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登豪
風雨無阻,在不停地張望中,風景離我起來越近了——太行山區、陜北黃土高原、內蒙古大草原、甘南藏區、南北疆少數民族地域。我把大地視為母親,滿腔熱情地撲進她的懷抱,手中的相機定格出一幅幅的光影瞬間。
哦,我的一個個可供心靈歇息的地方。
一
置身在呼倫貝爾大草原上,我抬頭望天,無邊湛藍沖擊視野,彼此對望,相視一笑。水邊的倒影猶如油畫,游人被地闊天寬的蒼茫畫面所震撼,彩緞一樣的云霞和墨綠色的大地吻合得天衣無縫,一座座蒙古包好似雪蓮在開放。當我向地平線奔跑著,它又越退越遠了,令人無法企及。我遽然轉身,自己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竟然全是靜謐而平滑的地平線。此時此刻,無垠的時空中,除了天與地,唯有自己是一種最水靈靈的存在——猶如一匹汗血寶馬自由馳騁,更像一棵大樹頂天立地峭立著。小草在風中舞動,涌起綠浪滾滾;一群又一群的小鳥在鳴唱,蝶群翩然于眾花蕾之間;馬群宛若魚兒那樣,一匹匹裸露脊背隨著風的節奏涌動;剛剪過毛的羊群如雪如云,回旋潔白的旋律,從天邊走進彩虹的大門。眾多的河流似一條條銀色的飄帶,九曲十八彎地纏繞在草原的腰間,豐潤綠野。
當羊群在天邊用難以表述的色彩,涂鴉著景致之時,草原盛典“那達慕”拉開序幕,駿馬飛馳奪冠,民族服裝繽紛,共鳴著草原的交響曲。我睜大雙眼,捕捉到好幾張呼倫貝爾草原妙趣橫生的畫面。
伴著夕陽,我踽踽獨行,宛若一伸手,就可以扯下一片又一片的火燒云。天蒼蒼,地茫茫,草無垠,人站在草原上,仿佛有更多的時空令我們肆意享受。
這就是草原的態度吧,我沉浸在自己搶拍的驚喜中。
二
2009年,我第三次進藏,為的是一睹青藏鐵路線上的風光。從西寧上車,過長江之源的沱沱河,我用長焦鏡頭,透過車窗,拍下沒有太陽照射的河流,這張照片似一幅水墨畫,氣勢宏闊,但也留下遺憾——沒有被陽光親吻的河流,反差偏弱。
次日清晨,布達拉宮在朝霞的陪伴下,閃進我的鏡頭。在石階上緩緩前移,只見眾多的朝圣者雙眼溢出虔誠的信仰。這座大宮殿下的小山包,每當沉默之時,我更能聽到經幡的呼聲,感覺到野花綻放的寂寞。
從拉薩飛往西安,特意選擇了下午4時40分的飛機。登機時,我默默祈求天公作美。發動機轟轟作響,飛機昂起頭顱,一眨眼就彈向長空,一剎那,又穿過云層,我的視野豁然開闊了:終年不化之雪為群峰披上風衣,機翼宛若魔棒,把長空一分為二,上方是幽幽的藍天,下方是無垠的云層。我連忙搶拍了好幾張。又從右側舷窗發現了雅魯藏布江,立即用廣角鏡頭瞄準它,等待最佳角度。突然,飛機受氣流沖擊,顛簸起來了,我用力吸氣后,停止呼吸,按下快門,鏡頭中留下可遇不可求的《俯覽雅魯藏布江》《穿越西藏》等畫面。
三
我到新疆伊寧參加“中國散文詩筆會”,返程時繞道前往仰慕已久的稻城縣亞丁。戶外活動俱樂部“驢友”久已聞名的三神山聳立于我的視線中,迎風傲立,似三個老人偉岸地佇立時空,眺望人間滄桑幾多憂愁、幾多快樂。迎著西下的夕陽,我留住了《亞丁夏諾多吉雪山》畫面。穿越川西高海拔之路,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直上云端,一路上有驚無險,惡劣的路況顛痛我的臀部,終于到達梅里雪山腳下的飛來寺。長夜中,我的頭部脹痛——輕度的高原反應壓迫著我……次日我趕在日出之前,搶占最佳方位,長焦鏡頭靜立三腳架上。萬道霞光親吻藍天,我按動快門,《梅里雪山蕩霞光》等畫面就定格在自己的心扉。正在努力平息自己的興奮情緒時,忽然,牧羊女的民歌回旋耳畔,真擔心這種溫柔的旋律,會絆住我的歸途。
四
浩浩蕩蕩的黃沙連接天際,鋪張著恣肆的形態,沙丘似渤海的急浪,一個個緊緊相追,艷陽閃爍細沙。片刻間,太陽煮熟了大漠,又顯艾略特筆下的“荒原”,令我想起初唐詩人陳子昂的“黃沙幕南起,白日隱西隅”。運氣還不錯,沒有遇上沙塵暴,不然真會被它狠狠地摔到黃沙之上。
希望在內蒙古。一抹橙黃色闖進視野,越來越大片了,秋高氣爽之時,額吉拉旗的胡楊林伸出了橄欖枝,喚醒我的情緒,我的照相機,我的三腳架。
鋪天蓋地的橙黃,點燃我的心情,突然發現有株倔強的胡楊樹下,坐著一個沒有左耳的男人。我連續打出三個噴嚏,哦,是凡·高,拿著胡楊樹枝做畫筆,一條條橙黃的弧線定格天邊,他以大漠為畫布,留下歲月的橙黃,堅守自己內心深處的印象派。一聲刺耳的槍聲驚醒了曠漠,我穿過時光的隧道,是見到凡·高畫中的橙黃,還是胡楊林的橙黃?
額濟納旗的《額旗胡楊蕩秋水》,利用低角度的晨光,讓橙黃色格外生動醒目,感覺白云的倒影很有透視感,用水增加空間感,暖調的色彩,渲染了胡楊的生機和活力。絢麗的金黃秋意,瞧那胡楊老枝上起伏的秋韻。胡楊終生徘徊在秋色中,這是極品的豁達與倔強!
五
2009年春節前,我和5位驢友到緬甸采風,第一站是該國末代王朝阿瓦王朝的首都曼德勒。該市擁有700多座寺廟,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歷經日本長達12天的圍城之戰。這座緬甸第二大城市處處斷垣殘壁,珍貴文物慘遭毀滅后,又重建了一座貿易之城。我在村鎮周游,拍下了《長脖女》的風情畫。首個封建王朝首都所在的蒲甘,曾擁有448萬座佛塔與寺院,素有“萬塔之城”的美譽。每當晴天的黃昏,形狀各異的塔頂,在夕陽中呈現五彩繽紛的光芒,令古都洋溢瑰麗而神秘的氣氛。我留住《王朝的落日》等畫面,擁有了世界上最美的夕陽。
緬甸人告訴我,撣邦首府東枝市南部有緬甸第二大湖因萊湖,是一片海拔878米的高原湖,夾在撣山山脈之間。居民都是藏緬人后裔,因湖水淺且水草多,無法撒網捕魚,漁民腳劃小木舟,用古法網罩捕魚。這種有節制的捕撈,良好地維護湖中的生態平衡。有了《漁歌沉浮因萊湖》這張相片,讓讀者更加感性地理解這種打魚方式。
從該國首都仰光登上夜班車,于凌晨到達莫塔馬鎮,再坐上8小時的鐵甲船(小汽輪),終于老牛拉破車般,抵達西部若開邦市的妙烏鎮。這小鎮就是15至18世紀的若開王朝妙烏城,在古代它非常強大,是緬甸其他城市的楷模,至今還保留著多處獨具風格的古建筑。1842年爆發莫緬戰事,使若開邦市成為首個受英國管轄的省份。錫東寺是保存最好的古建筑,建在山坡上,是拍攝晨霧最好的地方,我全力以赴融進大自然的氣息與色彩,采擷了《妙烏晨霧》和《若開王朝》的畫面。
六
來到西雙版納就是為了一年一度的潑水節,前兩年我就來過了,用自己的雙眼和鏡頭,尋找行者無疆之夢,雖然拍了幾張藝術性的相片,但無法體現自己對自然與生命全方位的觀察與理解。而今,我又來了,要用鏡頭去凝固這個空間之水與色彩的光影。熟悉的景色一閃又一閃而過,我幸運地與西雙版納靈動之水相融,捕捉到生命之水與生存的聲光,交響出《水漾人影浮》,讓自己在水的王國放射藝術靈魂的光芒。這張照片入選了中國第十一屆國際攝影藝術展覽作品集,并榮獲“魅力中國”全國攝影大獎賽三等獎。我用鏡頭塑造真實的藝術世界,祈望更多人聽到藝術攝影靈性中的音響。
七
風光攝影是對大自然景物的提煉與創新,這就要求攝影者要有靈犀的慧眼和敏捷的思維,去發現自然界中的靈氣、神韻,具象的形體、造型、光影、色彩及線條和諧美的所在。我潛心觀察足下行走的風景線,傾聽大自然的暗語,時時關注景點的光影變化和最佳視覺轉換,并及時注入自己的審美力度和思想理念,捕捉到許多心靈與自然共鳴的享受。有時我按下快門后,或濃或淡的霧靄向我飄來,周身起起伏伏飄浮著一種仙風道骨的氛圍。我在廣西中越邊境拍攝的《德天瀑布掛長空》,采用慢門拍攝,使畫面虛實相襯、動靜結合,色調處理用冷暖的對比手法;我將感情擲入水中,似乎在用飛瀉的清泉洗禮潔凈的靈魂。在陜西與山西交界拍攝的《壺口瀑布》,使人想起《黃河交響曲》的激昂,畫面中洶涌澎湃的黃河浪猶如萬馬奔騰排山倒海而下,我采用了側逆光拍攝,不但呈現出浪花的質感和動感,而且充分表達出畫面的空間感和立體感,其氣勢磅礴,令人遐思。
拍攝云南最后的母系社會所在地的《瀘沽湖》,我留心審視其云彩造型和水波影像,發現別有一番意蘊的畫面,充分體現了光與影的藝術效果,水中蕩漾著漣漪,倒映著亮麗的云彩,柔美的碧波中似乎隱藏著很深的情感,那水猶如摩梭女山歌的旋律。
八
我不但對水十分動情,而且對山更情有獨鐘。“出云風以通乎于天地之間,陰陽和合,雨露之澤,萬物以成,百姓以饗。”這就是我“樂于山”的緣故。在山東泰山巧遇云霧縹緲的群峰,似人間仙境,搶下《云浮山欲動》的鏡頭,整個畫面層次分明,有神靈感,很有文化韻味,如一幅山水國畫。
在蒙蒙細雨中,我在又險又窄又滑的三清山石階上,歷經艱難后,終于撩開群峰的面紗,留下了《雪雨三清山》。這幅畫面以柔襯剛,柔中有剛,煙波浩渺,云霧繚繞,給人一種變幻莫測的神秘感。我深知陰雨天的光線是散射光,照度低弱,就此拍攝必是單調的灰色。為了增強空間感和層次,我特地選擇近景色調濃重的巨巖,和遠景作色調上的對比,增強了畫面的層次與反差,山色空蒙的畫面,充滿了表現力——細雨能傳情。
九
攝影這玩意兒,幾分快樂幾分愁,為了美妙的光影,天蒙蒙亮之前必須到達拍攝點,夕陽落山之后才能返程,常常誤了晚餐。傾心風光攝影的行者更艱辛,天蒼蒼,路茫茫,一身雪花,兩肩披霜,披星戴月,風雨漫途。但是每當我拍到一張頗有個性的風光照,卻令自己欣喜、興奮,無怨、無悔。
山山水水之中有乾坤。寒來暑往,秋去春歸,四季輪換出充滿激情的風采,令人雙眼忙個不停,令相機的鏡頭興奮出一個個高潮,一幅又一幅的畫面用絕響之美叩響我的生活。哦,我的山山水水,我的靈魂,我的暖流!
責任編輯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