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軍波 王波
文章編號:1673-9973(2021)03-0077-06
摘?要:社會企業是以企業形式實現社會公益目標的組織,旨在彌補政府公益提供之不足及克服傳統慈善機構與營利性機構完成公益任務之弊端。社會企業與市域社會治理之間存在諸多契合點,是參與市域社會治理的優質主體。陜西省現行的市域社會治理政策雖然為社會企業留有參與空間,但存在內容抽象、涵括不周、法制化程度不高等問題,既有的相關實踐也因為立法的欠缺而存在諸多問題,為此應當制定《陜西省社會企業條例》,構建社會企業參與市域社會治理的促進保障機制。
關鍵詞:社會企業;市域社會治理;法制化
中圖分類號:C916????文獻標識碼:A????DOI:10.13411/j.cnki.sxsx.2021.03.015
Research on Social Enterprise Participating in Urban Social Governance
——Take Shaanxi as an Example
LI Jun-bo 1, WANG Bo 2
(1.Economic Law School, Nor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s & Law, Xi'an 710061, China; 2.Law School, Xi'an University of Finance & Economics, Xi'an 710063, China)
Abstract:A social enterprise is an organization that achieves the goal of social welfare in the form of an enterprise, aiming to make up for the shortcomings of the government's public welfare provision and overcome the shortcomings of traditional charitable organizations and for-profit organizations in accomplishing public welfare tasks. There are many coincidence points between social enterprises and municipal social governance, which are the high-quality subjects to participate in urban social governance. Although the existing municipal social governance policy in Shaanxi Province leaves space for social enterprises to participate, yet they have problems such as abstract content, incomplete coverage, and low level of legalization. Existing related practices also have many problems due to the lack of legislation. Therefore, the “Regulations on Social Enterprises of Shaanxi Province” should be formulated to construct a promotion and guarantee mechanism for social enterprises to participate in municipal social governance.
Key words:social enterprise; urban social governance; legalization
一、社會企業與市域社會治理
(一)社會企業的內涵及其功能存續領域
一般認為,“社會企業”是介于“營利”與“非營利”組織之間的一種企業類型,是“一個用商業方法實現社會目標的組織”[1]??v觀社會企業發展史,社會企業是在政府與市場雙重失靈的背景下得以發展的?,F代社會一直面臨一些政府解決乏力而社會又不愿解決的問題,典型的如弱勢地區和群體的扶助、環境保護與生態恢復、教育醫療以及養老服務等。政府解決乏力主要源于公共財政資源的有限性。社會不愿解決則主要表現為兩點:一是各類商事主體基于其營利性動機多不愿參與并無任何直接獲益可能的前述各項問題的解決;二是慈善團體等傳統的社會公益組織限于其獲益途徑和收入能力,無力全面、深入、全程參與前述各項問題的解決。
市場與政府的雙重失靈加上上述各問題的妥善解決對于當代社會的極端重要性催生出了對社會企業這一兼具“營利性”與“社會性”雙重元素的組織體的法制需求。“社會性”元素塑造了社會企業的目的本性,社會企業之所以被創設就是以解決相關社會、經濟和生態環境問題為唯一或者主要目的,獲取盈余并非其根本性目的。社會企業的章程等各類創設性文件乃是這些社會性目的的載體,它們同時也形塑了社會企業飽含社會性元素的權利能力和行為能力。“營利性”元素則保證了社會企業各項社會性任務完成所需的財力資源。質言之,社會企業的盈余收入在本質上乃是其各項社會任務實現的工具,盈余收入的全部或者大部分得投入到相關社會任務的完成事項當中去,而不能完全用于成員分配。可見,各項社會性任務的承擔其實是社會企業所據以成型的根本性構成元素,“營利性”元素是附隨其上的。這使得社會企業與傳統意義上的營利性商事主體以及純粹的公益組織區分開來,同時也與政府特定的職能部門及其下屬組織體區別開來。
在各國的立法實踐當中,根據社會任務實現程度的不同,可將社會企業分為完全以特定社會任務的實現為目的的社會企業與主要以特定社會任務實現為目的的社會企業兩種。在第一類社會企業當中,盈余獲取僅僅作為社會任務實現的財力來源,不存在分配的可能性。北歐各國的合作性社會企業是典型;在第二類社會企業當中,所獲取盈余的半數以上必須作為實現特定社會任務的財力基礎,剩余的少部分可以依法向成員分配,但分配額度或者比例往往受到嚴格限制。英國的社區利益公司是典型。根據社會企業的具體組織形式,還可將其分為公司型社會企業(例如美國的共益公司)、一般企業型社會企業(例如越南社會企業)、合作制社會企業(例如韓國社會企業)以及從事經營活動的公益組織等。
從各社會企業立法例來看,各國立法對社會企業存續其中并發揮功能的具體領域的規定呈現出既重合又相異的特色。重合顯示出社會企業社會功能發揮的共通性,相異則意味著社會企業社會功能發揮的本土性特色。英國2005年的《社區利益公司規則》(The Community Interest Company Regulations 2005)第二部分將社區利益公司所欲實現的社會目的命名為“社區利益”(The Community Interest)。英國社區利益公司管理辦公室(Office of the Regulator of Community Interest Companies)認為:在大多數情況下,“社區利益”(The Community Interest)可以被界定為學習困難者、老年人、年輕失業者、非洲小農、慈善機構、特殊病患、缺少學習機會者、急需體育設施的老城區年輕人以及汽車業失業者等主體的各類利益訴求;在其他情形下,“社區利益”(The Community Interest)也可能被界定為環境污染防治、濕地保護、傳統文化與語言的保存、體育運動的鼓勵、博物館建設、扶助社區發展等能使整個社會受益的各類利益訴求。[2]美國《共益公司模范法》(Model Benefit Corporation Legislation)第102條將共益公司可擇取的“特定公共利益”(Specific Public Benefit)列舉為:為低收入或者服務不足的個人和社區提供有益的產品或服務;擴展個人或社區的經濟機會;保護或恢復自然環境;改善人類健康;促進藝術、科學或先進知識的創造和傳播;向以造福社會以及環境為運營目的的實體增加資金投入。韓國《社會企業促進法》第二條與第八條將社會企業所實現的社會目的規定為:為不能以市場價格購買自己需要的社會服務的階層,或在一般的勞動市場就業極其困難的階層提供教育、衛生、社會福利、環境、文化以及就業等領域的服務;為社區作出貢獻來提高當地人民的生活質量。
(二)市域社會治理的內涵
2018年6月4日,在延安干部學院新任地市級黨委政法委書記培訓示范班開班式上,中央政法委秘書長陳一新首次提出“市域社會治理現代化”的概念。
我們認為,深入理解“市域社會治理”這一概念的內涵,重點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首先,之所以提出市域社會治理是因為市域對于國家治理極端重要,它是“國家治理的重要基石”、“具有承上啟下的樞紐作用”[3]。其次,市域社會治理的重點在于切實保障基層群眾最為關切的各項根本性利益,最終實現群眾能直接感受到的社會公平和正義。因此,“維護職工權益”“人民群眾最迫切要求解決的教育、就業、社會保障、醫療、住房”“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防止環境污染”[3]等應該成為市域社會治理的著力點。其次,市域社會治理必須通過法治化途徑進行。“市域社會治理體系是黨委領導下政府和社會共建共治共享的制度體系,包括一整套緊密相連、銜接協調的體制機制和制度安排。”[3]之所以強調市域社會治理的法治化,主要是基于兩點考慮:一是許多治理措施必然會直接或者間接地干涉、影響甚至妨害私人權益的保有和實現,在法治理念之下,“法律保留原則”要求這些措施都必須要有相應的法律授權。二是一些重大的治理措施涉及新型政府機構或者社會組織體的創設,對這些新型公私主體的組織和行為進行立法規制不但是法治理念的內在要求,也有利于相關治理活動的順利開展。再次,市域社區治理強調各類社會組織的參與及其功能發揮。這些組織既可以表現為基層群眾自治組織,也可以表現為擁有民主管理等內部利益協調機制的各類企事業單位,還可以表現為其他各類城鄉社會組織;三類組織與政府相關機構一道形成綿密而有效的共治型基層社區治理體系。最后,市域社會治理要體現出市域特色,即要“研究確定本地創新社會治理的總體思路、政策導向、目標任務、方法路徑?!?sup>[3]
二、社會企業與市域社會治理之間的契合性
(一)社會企業與市域社會治理之間的契合點
基于以上對社會企業與市域社會治理的內涵揭示,我們認為社會企業最少在以下三點上與市域社會治理之間存在契合性:
首先,社會企業的社會性元素使得其具備承擔市域社會治理諸項核心任務的天然適格性。由上述可知,市域社會治理的重點乃是切實保障基層群眾最為關切的各項根本性利益,由這些利益轉化而成的各項治理任務從根本上講都具有公益性,社會企業的社會性元素使得其天然具有承擔并實現這些公益任務的資格。
其次,社會企業的營利性元素使其在實現各項公益性任務時具備其他同質性主體所欠缺的可持續性。如果說社會企業的社會性元素使得其具備了承擔并實現各項公益性任務的資質的話,那么很明顯這種資質并非社會企業所獨有,因為政府及其相關職能部門以及純粹的社會公益組織也具有與社會企業的社會性元素相同性質的構成要素,它們因此在理論上也具備承擔并實現各項公益任務的資質。但與這兩類主體不同,社會企業除了有社會性構成元素之外,還具有營利性構成元素,而營利性使社會企業不但享有源源不斷的財力,而且還催生出了理性化的治理結構,這兩點共同形成社會企業存續與發展的可持續性基礎。
再次,社會企業的社會性功能存續領域與市域社會治理需完成的大多數重點任務之間在利益涵攝范圍上存在重合性。市域社會治理在現階段所要完成的重點任務基本上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社會秩序維護任務,例如群體性事件的預防和處置、私法主體權益糾紛的處理、安全社會秩序的保障等;另一類則是人民群眾生活保障任務,例如醫療、交通、教育、水電暖氣等公共事業的提供,養老問題的解決,生態環境的保護與修復,經濟與社會發展水平不均衡的合理矯正等。其中的第二類任務從利益享獲角度可以抽離為國民基本生存與發展性利益,這類利益正是社會企業所欲實現的大部以及核心性利益類型,這在前述的社會企業功能存續各立法例當中有明顯體現。至于第一類任務,因其承擔與實現都涉及公權力的享獲與運作,因此是作為私法主體的社會企業“所不能承受之重”。
最后,社會企業組織形式的多樣性及創設的靈活性很好地因應了市域社會治理對于各類社會組織參與的需求。如前所述,社會企業在各國的組織形式多種多樣,公司、一般企業、合作社、從事經營活動的公益組織等都可以因同時涵括社會性與營利性兩種元素而成為社會企業,這正好因應了市域社會治理對參與其中的社會組織類型多樣性的需求。社會企業作為一類對外從事經營活動的組織體,其創設的靈活性主要表現為兩點:一是設立的自由,即是否設立、以何種法定形式設立、設立后承擔和實現何種公益目的、存續時間多長、如何完成特定公益目的等都屬于設立者的自由;二是存在地點選取的自由,即將特定類型的社會企業設立于什么地方也是設立者的自由。這兩點無疑因應了前述市域社會治理實為基層治理的本質要求。質言之,社會企業創設的靈活性保證了其可以深入最基層,并以特定治理任務所需形塑其組織形式。這是純粹的社會公益組織所不具備的,因為立法常常有關于其設立以及地域分布的管制性規定。
(二)社會企業在市域社會治理重點領域的功能體現
1. 社會企業在促進教育事業領域內的功能體現
因為教育事業的公益性本質使然,所以無論是政府公辦教育還是社會民辦教育,都是為了盡可能地擴大不同教育需求群體的受眾面,促進教育事業發展。而社會企業這一新式企業構成,實質上是現階段發展民辦教育最好的組織選擇。在市場經濟體制下,實現公益目的的民辦教育同時也可以存在營利行為,這不但不會影響到民辦教育的公益本質[4],而且還能有效保障教育供給服務的多樣性和可持續性。無論是在國民基本教育供給領域,還是在針對弱勢群體的教育扶助和教育不公平矯正領域,各種組織形式的社會企業都能對政府公益服務供給予以補充,為政府頒行與促進教育事業相關的公共政策提供更為廣闊的平臺和視角。[5]在實踐當中,能夠承擔促進教育事業功能的社會企業多表現為公司、一般企業以及從事經營活動的社會公益組織等組織形式,也有針對民辦教育的專門組織形式,民辦高校即是典型。
2. 社會企業在促進殘疾人就業領域內的功能體現
在這一領域發揮功能的社會企業主要表現為福利企業。從根本上來說,福利企業本就是殘疾勞動人口的就業場域,它通過經營活動來實現其公益性,能在很大程度上解決經由政府提供公共服務的效率低下問題,促使政府由非基本公共服務的直接提供者轉向非基本公共服務的組織者、購買者、監督者和促動者,進而成為政府公共職能實現的重要補充。[6]在實踐當中,福利企業一般表現為公司、集體所有制企業、合作社等組織形式。
3. 社會企業在促進生態環境保護領域的功能體現
環境保護具有累積性、長效性、潛在性的特征。這三種特征決定了環境保護必須動用一切社會力量共同推動,社會企業就此具備參與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從實踐來看,表現為公司、企業或者從事經營活動的公益組織等組織類型的社會企業幾乎可參與到環保事業的所有領域中去,典型的如環保產品的設計與生產、綠色生產技術研究、為其他企業提供清潔生產等技術服務。
4. 社會企業在促進社區發展領域的功能體現
社會企業在社區建設中的優勢在于能有效連接社區與外部市場,實現資源流通。更為重要的是以提供社區服務為宗旨的社會企業配備有專業技術人員和服務人員,更能滿足社區居民的多樣化需求。此外,社會企業的社會性元素決定了其提供相關產品或服務并非純粹營利,因此價格不會過分昂貴,社區居民都能承受得起。在實踐當中,表現為各種組織形態的社會企業主要在社區公共服務、社區居家養老、社區扶貧、社區弱勢群體就業、社區矯正、社區文化培育等領域發揮作用。
5. 社會企業在促進農村經濟和社會發展領域的功能體現
政府與市場在促進農村經濟和社會發展過程中存在雙重失靈。政府在人力、物力、財力和技術等方面存在諸多不足,而純粹的營利性組織容易為追求利潤犧牲農民利益。兼具社會性和營利性元素的社會企業能夠很好地克服這些問題。在實踐當中,參與農村扶貧與產業振興的社會企業主要表現為國有企業(公司)、農民合作型組織以及從事經營活動的社會公益組織等,合同與入股是最主要的利益聯結方式。
6. 社會企業在救濟救助領域的功能體現
在實踐當中,社會企業的救濟救助功能主要體現在緊急或特殊狀態下的救濟救助和常態下的救濟救助兩個方面。社會企業在緊急狀態下的救濟救助工作主要聚焦于防災減災、防疫抗疫以及災后重建等方面。社會企業在常態下的救濟救助工作則包括但不限于慈善公益活動、扶貧、技術下鄉等。承擔這一功能的主要是國有企業、經營性社會公益組織以及合作型社會企業等。
三、社會企業參與陜西省市域社會治理的法制路徑
(一)社會企業參與陜西省市域社會治理的現狀及問題
我們將社會企業參與陜西省市域社會治理的現狀聚焦于制度和實踐兩個層面之上。
在制度層面,陜西省已有的社會治理政策已經為社會企業參與市域社會治理留下了充足的活動空間,這集中體現在中共陜西省委和陜西省人民政府聯合下發的《關于加強和完善城鄉社區治理的實施意見》(陜發〔2018〕8號)(以下簡稱《意見》)之中?!兑庖姟吩谠O定階段性實現目標時,將治理機制構建目標描述為“以社區為平臺、社會組織為載體、社會工作專業人才為支撐、社區志愿者為補充的四社聯動治理機制”,要求“大力發展社區社會組織”。在政策措施方面提出“積極培育發展公益慈善類、社會福利類、社會服務類等社區社會組織,鼓勵符合條件的各類社會組織承接政府公共服務項目,有效對接群眾需求。”明確要求“各市、縣(市、區)要制定政府購買社區服務實施辦法、事項目錄或負面清單等配套政策,明確購買內容、購買形式、服務標準、資金保障、監管機制和績效評價等內容?!薄霸瓌t上能由政府購買服務提供的,積極引導社區組織和社會力量承接;能由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提供的,廣泛吸引社會資本參與,充分發揮專業優勢,重點為社區各類特殊群體提供康復照顧、矯正融入、法律援助、就業幫助和心理疏導等服務。”
《意見》所述及的“社會組織”、“社區社會組織”、“社區組織”、“社會力量”以及“社會資本”等主體稱謂不能被簡單地理解為僅僅指涉傳統的社會公益組織與商事主體,社會企業也應當涵括在內。社會企業因其兼容社會性與營利性雙重元素的特質,可以克服傳統社會公益組織因財力不足導致的不可持續與參與不深入,以及純粹商事主體因營利至上所常出現的“使命漂移”①等問題,因此應該成為參與市域社會治理的優質主體。
《意見》不但原則性地列明了各類社會企業可能參與的治理領域,包括公益慈善、社會福利、特殊群體的社區矯正以及弱勢群體的康復照顧、就業幫扶、心理疏導等,而且還明確了各類社會企業參與這些領域的基本方式,即政府購買或者公私合作。另外,政府針對各類社會企業參與特定社會治理領域行為的規制措施也在意見上有原則性表述?;敬胧╊愋涂煞譃楣苤菩耘c扶助性兩大類,前者包括服務清單或者目錄、服務標準、服務監管以及服務質量的評估等,后者則包含孵化培育、人才引進、資金扶持、稅費優惠等。
由上可見,《意見》對各類社會企業參與市域社會治理的空間形塑應該說是比較全面且精準的,但若從市域社區治理的法治化內涵及其實效性角度分析,尚存在以下問題:
首先,對參與市域社會治理的各類社會組織并未作出更加細化的分類,更未凸顯出社會企業作為參與市域社會治理優質主體的地位和作用。這種看似對各類社會組織參與機會作出均等安排的做法其實對社會企業是不公平的,同時也會影響市域社會治理的效果。與傳統的社會慈善組織以及商事主體相較,社會企業是近十幾年來才進入人們視野的新型組織體,其在獲取政府采購與合作機會方面居于劣勢地位,欠缺優質主體充分參與的社會治理應該不會是具備良好社會效果的理性治理。
其次,對參與市域社會治理基本方式的設定有所遺漏?!兑庖姟穼⑴c市域社會治理的基本方式限定為政府購買與公私合作兩類,遺漏了對自行參與權的肯認。在實踐當中,自行參與權應該是社會企業最為重要和常見的社會治理參與方式,因為過分依賴政府采購與公私合作將會使社會企業逐漸喪失獨立自主性,不能反映相關服務接受者的實際需求,最終也會影響市域社會治理的實效。
最后,未明確設定包括社會企業在內的各類社會組織參與市域社會治理的法制化任務。《意見》僅僅要求市縣人民政府針對政府購買社會服務制定相應的辦法、清單和政策,并未明確省級地方性法規或者政府規章及時出臺的任務,這與上述市域社會治理的法治化內涵不符,也不利于陜西省市域社會治理的標準化和可持續化。更為重要的是,欠缺上位立法的各市縣規范性文件完全可能出現治理領域及措施類型上的“各自為政”現象,這將使省域范圍內社會治理的合力難以形成。
在實踐層面,多年以來,各類社會企業以及具備社會企業特質的組織一直參與著陜西省多項市域社會治理項目,同時也積累了許多足以法制化的經驗。
西安市雁塔區近年來一直強力推進社會力量參與街道綜合養老工作,公開招募6家社會組織參與社區養老服務站建設運營,養老服務模式主要為家庭“嵌入式”[7]。2017年,陜西煤業化工集團等5家履行社會責任的標桿企業受到表彰,[8]表彰的依據是2012年陜西省國資委頒布的《關于省屬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指導意見》(陜國資發[2012]195號),該意見明確將“加強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維護職工合法權益”“參與救災救險以及扶持老少邊窮地方社會經濟發展”“關心支持教育、文化、衛生等公共福利事業,救危濟困,服務城鄉、區域協調發展”等列為省屬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主要內容。陜西供銷集團與基層政府合作,積極參與落后地區的鄉村產業振興,逐漸摸索出了以“委托投資——合同協議——企業篩選——產業布局——分紅”為內容的產業扶貧新模式,在帶動農民致富方面收效甚好。[9]陜西省銅川市耀州區王家砭村以創新和發展集體經濟(主要是集體企業)為依托,為村民提供了基礎設施、公共環境衛生、生產生活用水、公共文化場館、新農合醫療補助等多方面的服務供給。[10]有論者經過調研發現,包含社會企業在內的多種陜西省青年社會組織長久以來一直參與環保、慈善救助、助老助殘、關愛留守兒童等領域的社會治理。2015年,僅西安市蓮湖區提供自閉癥、孤殘兒童康復與照管服務的社會組織就超過30家,成立于2008年的“月亮孩子之家”,已經連續兩年成為中央財政購買服務項目的提供者。[11]2008年“5·12”大地震發生的次日,社會企業性質的西安慧靈智障人士服務工作站即與其他9家社會組織一道成立了“陜西 NGO 賑災聯盟”。在隨后的50 天里,聯盟分階段派出20 名志愿者,搭建大棚社區,解決了災區群眾做飯、洗澡、兒童活動、如廁等生活問題,在救災救助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12]
雖然有上述豐富的參與經驗,但是,社會企業參與陜西省市域社會治理尚存在亟需解決的問題,主要表現為兩點:首先,各類社會企業的主體地位不明確,許多性質上兼容社會性與營利性元素的組織體實踐中卻以普通商事公司或者民辦非企業單位等公益組織的名義成立并運作;其次,為數不少的社會組織內部治理機制混亂,嚴重影響其參與社會治理的效率。這兩點問題究其根源還是因為欠缺社會企業主體與行為性立法所致。另外,上述參與經驗也反饋出《意見》內容的不周延性,即扶貧、鄉村振興、殘疾人就業等未明確包含在《意見》所述的治理領域范圍之內,這一問題也要依靠地方性立法予以解決。
(二)社會企業參與陜西省市域社會治理的法制化建議
首先,制頒規制社會企業參與陜西省市域社會治理的地方性立法,法律文件考慮命名為《陜西省社會企業條例》,其中主要應當涵括兩大類規范內容:一是社會企業組織與行為性規范,二是允許社會企業參與其中的市域社會治理領域或者項目。
第一類規范建議包含以下內容:
1. 社會企業的創制性規范。社會企業的創制主要有兩種途徑:一是設立。需要明確設立的基本條件和程序。以特定公益的實現為主要或者唯一目的,對外從事經營性活動以及活動收入占據總收入的最低比例應當成為核心條件。為方便監管,社會企業的設立程序可采取“許可加登記制”,即設立社會企業應當先經過許可,然后再進行工商登記。許可權考慮授予特定公益實現監管所涉及的主管部門,登記權則應當由市場監管部門享有;二是轉化,即傳統商事主體或者公益組織在存續期間自愿轉變為社會企業,轉化程序建議采取“認可加變更登記制”,認可的條件與體制可同于設立。
2. 社會企業內部治理規范。此類規范將因社會企業的主體形式不同而有不同:公司型社會企業的治理結構基本應當遵循《公司法》中的“三會制”,但應當在股東收益分配權以及針對公益任務的支出等方面有所限制,前者表現為最高比例或者額度的限制,后者則表現為最低比例或者額度的限制;企業型社會企業的治理結構基本應當遵循《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法》、兩部集體所有制企業法當中關于內部機構設置及運行、民主管理、職工權益保障、特定公共利益實現機制等方面的規定;合作型社會企業的治理結構基本應當遵循《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當中關于內部機構及其運行、成員權益保障等方面的規定,但應當限制工商資本介入的深度和廣度。
第二類規范的塑造應當充分考慮到省情以及前述的參與經驗,合理設置。現階段,建議將弱勢群體生存以及發展類利益的實現(殘疾人就業以及融入性扶助、農村留守兒童的教育與心理輔導、城鄉多元化養老服務等)、弱質地區經濟與社會的發展(陜北、陜南貧困地區的產業振興以及基礎設施建設)、生態環境的保護與恢復(秦嶺、渭河等重點生態環境保護區的保護與修復、環保產業的促進、陜南生態移民的扶助等)、優質文化的保存與傳播(紅色文化產業的促進、傳統優秀文化的保存與發展)、救濟救助等納入允許各類社會企業參與的社會治理領域。參與的方式設置為三類,即自行擇取并參與、政府采購與公私合作,第一類應該成為常用方式,后兩類應該限定在社會企業單獨無力承擔的領域。
其次,構建陜西省社會企業促進保障機制。為社會企業創設設置鼓勵與優惠措施。措施類型可包含孵化、人才培育、場地提供、設立與轉化條件優待等。在確認社會企業法律地位的基礎上出臺稅收、利率、補貼等政策或地方性立法,促進社會企業參與各項治理項目。出臺支持公益創投、慈善創投、影響力投資等機構落地的政策或地方性立法,嘗試建立“陜西社會企業證券交易中心”,拓寬社會企業投資者的融資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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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葉慧娟]
①“使命漂移”是指承擔特定公益任務的商事主體在其成員分紅最大化訴求的壓力之下逐漸失卻對公益任務的興趣和追求的現象,高級管理人員常常是具體操盤手。
收稿日期:2021-05-19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社會企業的法律構造與功能本土化研究”(15BFX168);陜西省社會科學基金“更高水平平安陜西法治陜西建設研究”專項項目“疫情后期維護社會穩定研究”(2020ZX04)
作者簡介:李軍波(1980-),男,陜西眉縣人,講師,法學碩士,主要從事經濟法學研究;王波(1974-),男,陜西西安人,教授,法學博士,主要從事企業和金融法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