構還是通過由病毒引發的沖突導向對社會主流價值的宣揚。
《中國醫生》聚焦武漢一個傳染病醫院,但并未將它與社會隔離開來。在內部,醫務人員和病人組成了一個命運共同體,面對兇險的病毒和不斷涌現的死亡,雖有恐懼、懷疑,但幾經波折仍取得最后的勝利;對外,通過政策指導、物資救援、人員援助等,醫院與外界發生著密切的關系。通過國家國際大局勢新聞播報、武漢城市景觀、方艙醫院和各地醫療、民生支援等景觀呈現,借助手機視頻通話、微信、新聞媒介等,由家庭到國家,再由國家到家庭,統一指揮、多方調度、八方支援,這個“小醫院”成了疫情下大時代大社會的縮影。雖然結果無懸念,但勝利來臨之際,觀眾依然會為之歡呼、鼓舞,并自然升騰起神圣、積極向上的家國情懷。
《中國醫生》的主角醫生們,既有緊急情況下棄小家為大家的犧牲精神,也有臨場膽怯的心理恐懼;他們是抗疫先鋒,但也會猶豫、自負、犯錯。死亡率居高不下而引起的治療方案的爭論,陶峻過度自信導致病人拔管后的死亡,楊小羊不敢插管,這些內容的切入非但沒有偏離影片的主線,反而使這些大多時候被口罩遮蓋的面孔更加真實和鮮活。張院長的武漢方言、文婷醫生復雜的眼神、陶峻醫生的廣東普通話、楊小羊的恐懼都是影片重要的記憶點,藉此英雄情懷自然升騰,贊歌隨之而起。
當然,病毒片除了反映救援者的勇氣和奉獻,呈現社會認同和價值宣揚外,借危機進行反思也是其重要的社會功能之一。誠然,中國現有病毒電影缺乏對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等形而上問題的追問,但卻在現實層面,通過具體救援過程的展示,傳達了后疫情時代對現代社會運行與發展具體問題的思考。
《中國醫生》前段,病毒所致的恐慌情緒的蔓延很大程度來源于醫療衛生資源的短缺。病床不足,只能靠無序哄搶;輕癥病人居家隔離,引發病情惡化以及醫患矛盾;一線醫護人員數量不足、醫院基礎設施落后也是疫情爆發時的醫療短板。廣州援助醫生對ICU中麻醉醫生的嘲諷,牽扯出“麻醉醫生怎么了,眼科、五官科醫生都來了”;新手醫生面對病危病人所產生的恐懼更多源于自己并不具備插管急救能力;搶救關鍵時刻,ICU停電引發病人死亡,導致陶峻情緒的全面崩潰。與病人焦急排隊等待治療,醫生迅速動員準備接受病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剛一上身就破損的不合格隔離服,“去高速路口搶”張院長的吼叫暴露了物資短缺導致的資源分配危機。“一個沒有爸爸媽媽的人,該怎么辦”,張子楓的催淚演繹隱含了疫情中及過后心理干預的必要。疫情暴露了社會在面對公共危機時的短板但同時也指出了需要改革的方向,這是電影起到的社會治理職能。
三、人性表征:個體情感與人性光輝
“人類在未曾經歷滅頂災難之前,很難想到生存與生命的涵義,也很少意識到生存本身需要怎樣的堅韌與頑強。”2病毒電影除了營造病毒傳播所帶來的巨大傷亡的奇觀場景外,更通過表現人在特殊環境中的生死抉擇而凸顯人性的關懷.。病毒電影其深層魅力正在于通過展現主人公的內心沖突,生發人性批判與人性超越的力量。
醫生這個職業的崇高感與醫生個體的獨特性是辯證的:他們雖然都穿著同樣的防護服,戴著同樣的口罩,但他們身上也寫著自己的名字,有著個人的情感。張院長在救治感染者的同時卻無暇顧及已感染的妻子;當視頻通話重癥妻子時,錚錚鐵漢流露出內心的柔情和軟弱。“我們說好的,再過幾年我不能動了,你要來照顧我的,你不能丟下我不管”。一遍遍聽著快遞大叔的語音,淚如雨下是文婷作為醫生卻不能救治身邊人的無奈和愧疚。對于親情、友情、愛情等副線劇情的描繪絕非強行煽情,反而使得人物更加豐滿立體。
除了這些主角,小人物在災難壓頂極端情境下的人性的回歸和對美好、平淡日常生活的堅守也是影片散發的溫暖和希望。快遞員金仔與孕婦小文是疫情下的一對普通夫妻。感染的小文躺在金仔用塑料布搭建的“隔離房”里,“天塌了我也要把孩子生下來”,簡陋的房間充滿了煙火氣和生命的韌性。在家隔離的小文病情沒有得到控制,最后送醫院治療,并通過臨時卻積極的醫療手段,順利生下孩子。而金仔卻因為“偷偷接單”,最終被感染。“我不擔心他,他不聽話”,但隨后一個個致謝電話,讓小文讀懂了金仔的“不聽話”:不僅是為了小家,還為了一聲聲嬰兒的啼哭、為了需要藥品的老人、為了需要生活用品的隔離民眾。疫情讓金仔和小文遭受了生命的威脅,卻也經歷了人性的洗禮和升華。影片結尾,金仔、小文一家三口與文醫生相遇在疫情散去后明媚的陽光下,這是生命的延續,也為“疫情過去了,生活還要繼續”的生活哲學,做了最堅定的注解。
在新冠疫情全球暴發的特殊時期,病毒片的意義不僅僅在于影片本身,更延伸至鏡頭之外的現實。誠然《中國醫生》可能受制于策略選擇、美學追求等多方因素還存在諸多不足,比如說對疫情全人類性表達,集體抗疫的宏觀氣勢等,但我們仍能通過電影在后疫情時代感受到英雄的崇高和永不磨滅的中國精神。
參考文獻:
[1]轉引自齊偉《21世紀中國災難片的情境規約、景觀呈現與文化表達》,《電影藝術》2020 年第 2 期 ?總第 391 期
[2]錢鋼,《唐山大地震》[M].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10:46.
課題: 本文系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成果評委委員會課題《五四以來家族小說的文化訴求》(項目編號:XSP17YBZZ062)階段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