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婦女節

榮榮，原名褚佩榮，生于1964年，第四屆魯迅文學獎獲得者。出版多部詩集及散文隨筆集;曾獲《詩刊》《人民文學》等刊物年度詩歌獎、中國作家出版集團優秀作家貢獻獎。

三八婦女節

她的嗓子啞了。

那么多年，

她僅僅說了“平等”，

還沒顧上說“相同”。

他才使用過的拳頭是腫的。

現在，他在陽臺上安慰一只貓。

那只貓剛被一只老鼠愚弄，

一道溜掉的點心，

這是不被允許的！

她走在大街上，

她，無數個她。

市場上空一架飛機掠過，

接著是一只鳥。

隔了很遠，

我們看到兩個一樣的黑點。

女性要爭取什么？

這首短短的詩歌，就詩意上來說，是淺白的。我已想不起十七年前我寫它時的心境或出發點。但既然寫了，當時肯定有什么情緒需要抒發。也許是因為什么事觸動了，也許有什么不滿需要發一下牢騷。記憶里，曾在報欄里看到幾則社會新聞：

一位男人的妻子工作出色，被提拔為縣領導。她在外面樣樣壓了自己一頭，男人覺得特別沒面子，加上妻子工作忙，也沒能過多照顧他的生活，這種不滿情緒爆發，最后他殘忍地殺害了妻子。

一位男人，職業醫生，妻子是護士。醫生有了外遇，瞧妻子怎么也不順眼，但為了博個好名聲，每天在妻子的飲品中加入神經麻藥，毒發時的癥狀類似于突發心臟病。他如愿以償了，但是老岳父是一個醫學專家，懷疑女兒的死因，自然東窗事發，天網恢恢。

有一位單身女子，離異后一直活得很灑脫，周圍的人，一直在背后指指點點。有一天她突然在家中被殺。認識不認識她的人都認定是因她個人的生活混亂禍及自身，都不同情她。事后破案了，只是一則很簡單的入室搶劫。而她平時的生活也被還原，她真的是一個潔身自好的女子。

一位中年女子，與婆婆關系處不好，婆婆賭氣去了養老院。丈夫內疚的同時，將過錯全推給了妻子，認為是妻不賢，弄得夫妻關系非常緊張。最后妻子抑郁跳樓自殺。

這些不幸的社會事件，讓我想說的只是，在今天的社會，女人的生存仍潛伏著巨大的困境。有一句著名的臺詞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這話的意思是否可以作這樣的理解：女人往往被男人為難著。

所以，我在詩中想表達的就是女性其實一直在爭，聲嘶力竭地爭。但企望中的平等或相同，還是遙不可及。男性世界更多需要的是女人的順從，因為這本來就是世界原有的秩序，就像貓與鼠，吃與被吃，就是世界原有的秩序。在詩中我將男性與女性比作同樣被上蒼眷顧的生靈，同樣被賦予翅膀，但在現實面前，一個是鳥，一個卻是被觀念和慣性驅動的強勁飛行器，有著巨大的不可比性。

事實是不是這樣呢？眼下的女性有自己的節日、自己的職業，自己能夠養活自己，可以不依附男性而存在。但為什么在各種會議上，仍在強調女性的比例，仍要在名單后括號注明女，交通指示全世界都是男性的標記，等等。如此突出，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男女之大不同？

這首詩仍糾纏于日常生活層面，說得好聽點是接地氣，其實或許缺少了精神領域的爭取。上幾天在微信朋友圈里讀到署名抬杠青年的文章《男性，不可以被“冒犯”嗎？》，這篇文章由當下幾件新聞起頭，其中一件是脫口秀演員楊笠在表演中說：“男人明明那么普通卻那么自信”“男人還有底線呢”，被許多男性群攻，坐實了男人沒有底線。作者接著說到伍爾夫1928年在劍橋大學針對女性的一次演講，還有她寫的《一間自己的房間》這本試圖讓女性覺醒的文學經典。文章很有趣，也有深意，讀了后讓我有些感慨。

女性要爭取什么？是真正的尊重，是真正的平權，是擁有相同的話語空間。那是真正的崛起。但在男權社會，這樣的崛起，就像抬杠青年指出的那樣：這本身就是冒犯了男性，侵犯了男性的權力。

所以，這條爭取的道路還非常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