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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人的文化認同
——試論《沉淪》的中西詩運用

2021-09-11 09:36:54姚嘉昀復旦大學上海200433
名作欣賞 2021年26期

⊙姚嘉昀 [復旦大學,上海 200433]

《沉淪》小說集出版于1921 年10 月,其時郁達夫仍在日本留學。在這本小說集收錄的三篇小說《銀灰色的死》《沉淪》《南遷》(按寫作時間順序排列)中均出現了西語與漢語譯文并置的現象。值得注意的是,短篇小說《沉淪》中還出現了七言詩,文本的混雜性尤勝于另外兩則,不限于這本小說集而論,這在郁達夫小說作品中也是極為鮮見的。在中國近代白話小說的早期階段,《沉淪》的形式固然具有一定的實驗意味,但這可能并非是作者精心設計之后的產物。郁達夫說,“……寫《沉淪》的時候,在感情上是一點兒也沒有勉強的影子映著的;我只覺得不得不寫,又覺得只能照那么的寫,什么技巧不技巧,詞句不詞句,都一概不管”,文本形式更可能是留日學生郁達夫的心境呈現,也是時代青年對東西文化碰撞的一種回應。

近年來,不少學者關注到《沉淪》文本的雜糅特點。裴爭指出,英詩與傳統詩歌中的田園意境反映了作者錯亂的文化心理空間;尚曉進將《沉淪》中的詩歌引文及譯文視作主人公自我確認的媒介,強調浪漫主義話語對五四青年現代自我的建構作用;李若琳對此也有相關論述;李歐梵則集中分析了《沉淪》三篇小說中的引文,指出郁達夫將引用的西語文本注入了小說的內容與形式。上述研究均從引用文本入手考察《沉淪》中反映的文化心理,對文中的兩首譯作及幾首詩歌與上下文的聯系論述較少。下舉《沉淪》中作者對西方詩歌的引用、重譯與傳統詩歌創作加以淺析,試論其對于主人公心境轉換及文化身份確立的意義。

一、兩首西語詩歌及其翻譯

郁達夫在《沉淪》中引用了兩首西語詩:一是華茲華斯的

The Solitary Reaper

,出現于小說開篇,只選取了原詩的一、三兩節;另一首節引自海涅詩集

Buch der Lieder

,此詩收錄于《哈爾次山游記》(

Die Harzreise

),引文為該導言詩的末一節,兩首詩均有譯文附于其后。對比原作、《沉淪》譯文與其他翻譯版本可知,郁達夫的翻譯不僅僅是跨文化的轉碼編譯,翻譯在此成為私人的改寫和情感表達,譯作本身參與了文本的組織過程,也是主人公心境變動的轉捩點。中國的華茲華斯譯介活動始于世紀之交。“五四”之前,梁啟超、辜鴻銘已關注到華茲華斯詩歌中的精神境界,對華茲華斯的接受側重于其與中國精神性質之間的聯系。其后,譯介活動重心轉移至詩歌翻譯,“學衡派”、創造社與新月派詩人都翻譯過華茲華斯的部分作品。就

The Solitary Reaper

一詩而論,在目前已知的譯本中,同為創造社成員的成仿吾的譯本與郁達夫之作是同期的,成譯也是對郁達夫譯作的響應,或可資參考。

The Solitary Reaper 原文、郁譯與成譯的對比

整體上,成譯較為簡練,郁譯則綿長回甘,延長了詩歌的節奏,使詩歌散文化,加重了惆悵孤獨的情調。第一節的前兩句,“只一個人”(重復兩次)已盡原意,“冷清清地”這一狀語單獨置于行尾,進一步渲染凄清孤冷的氛圍;第三節中,“癡話”“哀歌”“俗曲”“千軍萬馬”等詞具有古典意味,而與原詩詞義不甚相合,甚至有冗余之嫌。從原詩尾韻韻式來看,這或許是基于譯者對押韻的考慮,但就詞語的選擇上,不難體會到其“癡”其“哀”,這與主人公的苦悶傷懷是相應的;Some natural sorrow,loss,or pain,郁譯將“natural”譯為“天然”“必然”“自然”,或是為使該句的節奏更加整齊,符合漢語抒情詩的閱讀習慣,或是以循環往復的調式以增強悵惘之感,暗示愁苦對于主人公是難以擺脫的“必然”,這一句詩被譯者拉長、拓展,末一句也隨之延長了。相較成譯,郁譯(更準確地說是《沉淪》敘述者的譯作)更注重尾韻韻式與原作的契合以及感傷情緒的鋪展。

回觀《沉淪》的文本,更值得注意的有兩點。

首先是敘述者對于詩歌標題的處理。“他”認為“詩題只有如此的譯法”,按

The Solitary Reaper

直譯,“孤寂”“刈稻者”均無可厚非,但“高原的”是額外引入的元素。華茲華斯的靈感固然是在蘇格蘭所得,但原詩題卻并未著意強調,“只有如此”一說便耐人尋味了。《沉淪》開篇指明敘述者閱讀的環境,“黃蒼未熟的稻田中”,“在這大平原內,四面并無人影”,稻田黃蒼未熟,則稻田中鮮有農人形跡,極力塑造出一個與人世(人事)隔絕的自然世界,此時敘述者是閑淡的。下文卻又一轉,無人之景中浮上“幾處人家”及象征日常生活的輕煙,使“他的眼睛里就涌出了兩行清淚”。此前空無他者的世外桃源被“外人”所打破,將“他”從封閉隔絕的私人之自然又拉回廣大浩茫的人世,異鄉人的身份再度顯現,是以觸情。敘述者不得不“回轉頭來”,再度返回以文學和自然風物構筑的“避難所”。然而,只要身處平原之上,煙塵便無處不在,于是,敘述者轉而朝向文學世界,在詩歌文本中重新構建一處凌駕平原之上的“高原”,而這首英詩正是以蘇格蘭高原為背景的,翻譯詩歌,即是異鄉人以母語進入這一文學空間的嘗試。相應的,敘述者譯詩前后的田野風光,也頗具迷離朦朧的虛幻美感——直到農夫的出現打斷了他的笑容。至此,敘述者的首次嘗試終歸于失敗。

其次是郁譯對Stop here,or gently pass 一句中主語的選取。結合成譯與原文,此句指向的應是詩歌中的觀察者(聽者),如是要描述刈稻少女的行動,時態應與前句相一致。這不排除誤譯的可能,郁達夫本人承認自己相較于德文“不長于英文”“說我英文不好,我是自家承認的”,不過,郁達夫主張“譯文在可能的范圍以內,當使像是我自己寫的文章”,他的譯本自然有著鮮明的個性色彩,“誤譯”也可能是刻意為之的。權且忽略誤譯與否,將敘述者的翻譯視作一次主觀改寫。主語定為刈稻少女,意味著觀者的進一步消隱,而提醒觀者止步或緩步安行反倒是突出其存在。從詩歌美學考慮,“無我”顯然更符合中國詩歌的旨趣,而從文本出發,則是使觀者凝視得以延續。對觀者發出勸誡,隱含著一次目光轉向和自我審視,保持主語不變則杜絕了這一行為的發生。觀者的視線緊隨刈稻少女,并初步勾勒少女的形象。“輕盈體態,風光細膩”一語,除“輕盈”(gentle)以外全無根據,但這一筆又十分自然地將譯者的想象從“少女之音”轉向“少女之形”,詩歌從而增添了視覺的刺激感,從而激發了“他”對現實中女性的渴慕與幻想。這一處理也折射了主人公自卑而自矜的心理,觀者的消隱既是沉默,也是對自我視線朝向的絕對掌控。然而,這一想象不能落實于生活,翻譯也無法解決跨文化帶來的難題,由此,個人的詩性想象(心理空間建構與對女性的幻想)和中西文化沖突實現了微妙的交匯。

這一譯作顯然有違直譯的原則,主人公因而在翻譯的層面上“自嘲自罵”,但據“微微兒的笑起來”來看,他并未放棄以詩歌構建“避難所”,只是否定了自己譯者身份的合法性。如果說譯英詩時,敘述者是從自覺的譯者悄然成為不自覺的改寫者,那么在“翻譯”海涅詩作時,敘述者已然放棄了譯者的身份,在閱讀過程中同步完成了文字的轉碼,即直接以再創作者的身份闡釋文本。

至于海涅作品在中國的早期譯介情況,辜鴻銘、魯迅、郭沫若、成仿吾、馮至、鄧均吾、段可情等人都零散地翻譯過他的詩歌。由馮至譯著的《哈爾次山旅行記》(

Die Harzreise

)是最早翻譯的海涅散文集,出版于1928 年,此散文集的引言可與郁譯對讀。

下為海涅Prolog 原文與郁譯、馮譯的對比:

“管理芒果,我們人人都是講究的‘技術掛’!”農場生產部負責人如是說。據他介紹,芒果從結果到果實成熟雖然僅幾個月,卻要耗費果農們的諸多智慧和精力。

郁譯顯然是以原文為底本的再創作。首句中的Lebet wohl 并未直接譯出,告別之意雖內化于詩行中,告別儀式卻仍然懸置,譯作將感嘆號改為逗號、句號,原詩的緊促感轉為散文化詩句舒緩悠長,決絕意味削減;“隱隱的青山”“且住且住”“絕頂的高峰”“我欲乘風飛去”等語不難窺見中國古典詩歌的風味,中國氣質比華茲華斯詩的譯作更為濃郁。其中自然也有個人心聲的流露,如將Saele(廳堂)譯為“塵寰”,Glatte(虛偽)譯作“浮薄”“無情”。塵寰遠比廳堂廣闊,不僅包含人情的浮薄,還囊括了諸種人事,是與自然形成對立的一個概念;“無情”與其說是自Glatte 引申而來,不如說是敘述者對于當下處境的反饋與主觀評價。敘述者身為異鄉人,外域之人于他是無情的,或許只有通過異鄉自然、文學中共有的詩情尋找安身之所。

盡管有意遠離浮薄的塵寰,敘述者卻仍然無法在心理上與塵寰決裂,“且住且住”“終歸向何處”,為譯者增入的文意,這筆使末兩句中的人稱指向趨于復雜化。“我”與“你”(而不是原文中的“你們”)可被視作敘述者的兩個面相:一是理想的自我,高蹈超逸,凌駕塵寰與高原之上的絕俗者,從容笑看人間的虛薄人情與癡男怨女;二是變動不居,被“我”俯瞰,留在塵世的掙扎者,無力與人情世界告別。兩者之間并未形成完全的對立關系,“我”眼中有“你”,并仍關切“你”的最終歸處,強調彼此的位置反證了“我”絕非是一個游離世外的隱者。而詩歌中的“你”被兩條動作指令所規定,一是“看青山”,二是“歸向某處”,以何種視角、位置看青山,歸向何處,都是不確定的,但“歸”“看”的動作是確定的。“終歸何處”,不純然是為協韻而作,也是敘述者的自問。個人置身于世紀之初的浪潮下,求索于文化雜糅的異國他鄉,由時間與空間賦予雙重的漂泊感,“歸處”成了亟須思考的命題。閱讀此詩之前,敘述者坐在從東京到N市的三等車內,由獨身別離東京思及自己的形單影只及新教徒的顛沛流離,讀詩并非是尋味隱世之情,而是在尋覓孤獨的同類尋求慰藉。讀詩之后,他并未接續“歸處”的話題,而是“到夢幻的仙境里去了”,譯詩編織了一個屬于孤寂者的仙境,或許也是一種對于理性思考的退避。

這兩次“翻譯”,可被視作為敘述者面向外部世界,受挫或明確意識到孤獨所采取的防御策略。英德兩國,對身在日本的異鄉人來說,是異鄉的異鄉,更遠的距離反倒減少了直面異鄉帶給敘述者的刺痛。較之英語,郁達夫更擅長德語讀寫,換言之,德語比英語更適合于構建心理舒適區,從譯英詩到譯德詩,譯者身份淡化,創作意識增強,自我防御力度也進一步提升,但正如“歸處”問題的浮現一樣,這恰恰證明了內傾的防御機制對于外部世界是無能為力的,也無法成為安身之處。當這套機制失去效用時,敘述者遂訴諸故土的文化精神資源。

二、兩首舊體詩歌及斷句的創作

語際翻譯是兩種文化的博弈結果,將西詩譯作中文并進行某種程度的改寫,其后隱含著對多元文化平等對話的希冀。但譯作畢竟受到原詩的限制,在傳情達意上不如創作靈活。21 世紀初,知識分子譯詩的一個目的,即是借助西詩打破傳統的詩體,為新詩提供范本。劉半農在《我之文學改良觀》中提出“輸入他種詩體”“別增無韻之詩”,為新詩的發展指明方向。胡適、郭沫若與徐志摩等人譯、作并行,徐志摩借鑒過英詩中limerick 的體式,也運用歐化的句法進行詩歌創作;20 世紀初,是大多五四新文學倡導者創作白話詩的高峰期,雖然五四落潮之后不少文人重新轉寫舊體詩歌,但在1920 至1921 年,新詩仍是這批文人詩歌創作的主要趨向,創造社內部亦然。反觀郁達夫的文學生涯,新詩創作較少,譯詩數量極少,以舊詩創作為主,在同儕中極為獨特。關于新詩與舊詩,郁達夫有過這樣一段論述:“目下在流行著的新詩,果然很好,但是像我這樣懶惰無聊,又常想發牢騷的無能力者,性情最適宜的,還是舊詩,你弄到了五個字,或者七個字,就可以把牢騷發盡,多么簡便啊。”由其自述詩觀之,“九歲題詩四座驚”“忽遇江南吳祭酒,梅花雪里學詩初”,可見他在舊詩上頗下功夫,舊詩或許也更契合他的美學趣味與抒情習慣。郁達夫留日期間,舊體詩屢次發表于日本《校友會雜志》等報刊,其詩才深得服部擔風賞識。舊體詩不僅是抒發鄉愁的媒介和民族文化的符號,一定程度上也是他揚名以自信的資本。

《沉淪》中的舊體詩歌共有兩首,一首是寫于1915 年的《八月初三夜發東京,車窗口占別張、楊二子》,另一首是1916 年的《席間口占》;此外還有斷句“一年人住豈無情。黃鶯住久渾相識,欲別頻啼四五聲!”(車上作)與“夕陽紅上海邊樓”(酒家作),幾于下意識的感嘆。

兩首詩創作于郁達夫寫就《沉淪》的四五年前,文本語境與早前自有出入。與兩首西語詩不同,舊體詩是敘述者與外部世界發生溝通時出現的。“蛾眉月上柳梢初”一詩,抒發寒士的鄉愁別緒,是敘述者寫在明信片上給東京友人的寄語,文中未表明朋友的身份,就敘述者的留學經歷來看,“朋友”疑似是東京的第一高等學校預備班(為中國學生特設)的同學(可能對應的是現實中的張、楊二子),但寫詩之前又心說“你也沒有弟兄知己住在東京”,此處的“朋友”或許是詩人虛構的產物,一個在詩人孤獨之際建構出的言說對象。在寫詩之后,敘述者取出了墊在舊體詩歌下的海涅詩集,又從外部世界退回了內部世界。或是鑒于此故,敘述者讀海涅詩時很自然地把德語轉換為帶有古典氣息的小詩。后一首中的“醉拍欄桿酒意寒”一句寫寒士憂國,起筆有稼軒詞風味,作詩唱詩動機卻頗為玩味:在日本侍女處受挫,寫詩以自證詩人身份;聽到“間壁房間的那幾個俗物高聲唱起日本歌”,放聲唱詩聊以相爭。“俗物”既是奪走女性注視的仇敵,也是輕視中國人的日本人的集合體,唱詩的行為于是被賦予了攻擊性和復仇的色彩,內在的正義性促使敘述者進行大膽的反擊——但酒意消散后,響徹酒店的仍然是日式的三弦和日人的大笑,這場大膽的聲音之爭,最終以慘敗落下帷幕。

除卻這兩首詩外,敘述者其實還作了其他詩,即小說第四節末尾處“有時候他忽然做出一首好詩來,他自家便喜歡得非常,以為他的腦力還沒有破壞”,“做出一首好詩”當指中文詩,即舊體詩。“做詩”在這里等同于一種抑制機制,和“犯罪”向對立,是敘述者規勸自身不應沉湎肉欲的方式,盡管這一機制并未發揮作用,但它仍然在詩人走向沉淪的過程中起到了緩沖的作用。

最后是敘述者獨處時或想或吟的斷句,均是觀景思愁的感慨。類似的感慨見于前文,如“Sentimental,too sentimental!”等西語嘆句。不過在車上寫詩讀過海涅之后,西語嘆句就不復出現了,而敘述者的讀物也從浪漫主義詩歌逐次轉變為自然主義小說、中國誨淫小說和黃仲則詩集,中文或者說古體詩成為敘事者唯一的抒情語言。

三、異鄉人的文化認同

以抒情語言和敘述者的閱讀材料為中心,可以整理出幾條線索:敘述者逐步由譯者、讀者轉變為創作者,主體意識逐漸增強;構建“避難所”的材料從不很嫻熟的英語、諳通的德語轉變為母語;敘述者每次經由閱讀激活防御機制,很快又會受到來自異鄉異性的沖擊,隨著“避難所”一次次崩塌,敘述者經歷著去社會化的過程,漸次與友情、親情、同胞情告別后,作為理念的國家以及無法擺脫的肉欲就成了唯二的寄托,而在敘述者眼中,個體的孤獨、肉欲的不得滿足,與國家的貧弱是一體化的。

在赴日留學前,敘述者曾“用單純的外國文翻譯”“他自家的小說”,而在留日后,譯入語和譯出語發生了置換。不妨作此猜想,在他最初的視域里,中國因其貧弱,而屈居于西方國家之下,這與個人的自卑心理密不可分。在小說的前半部分,敘述者提及“支那人”時,其心情是痛苦的,其選取的塑造田園式理想桃源的主要材料也是西方詩歌而非傳統詩歌。在小說中部,敘述者的讀物與尋求自適的方式(證明腦力并未衰退)則逐步向中國古典文本(誨淫小說與詩)靠攏;《沉淪》的前兩節中,敘述者借Zarathustra自比,其理想自我是西式的,但與敘述者本人之間又存在距離——隨著情節推進,敘述者本人也意識到了兩者的距離。當敘述者以英語言說感慨時,緊接其后的“自嘲自罵”隨即變為第二人稱“你”,統一的自我仿佛被分割為兩部分,一是以英語言說的說教者,一是無法定位自身所在的被說教者,兩者存在高低之別。理想自我強而有力,占據道德高地,對怯懦的自我進行譴責誨喻,對應著的是文化的輸入與輸出;選用英語自譴自嘆,還隱含了另一層含義,即漢語、英語與日語的關系。在《南遷》中,郁達夫令幾個日本學生用英語交談,依照發音不甚標準的日式英語改寫了英語單詞,如yes 寫作es,very 寫作beri,而留學生伊人的英語基本無誤,在英語的場域中,中國留學生伊人(南遷)/他(沉淪)比日本學生(人)略勝一籌,西語誨喻更易為敘述者所接受。然而,這種強勢的誨喻姿態難以在雙方之間建立穩定而親密的鏈接,其效用會隨著外界沖擊加強而削弱。如果說西語詩歌觸發了敘述者對異性的綺思,那么歷經現實中的“偷窺”“偷聽”后,現實中異性的不予理睬則導致了想象的消解,瑰意琦行的理想自我變得疲軟無力,于是,Zarathustra 終為黃仲則替代,敘述者的自我認知也變成了“中國的詩人”,而舊體詩歌則是其文化自信的源泉。

這場尋找自我的旅程潛藏著一個悖論:異鄉人試圖借西方文化資源抑制民族身份帶來的苦悶,嘗試通過翻譯來確立自我和異質文化間平等對話的可能性,使理想自我與本我合二為一。但這種融合,只有在敘述者直面其身份時才得以實現,他逃避的正是孕育他的文化根系,完全消解痛苦等同于否定自我存在。翻譯西詩建立一個美好的桃源般的“第三空間”,進入超國族的場域,暫時逃避民族身份與異鄉境遇帶來的苦悶,然而逃避與壓抑畢竟是一種消極的自我表達,只能積蓄而非紓解他的感傷情緒。而只有在提筆作詩時,他的自我才是真切的,而回歸真實的同時也不得不承受痛苦的重量。正如詹姆斯·伍德指出的,“拒絕回家應該是從反面肯定了家這個概念”,“支那人”給予敘述者的刺痛與恥感,只是對主體體認生命的基本方式與運思型范的再度確認——歷史感與存在感的來源始終是異鄉人之所自。詩化的桃源無法完成個人救贖,面對異鄉的美麗落照與夜下海景,詩人也只有面向西方,發出一聲嘆息了。

如何在多元文化沖擊下尋覓出路、確立自身,這是那一代知識分子共同的困境和不得不去面對的難題,而留學生——這些孤寂的異鄉人的焦灼、刺痛是尤其尖銳的。他們處在多重文化相撞的浪潮峰尖,需要遠眺故鄉排遣愁苦,那是人之根系所在,但故土弱勢的國際地位又疊加于個人悲郁之上,形成痛苦的循環。相對英美而論,留日學生的感受或許更為復雜。同為東亞國家,日本與中國的走向截然不同,而因歷史緣故,日本文化中又有相當濃重的漢文化色彩,相似而相異,這種對比往往更令人五味雜陳。日本文學中亦有漢詩傳統,而新時代的留日文人大多受過傳統教育,創作舊式詩歌或許是尋求慰藉的一種途徑。郁達夫本人鮮少觸碰新詩領域,始終堅持舊式詩歌寫作,有趣的是,新文化運動的干將,如周氏兄弟、郭沫若等留日學生也并未放下舊詩寫作,創作生涯的中后期出現了舊詩的回潮,這或許是那一代的求索者不自覺的回答。

郁達夫是如何看待中/西與新/舊文化,《沉淪》之中并未給出明確答案,但是,《沉淪》中“懦弱”的敘述者卻展現出忠于自我的決心,海涅一詩中未被翻譯出的告別,其實無處不在——放棄翻譯,告別西語原文的束縛;轉專業,告別兄長和傳統觀念的桎梏;打破安全區直面痛苦,告別逃避,而跳海自殺未嘗不是一種對自我的絕對掌控。中西文化似乎都無法解決困境時,自我是凌駕在困境之上的。多年后,郁達夫在小說《蜃樓》中寫下了這樣一筆,“將新酒盛入了舊皮囊,結果就是新舊兩者的同歸于盡。世紀末的思想家說:你先要發見你自己,自己發見了以后,就應該忠實地守住著這自我”,雖然發現自我,與障礙拼死拼活的結果最終是一場虛無,但“想來想去,想到了最后的結論,他覺得還是這一個虛無最可靠些”,或可被視作對《沉淪》主人公最貼切的描述。

①⑤ 郁達夫:《郁達夫全集》(第十卷),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499頁,第38—39頁。

②③⑦??? 郁達夫:《沉淪》,泰東書局出版社1927年版,第4—5頁,第7—8頁,第26—27頁,第25頁,第61頁,第24頁。

④ 成仿吾譯:《孤寂的高原刈稻者》,見創造社編:《創造日匯刊》,光華書局出版社1929年版,第210—213頁。

⑥ 郁達夫:《郁達夫全集》(第十一卷),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55頁。

⑧ 〔德〕海涅:《哈爾次山游記》,馮至譯,北新書局1928年版,第2—3頁。

⑨ 劉半農:《我之文學改良觀》,《新青年》1917年第3卷第3期,第18—30頁。

⑩ 郁達夫:《郁達夫全集》(第三卷),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11頁。

??? 郁達夫:《郁達夫全集》(第七卷),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65—69頁,第15頁,第42頁。

? 〔英〕詹姆斯·伍德:《最接近生活的事物》,蔣怡譯,河南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83頁。

? 郁達夫:《郁達夫全集》(第二卷),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46—24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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