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編號:1673-9973(2021)03-0046-06
摘?要:“義”“利”之辨是中外倫理哲學的重要話題。“義”“利”價值取舍成為評判人們道德品質的重要標準,規范著社會秩序。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指導的中國共產黨,在發揚中國傳統文化的同時,吸收外國優秀文化,逐漸形成符合中國特色的正確義利觀來處理外交國際關系事務。將道德倫理價值引入外交國際關系層面,參與新時期復雜多變的國際事務,體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為外交國際關系領域樹立新標桿。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對外黨際關系;正確義利觀
中圖分類號:D27????文獻標識碼:A????DOI:10.13411/j.cnki.sxsx.2021.03.009
Uphold Justice and Interest in the Right Perspective: the Guiding Ideology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in Developing Party Relations with Foreign Countries
YANG Sheng-gang
(Diplomacy Department, China Foreign Affair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37, China)
Abstract:The distinction between “righteousness” and “interest” is an important topic of Chinese and foreign ethical philosophy. The value selection of “righteousness” and “interest”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criterion for judging people's moral quality and regulates social order.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guided by Marxist theories, while advancing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it has absorbed excellent foreign cultures, gradually formed a correct outlook on justice and interest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handled diplomatic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is paper introduces moral and ethical values to the level of diplomatic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articipates in the complex and changeable international affairs in the new era, embodies socialist culture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sets a new benchmark in the field of diplomatic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Key words: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external Party relations; uphold justice and interest in the right perspective
追求利益是人類社會不斷向前發展的動力,也是人類社會充滿活力的特征。中國共產黨在開展對外黨際活動中,不可避免地遇到利益抉擇問題。如何實現自身利益,又不損害對方利益,維護雙方關系,成為中國共產黨在實踐中不斷摸索的重要倫理哲學話題。平衡“義”、“利”之間的關系,對自身發展、國際形象、國際影響力有著重要的促進作用。同時,也給國際社會樹立新標桿,規范國際社會交往原則。中國共產黨堅持正確義利觀,來發展對外黨際關系,不僅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也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
一、義利之辨是中外倫理哲學的重要話題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1]3045利益是人們對外交往的主要動力,以“利益至上”為對外交往的原則容易陷入“零和博弈”,造成社會沖突,乃至國際動亂。同時,只注重“義”的抽象性而忽視“利”的物質性,易造成人們的認知錯誤。
中國共產黨在開展對外黨際交往中面臨著“義”“利”之間的抉擇。如何處理好“義”“利”關系深刻影響著對外黨際關系,也影響著對外政策與國家利益的實現。以傳統優秀文化為依托,以西方有益文化為參照,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主體,中國共產黨在實踐中將道德倫理評判價值引入外交國際關系領域,探索出具有中國特色的正確義利觀,開展黨際交往活動。
(一)中國傳統優秀文化中的義利關系
義利價值選擇是古代中國用來評判人們道德倫理品行的標準。中國傳統文化有關義利價值取舍的論述,在一定程度上規范著中共對外黨際交往的實踐行為。
1. 孔子的義利觀:“重義輕利”
孔子認為,“義”即指適宜、道義、道德、仁義之意,“利”就是私利、利益、功利的意思。孔子告誡人們應該“見利思義”“見得思義”,強調“義”應該成為人們道德品行的試金石。“君子義以為上”(《論語·陽貨篇》)將義放在很高的位置。同時,孔子認為,追求私利是個人欲望使然。人們在獲取物質利益的過程中,合乎道義,正當的、合乎道德禮儀要求的私利,都是可以接受的。“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論語·里仁篇》)孔子對于“利”的獲取是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必須符合道德倫理,合乎道義價值,體現出高尚德行的品質,成為人們規范個人行為的內在約束力。重義輕利是孔子義利觀的重要思想。
2. 孟子的義利觀:“舍生取義”
孟子對義利的看法與孔子有所不同。孟子認為對“利”的追求是人性所致。“欲貴者,人之同心也”(《孟子·告子上》),肯定人們有追求私利的欲望,將其看作是正常的、合理的、正當的社會活動需要,是人們改善生活的重要環節。孟子認為,“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孟子·告子上》)在“義”“利”的取舍上應該“舍生取義”。孟子并未將“利”看作是不道德的,而是將其視為生存的正當需求。當“義”“利”存在沖突矛盾時,孟子明確表示要重義輕利、舍生取義,將“義”視為人生的最高位置,甚至連生命都無法與其相提并論。
3. 荀子的義利觀:“先義后利”
在繼承儒家義利思想的基礎上,荀子對“義”“利”之辨有了新的認識和發展。“義與利者,人之所兩有也。”(《荀子·大略》)人是具有“重義”與“好利”兩種本能的。“夫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是人情之所同欲也。”(《荀子·榮辱》)無論是天子還是百姓都有正當的需求。荀子主張先義后利,求利要遵從道德原則。“先義而后利者榮,先利而后義者辱”(《荀子·榮辱》),“義勝利者為治世,利克義者為亂世。”(《荀子·大略》)重視道義準則,而后才求利。如果人們所求取之利有違道德原則,那么這將是不義之舉,要遭眾人唾棄的。
4. 墨子的義利觀:“義利并舉”
以經驗主義為哲學基礎,墨子提倡“重利尚義”,義利并舉,“兼相愛,交相利”的哲學思想。墨子肯定個人有追求“利”的權利,具體有:(1)百姓、帝王有追求“私利”之利,不能以損人利己的方式獲取“利”;(2)他人之利優于個人私利的,“先以事利人之親,然后人報我以愛利吾親也”[2]147;(3)“天下之利”是《墨子》義利觀的核心與重點,是其哲學體系的重要支柱。“殺己以存天下,是殺己以利天下。”(《墨子·大取》)“殺己”不利于個人,但是“殺己”能夠“存天下”,“利天下”的話,就應該“殺己”。“義者,政也”(《墨子·天志上》),“義,利也。”(《墨子·經上》)“義”既看作治理國家的重要標準,是天下之人應該遵守的道德法典,也是“利天下”的重要舉措。“天下有義則生,無義則死;有義則福,無義則貧;有義則治,無義則亂。”[2]215墨子重視個人私利,也注重“天下之利”,“義”與“利”是相互支持、相輔相成的辯證關系。
5. 法家的義利觀:“明法制,去私恩”
法家重視“利”,輕道義,通過明確的法令來厘清“義”與“利”的關系。“利之所在,民歸之;名之所彰,士死之。”(《韓非子·外儲說左上》)“故人行事施予,以利之為心,則越人易和。”(《韓非子·外儲說左上》)君主要關心百姓的個人利益,以此俘獲民心。韓非子提倡要滿足百姓需求,天下才能處在一定的秩序之中。“私義行則亂,公義行則治。”治理國家,維護社會道德秩序,應該“明法制,去私恩”(《韓非子·喻老》)。通過明令的法制準則來規定個人的義務,用法令來強制實現物質利益與道德準則之間的平衡,即以明確的法典來平衡“義”“利”之間的辯證關系。
6. 道家的義利觀:“自然無為”
道家以超然世外的心態看待人世間一切活動,主張順然天意,以無欲無求的處世胸懷來看待世界萬事。“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二十五章》)老子教導人們要順勢而為,不可強行獲取不屬于命中注定的東西,以免破壞“道法”,釀成災禍。老子沒有明確闡述義利之間的關系以及價值取舍問題,但以與世無爭的思想觀念來勸誡人們不要貪圖一時的得失。老子認為世人關注“利”的得失容易產生沖突,破壞自然法則,告誡世人以“命中無時不強求”的態度來看待世間萬物,主張淡泊名利,不要將利益至上作為人際交往的目的與動力。老子以隱晦的方式來表達“義”的內涵,教導世人不要因利生恨。只有弱化產生矛盾的根源——“利”“義”才能在世間得以呈現。
7. 漢宋明清朝代的義利觀:“推義而不輕利”
董仲舒推崇重利輕義的儒家學說,認為“利以養具體,義以養其心”,“義之養生人,大于利。”(《春秋·繁露》)既強調利的作用,又突出義的必要性,二者對人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
宋代程朱理學繼承儒家義利觀的思想,并有所發展。“大凡出義則入利,出利則入義,天下之事,惟義利而已”(《語錄》十一),將“義”“利”聯系起來論述天下之事。陳頤在《遺書·卷十六》說到,“圣人以義為利,義安處便為利”,強調“義”的重要性,凸顯“義”在治國方面發揮的重要作用。朱熹更加推崇“義”,反對私利。“仁義根于人心之固有,天理之公也;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循天理不求利而自無不利;殉人欲則求利未得而害己隨之。”(《四書章句集注》)
明清年間的思想家是從現實主義角度來談論義利問題的。顏元將義利統一起來,只講“義”而忽視“利”是不可取的。顏元在《言行錄》中說到:“不謀利記功,是空寂,是腐儒”,強調“利”的作用。戴震認為個人私欲是自然的,禮義必須順從個人私欲的哲學思想。
中國傳統文化有關“義利之辨”的哲學倫理論述各有側重,內涵豐富。從孔孟時期到明清時期,義利之辨從理想主義到現實主義的嬗變,利益觀臻于至善。既不能過高推崇“義”,讓自己利益受到損失,也不能為了私利不擇手段。在追求利益的同時,要能夠把握“利”的需求滿足是否合乎“義”的道德倫理要求。中共汲取中國傳統文化有關義利之辨的論述,在開展黨際交往活動中探索出符合自身特色的義利觀。
(二)外來文化中有益的義利之辨
西方文化與馬克思主義思想成為中國共產黨形成正確義利觀的重要思想來源,使得對義利觀的認識更加理性與成熟。
1. 西方文化中的義利觀
西方文化沒有“義利觀”詞匯,但圍繞金錢、利益、權力、倫理、道德等問題的爭論未曾中斷過,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義利觀”在邏輯上是一致的。
古希臘時期,倫理學家圍繞道德與財富展開思辨,認為遵守傳統與習俗是正義的表現,體現倫理美德。古希臘人赫西阿德在《工作與時日》中談到,“服從正義,棄絕暴力,這是宇宙為人類確立的法則(nomos)。”[3]10-11柏拉圖認為“正義就是做自己分內的事和擁有屬于自己的東西。”[4]410柏拉圖的正義本質上是一種社會秩序,城邦內每個成員能夠遵守法律制度,城邦將處于有序之中,這也就實現了城邦的正義。
古羅馬和中世紀時期,西方哲學探討國家與社會關系,系統性的自然法觀念逐漸形成。西方哲學圍繞教會、國家、權力、公民權利等話題辯論,教會(教皇)與世俗國家(國王)的矛盾是圍繞權力激烈斗爭,導致宗教改革運動,自然法則得以產生。法律的誕生很大程度上是為了保護個人私利不受侵犯,成為近代西方理性主義與個人主義思想理論與實踐的支撐,成為現代西方個人主義思潮的主要來源。
世俗國家的權力威脅與權力基礎得以解決后,國家觀念逐漸深入人心。國家的誕生是為了保護個人私產,維護個人自由,反對教會干涉私事。自由、民主、人權的概念成為現代西方哲學思想的重要架構之一。早期的自由主義代表斯賓諾莎、洛克等人強調法律的權威、個人不受國家約束的權利等等。“人生來是自由的,但卻無處不身戴枷鎖。自以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隸。”[5]3對自由、民主、國家、道德的爭論,西方哲學思想逐漸形成了改良主義、功利主義。英國哲學家休謨對功利主義的發展起到推動作用,法國哲學家愛爾維修進一步發展休謨的思想觀點,指出“人并不惡,他們只是由其利益所驅動。道德主義者的譴責自然不可能改變人性中的這種動力。需要譴責的不是人性的惡,而是立法者的無知,因為他們總是把個人利益放在與共同利益相對立的位置上”[6]117。斯密提出“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原則,討論如何在自利的人性基礎上達到功利主義目的。邊沁提出功利主義的一項基本原則:“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是正確與錯誤的衡量標準”[7]92,認為“所有利益相關者的最大幸福是任何情況下人類在行動上正當的、唯一正確的和最可取的目的,對于行使政府權利的某個機構或者某些機構而言尤其如此”[8]125。功利主義在滿足個人利益的同時,對于他人也有積極作用。穆勒認為,“一種犧牲如果沒有增進或不會增進幸福的總量,那么就是浪費。它唯一贊成的自我犧牲,是為了他人的幸福或有利于他人的幸福的某些手段而做出的犧牲,既可以是全體人類,也可以是為了人類利益所限定的個人。”[9]17
二十世紀以來,西方哲學集中在理性、自由、權利、正義等領域。哈耶奇反對政府干預,強調個人自由。個人享有充足的自由可以協調其行為符合自身利益的需要。同期西方哲學思想演變出多元主義、理性主義,社會涌現著社會民主主義、女性主義、綠色運動等等。這背后反映出人們出于對利益的算計,按照自身利益偏好,付諸于社會實踐。
西方哲學思想家討論過正義,但這種“正義”是一種程序正義,并非道德、道義的含義,將其置于自由主義、個人主義的理念下,討論社會分配資源的合理性,強調在社會法律制度下,確保各項權利實現。羅爾斯在《正義論》指出,“正義也是社會結構的第一要義……無論多么完備有效的法律與制度,如果不符合正義的要求,都必須被改變或者被廢除。”[10]3羅爾斯關注的是制度正義,不是某個行為體所做的事情是否符合道義、合乎道德。
縱觀西方哲學思想發展史,西方哲學思想體現在個人、社會、國家之間的關系,自由、權力、倫理為主要話題,對“義”的論述并非是道義、正義。對“利”的論述貫穿整個西方社會發展時期,形成以功利主義為代表的西方哲學思潮。強調個人利益,利益成為人們思考問題的主要驅動力。每個人都是理性的人、經濟人,能夠按照利益最大化或者成本最小化的方式來思考問題,趨利避害,拒絕來自任何外部環境的干預,特別是要求政府只扮演好“守夜人”的角色,不必過多干涉個人私事。如丘吉爾曾講到,“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以利至上成為個人、團體、國家對外開展活動的主要動機,利益成為西方社會思考問題的主要出發點與歸宿點。
2. 馬克思主義中的義利觀
馬克思并沒有專門論述義利之辨,并非表明馬克思沒有涉及義利問題。馬克思所處的年代是資產階級私有化的時代,他反對資產階級私有制和唯利是圖的生產生活方式,在適當照顧利益的條件下,要重視道義,合乎社會公道。
馬克思承認利益的重要性與積極作用。物質利益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前提條件,是人類實現崇高事業的物質基礎。離開一切物質利益,去空談理想、信念,是無根之源。馬克思曾經談到,“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11]82“每一個社會的經濟關系首先是作為利益關系表現出來。”[12]307利益是每一個社會都追求的,人們在經濟社會中奮斗的目的是為了獲取利益。滿足人民基本的生活需求,才能進行革命事業,最終服務于人民。同時馬克思批判狹隘的利益。馬克思在《資本論》談到,“因為雙方都只顧自己,使他們連在一起并發生關系的唯一力量,是他們的利己心,是他們的特殊利益,是他們的私人利益。”[13]168過分看重利益會導致利己主義成為社會主要風氣,破壞社會秩序,沖擊道德規范。馬克思進一步細分“利”——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由于資產階級奉行個人主義,強調個人利益優先,造成社會階級分化,加劇階級斗爭。馬克思強調不要唯利是圖,以利優先,要以集體利益為考慮原則,最終也是服務滿足個人利益。“沒有集體,這是不可能的。只有在集體中, 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說,只有在集體中才有個人自由。”[14]84
馬克思認為要實現共產主義,解放被壓迫的人民,就要聯合一切力量與資產階級做斗爭。人們不應過分追求個人私利,應拋棄個人狹隘的利益來實現集體利益。要堅持國際主義原則,拋棄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在各國無產者的斗爭中,共產黨人強調和堅持整個無產階級不分民族的共同利益”[13]413,“只有工人階級的國際聯盟才能保證工人階級獲得最終勝利。”[15]466無產階級以平等的姿態來調控社會資源,實現個人利益。國際主義是最高的“義”的體現,是馬克思贊成的。作為馬克思主義者,列寧、斯大林、毛澤東等人堅決支持國際主義原則,重視集體利益,在國內外場合積極踐行國際主義精神。
(三)不同倫理哲學文化中義利觀影響對外關系發展
中國傳統文化重道義、輕私利。“合乎道義、推崇禮義”成為衡量問題是非的重要標準。
中國共產黨在發展對外關系上體現出注重國際正義,輕視私利,把道德倫理的評判價值注入外交國際關系中,以中國特色文化來開展對外黨際交往,實現國家外交政策,服務中國國家利益。
西方文化以個人利益優先,個人利益神圣不可侵犯,且受法律保護,重視利益。西方文化也存在著道義論之說,但西方社會以功利主義占據主流文化,逐利成為西方世界開展對外關系的重要目的。西方功利主義文化給中國共產黨提供了一定的參考價值,在參與國際事務中愈加理性與成熟,全面權衡利弊,有助于中國共產黨有針對性地開展黨際交流。
十月革命后,馬克思主義理論傳入中國。堅持馬克思主義思想,中國共產黨堅持國際主義原則,幫助世界上受壓迫與奴役的民族與國家。同時,受中國傳統文化的潛移默化影響,中國共產黨在開展黨際交往過程中,堅持“先義后利”精神,盡最大可能幫助其他國家,不計較自己利益得失。中國對待周邊國家、非洲國家的外交政策深刻體現出中國特色的對外政策。
二、中國共產黨對外黨際關系中堅持正確義利觀的歷史實踐
毛澤東時代將義利觀融入國際主義道義中,對外關系堅持國際主義原則,反對狹隘的民族利益,以服務國際共產主義事業的目標來發展黨際關系;國際環境變化后,鄧小平將義利觀體現在中國國家利益與參與國際事務中,義利并舉成為發展對外黨際關系的指導原則;新時代以來,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中央在繼承中共對外黨際關系經驗的基礎上,形成正確義利觀,豐富了義利觀的內涵與外延。
1. 以無產階級國際主義道義為特征的實踐階段
“國際主義道義”指無產階級堅持國際主義原則,對外支援世界上其他受壓迫與奴役的民族與國家時,無產階級政黨高舉國際主義原則,對外支援彰顯國際道義,反對狹隘的民族利益。毛澤東制定“一邊倒”外交政策,加入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高舉國際主義原則。對外交往過程中堅持無產階級國際主義原則,堅決摒棄民族利益。毛澤東曾表明,“中國共產黨人必須將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結合起來。我們是國際主義者,我們又是愛國主義者,我們的口號是為保衛祖國反對侵略者而戰。……中國勝利了,侵略中國的帝國主義者被打倒了,同時也就是幫助了外國的人民”。[16]520-521中國傳統文化義利觀思想與馬克思主義國際主義精神融入到國際共產事業,服務無產階級革命目標任務。
中共主要與社會主義陣營政黨發展黨際關系,與朝鮮、越南、蒙古等國開展革命時期的國際正義道義。1953年11月金日成訪華,中國決定“1950年6月25日至1953年12月31日中國援朝的一切物資和費用,無償地贈給朝鮮政府,并再撥人民幣8萬億元(舊幣)無償地贈給朝鮮政府,作為恢復其國民經濟之費用。”[17]31-32同年越南勞動黨中央感謝我黨援越,幫其恢復經濟計劃與援助糧食、棉花等物資,中共復電說“我們對你們的幫助是中國人民和中國共產黨應盡的義務和責任。”[17]441962年中國援助蒙古建設陶拉蓋圖發電廠,蒙古部長會議副主席邁達爾在會上表示,“在蒙古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中華人民共和國給我國提供了大公無私的援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一九五六年給予蒙古一億六千萬盧布的無償援助后,又先后給了我國三億盧布的長期貸款援助,幫助我國建設了許多項目。”[18]1961年1月德國統一社會黨中央第一書記瓦·烏布利希致信毛澤東,要求我國提供之前答應供應的食品與黃油,周恩來會見德黨中央政治局委員馬特恩,“說明了我國經濟困難、糧食嚴重短缺,我僅能供應其三萬噸大豆。”[17]172修建坦贊鐵路時,毛澤東對坦桑尼亞總理尼雷爾說,“你們有困難,我們也有困難,但你們的困難和我們的不同。我們寧肯自己不修鐵路也要幫助你們修建這條鐵路。”[19]384越戰爆發后,劉少奇聲明,“我代表七億中國人民,向全世界莊嚴聲明,為了支持越南人民奪取抗美戰爭的徹底勝利,中國人民準備承擔最大的民族犧牲。中國七億人民,是越南人民的堅強后盾。中國遼闊的國土,是越南人民的可靠后方。”[17]298中共以無產階級事業為最高目標,對外黨際關系中積極援助社會主義國家,踐行國際正義道義,摒棄狹隘的民族利益。高舉國際主義精神,竭力支援他國的行為也有其歷史局限性。
2. 20世紀70年代末以后以義利并舉為特征的歷史實踐
“國際形勢變化很大,許多老的概念、老的公式已不能反映現實,過去老的戰略規定也不符合現實了。”[20]200鄧小平會見尼克松時表示,“國與國之間的關系主要應該從國家自身的戰略利益出發。著眼于自身長遠的戰略利益,同時也尊重對方的利益……我們都是以自己的國家利益為最高準則來談問題和處理問題的。”[21]330維護國家利益成為發展對外關系的出發點,堅持義利并舉的指導原則,對外交往要量力而行,把握分寸。
一方面,中共在處理國家重大問題時,既堅決維護國家利益,也表現出策略靈活性,體現國際正義精神。有關香港問題,鄧小平指出,“我們考慮用何種方式解決香港、澳門和臺灣問題的立足點是,解決香港問題不僅要符合中國的利益,還要符合英國和香港的利益。”[22]1176中方提出“一國兩制”方針既照顧英方,又維護主權。 在南海問題上,1984年鄧小平會見美國喬治城大學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代表團時提出,“有些國際上的領土爭端,可以先不談主權,先進行共同開發,這樣的問題,要從尊重現實出發,找條新的路子來解決。”[23]49“主權歸我、擱置爭議、共同開發”方針的提出可有效化解各方的擔憂,有效維護國家利益。另一方面,中共開展針對性援助,盡可能滿足當地經濟發展利益。“截至2012年底,我國共向53個非洲國家(目前與我國保持正常外交關系的國家為49個)提供了援助。援建了1000多個成套項目,涉及工農業、基礎設施、公用民用建筑、文教衛生等多個領域;派出技術人員35萬多人次;累計在華為非洲培訓各類人才53700多名;向42個非洲國家派遣了醫療隊,向埃塞俄比亞、塞舌爾等15國派出青年志愿者397名。同時,我國還提供了一大批受援國急需的生產生活物資、技術援助和現匯援助。”[24]以國際主義為原則,中國對非洲國家大力支援,對當地的經濟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也是不忘非洲國家大力支持中國重返聯合國舞臺的情義。
3. 十八大以來堅持正確義利觀的實踐活動
“只有義利兼顧才能義利兼得,只有義利平衡才能義利共贏。”[25]2013年王毅在《人民日報》指出,“義,反映的是我們的一個理念,共產黨人、社會主義國家的理念。……利,就是要恪守互利共贏原則,不搞我贏你輸,要實現雙贏。我們有義務對貧窮的國家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有時甚至要重義輕利、舍利取義,絕不能惟利是圖、斤斤計較。”[26]表明十八大以來中國對義利觀的認識更加成熟,在對外關系中堅持正確的義利觀。
中國發展起來后,并沒有忘記非洲國家,而是以多種方式援非,提供現金、物資、派遣專家、培訓專業人員等,將國際道義落到實處;對周邊國家堅持“與鄰為善、與鄰為伴,堅持睦鄰、安鄰、富鄰,突出體現親、誠、惠、容的理念”[27]。“中國在東盟國家設立直接投資企業4000余家,雇用當地員工30余萬人。事實證明,中國—東盟關系的蓬勃發展給雙方20億民眾帶來了巨大福祉,也有力促進了地區和平與穩定。”[28]中日韓、中國與東盟等國家的合作,帶動當地經濟發展,共贏成為關鍵詞;對大國關系上,中國積極承擔國際義務,加深合作。“2015年美國對華出口和中美雙向投資支持了美國國內260萬個就業崗位,中美貿易平均每年為每個美國家庭節省850美元成本,相當于美國家庭收入的1.5%”[29]中國援建英國薩默塞特郡的海邊欣克利角C核電項目,是英國二十多年來新建的第一個核電項目,“建成后將滿足英國7%的電力需求,每年相當于減排900萬噸二氧化碳,在項目建設過程中,還會提供2.6萬個就業崗位。”[30]中國理性思考義利觀,在堅持正確義利觀的基礎上,擴大與世界各國合作,在尋求國家利益的同時,展現國際道義。
三、中國共產黨對外黨際關系中堅持正確義利觀的歷史經驗
堅持正確義利觀發展黨際關系,服務國家外交。以中國傳統文化義利觀為底色,高舉馬克思主義國際主義精神,吸收西方文化,中共在參與國際事務中更加彰顯中國特色,大國風范。
1. 弘揚中國傳統優秀文化,豐富外交國際關系準則
“義”“利”抉擇最初是古代中國評判人們的道德倫理層面的準則,用以規范人們的日常行為,體現出個人道德品行高低,展現當時社會人文風氣。新時期中國共產黨開展對外黨際交往過程中,將倫理道德領域的評判準則引入外交國際關系領域,在實踐中探索義利之辨,并形成富有意義的正確義利觀。在此過程中,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起著非常關鍵的潛移默化作用,是形成義利觀的重要思想來源。盡管在一段時期內,中共對外開展黨際關系并沒有直接說明義利觀問題,但從實際行為中可以看到有關義利觀的痕跡。因此,新時期下中共在處理國際關系時,除了既定的國際關系準則與慣例外,更應該從自身傳統文化中汲取有益思想,并賦予時代內涵,從而弘揚本民族的文化特色,給國際關系帶來新的活力。
2. 堅持國際主義精神,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旗幟
國際主義精神是馬克思主義黨際關系的重要內容,也是社會主義政黨、社會主義國家發展的重要指導原則。不能簡單理解國際主義精神,更不能將國際主義精神視為一味地奉獻犧牲。國際主義精神在指導著社會主義政黨間的交往,對社會主義政黨、社會主義國家有著重要的規范作用。盡管國際格局發生了很大變化,但是國際主義精神在當今仍然有著重要的活力,發揮著重要的橋梁作用。國際主義精神既是一種指導社會主義黨際交往的原則,也是實踐中應該遵循的一種內在規范,能夠推動外交國際關系的健康發展。堅持國際主義精神也是體現社會主義的重要表現,對國際影響力與國家軟實力建設有著積極的作用。
3. 堅持正確義利觀,平衡義利之間的關系
注重道德倫理價值,重視國際道義,以道德評判標準衡量一國參與國際事務的價值取向,體現出一國的國際胸懷與寬容精神。利益是國家開展對外交往的目的與動力,是維系不同黨際關系的重要力量。在開展黨際關系工作中,要樹立正確義利觀,把握二者之間的尺度,不能為了絕對的國際正義而犧牲自我,也不能為了利益而不顧一切,而是要在義利之間進行適當的取舍,要以符合國際道義、國際正義為標準原則或者底線原則,只有符合國際道義準則,這樣的利益才是光明正大的。對外交往要正確理解二者之間的關系,并在實踐中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機制。
4. 厘清國家利益與正確義利觀之間的關系
政黨開展黨際關系活動,是為了維護國家利益與黨際訴求。執政黨對外交往中,更加重視國家利益的實現與維護,在野黨發展黨際活動是經過本國政府的默許,對外活動承擔實現國家對外政策,服務國家利益的目標。以國家利益為最高的對外指導原則,政黨在發展與建立黨際關系時,要處理好國家利益與國際道義之間的關系。二者不是相互替代、此消彼長的消極關系,而是相互促進、相輔相成的積極關系,找準二者之間的平衡是有效開展黨際關系的保障。維護國家利益要以恪守國際道義為前提,不可使用卑劣手段實現國家利益,破壞國際倫理道德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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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葉慧娟]
收稿日期:2021-05-19
作者簡介:楊勝剛(1990-),男,陜西寶雞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政黨政治與政黨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