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俄羅斯和烏克蘭作為東斯拉夫人的兩個支脈,它們之間有著緊密的親緣關系,但共同生活的歷史卻給雙方留下了不同的民族記憶。1654年,沙皇阿列克謝·米哈伊洛維奇與哥薩克人首領赫特曼·博丹·赫梅尼茨基簽署了一項協議。該協議在歷史上被稱為《佩列亞斯拉夫協議》。根據該協議,烏克蘭自愿承認俄國沙皇對自身的至高權力,成為俄國的一部分。對烏克蘭來說,簽約是為了爭取來自莫斯科的軍事援助;對俄羅斯來說,這是獲得新的物質和人力資源,一簽約立即對烏克蘭實行擴張主義政策,后來又逼迫烏克蘭簽署了新的《佩列亞斯拉夫條款》,這大大削弱了烏克蘭在聯盟中的權力,莫斯科在烏克蘭的影響力則在增加。《佩列亞斯拉夫協議》逐漸成為了一紙空文。
關鍵詞:俄烏關系;佩列亞斯拉夫協議;俄羅斯;烏克蘭
中圖分類號:K512;K511.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16-0152-03
一、《佩列亞斯拉夫協議》簽訂的歷史背景
(一)民族解放戰爭時期烏克蘭爭取獨立的努力
17世紀上半葉末,東歐開始出現動蕩。1648年春,赫特曼·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以下簡稱赫梅利尼茨基)率領的哥薩克人發動了反對波蘭—立陶宛聯邦的起義。他們與克里米亞韃靼人的聯軍分隊一起擊敗了強大的波蘭軍隊的先鋒隊。波軍先鋒隊的失敗,使烏克蘭的農民和城市貧民爆發了反波蘭和反天主教的運動。
1652年底,烏克蘭局勢惡化:饑荒,霍亂和鼠疫的流行,城市和村莊變得空無一人,其居民逃到了莫斯科。貧窮的哥薩克人無法服兵役,烏克蘭軍隊從十萬人減少到四五萬人。民眾對蓋特曼①政策的幻想破滅,加上烏克蘭資源枯竭和曠日持久的戰爭使人們的心理疲倦,更助長了親莫斯科的情緒。
烏克蘭人之所以選擇莫斯科,是因為以下原因:宗教團體、文化的緊密聯系、語言以及共同的戰略利益。在整個民族解放戰爭中,烏克蘭領導人的外交政策一直奉行與莫斯科結盟的構想,但其內容根據具體情況而不時發生改變。
(二)俄國當時的外交政策
赫梅利尼茨基在第一次反對波蘭—立陶宛聯邦的起義勝利后開始積極與莫斯科政府通信,尋求與俄羅斯建立外交關系,而在阿列克謝·米哈伊洛維奇②統治初期,由于國內政治的復雜性,俄羅斯在國際舞臺上非常謹慎。直到1653年8月,俄羅斯一直試圖通過和平方式解決波烏之間沖突,并充當波蘭和烏克蘭雙方的調停人。然而,在1653年秋冬,與赫梅利尼茨基對立的駐扎在烏克蘭扎波羅熱的哥薩克軍隊決定接受土耳其的保護,這對莫斯科來說是個重大的威脅,他們別無選擇必須支持赫梅利尼茨基。赫梅利尼茨基的烏克蘭也是如此:它無法獨自繼續與波蘭人作戰。
二、俄烏雙方談判的過程
與俄國的談判始于1648年,該年夏天,赫梅利尼茨基沒有采取任何積極的措施,而是忙于在比拉采爾卡瓦附近整頓部隊,他只是與華沙和莫斯科進行了外交接觸。1648年6月18日,赫梅利尼茨基給沙皇阿列克謝一世遞上第一封正式公函,莫斯科采取了觀望的態度,只是在普蒂夫爾附近的邊境上動身向波蘭人提供援助的軍隊停下了腳步。
1648年12月,赫梅利尼茨基代表團前往莫斯科。在基輔舉行的長老理事會會議上,東正教最高神職人員的代表參加了會議之后,烏克蘭領導層的外交政策中就形成了讓俄羅斯卷入反波蘭聯盟的想法。耶路撒冷主教派西烏斯勸說莫斯科打破與波蘭—立陶宛聯邦簽訂的波利安諾沃和約(1634年),并向烏克蘭提供軍事和外交援助。同時,斯魯揚·穆吉洛夫斯基被赫梅利尼茨基派往莫斯科,被授權為爭取俄方提供援助進行談判。哥薩克大使(即烏克蘭大使)首先爭取讓莫斯科派遣一支軍隊對付波蘭人,以確保烏克蘭免受來自北方的襲擊。如果莫斯科拒絕提供這種軍事援助,穆吉洛夫斯基就必須尋求俄羅斯的外交支持。這是俄國政府向波蘭—立陶宛聯邦參議院發出的一種“抗議照會”:如果東正教烏克蘭人將繼續受到壓迫,那么沙皇陛下將為他的同修們求情③。但俄國并不急于打破與波蘭—立陶宛聯邦的和平,擔心“外交問題不僅與華沙有關,而且與其他可能的對手有關:斯德哥爾摩,君士坦丁堡”④。
穆日洛夫斯基的任務雖然沒有成功,但這并不是哥薩克領導人從俄羅斯獲得軍事援助的最后嘗試。赫梅利尼茨基意識到波蘭—立陶宛聯邦停戰協定的脆弱性,便派維什尼亞克上校帶信到莫斯科,在給沙皇的信中,他再次提出了聯合進攻波蘭人的建議。
1649年8月16日,赫梅利尼茨基指責莫斯科未提供援助,哥薩克與莫斯科的關系惡化了。赫梅利尼茨基公開表達了對俄國領導層立場的不滿,他對普京省的特使們說:“我真的要對莫斯科國家開戰了。”“沙皇不會在莫斯科站出來,因為他沒有幫助我與波蘭人作戰。”⑤然而,不久之后,赫梅利尼茨基又改變了主意,再次與莫斯科談論“愛與感情”。同時,克里米亞大汗利用赫梅利尼茨基變幻莫測的情緒,于1650年春向他提出組織聯合部隊突襲莫斯科邊境地區,威脅說如果拒絕兩者的關系就會破裂。
1651年2月,在莫斯科舉行了澤姆斯基—索博爾會議(有主教、最高神職人員參加),莫斯科神職人員認為,如果波蘭方面未能遵守允許永久和平的條件,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就可以接受烏克蘭人作為他們的臣民之一。事實上,在這次會議之后,形勢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俄國并沒有開始認真準備與波蘭—立陶宛聯邦的戰爭(組建新的兵團,向他們提供武器等)。莫斯科沒有設想與波蘭發生公開沖突,根據1649年波蘭與克里米亞簽訂的《茲博羅夫斯基條約》,莫斯科很容易選擇與波蘭—立陶宛聯邦結盟,而不是與赫梅利尼茨基的“友誼”。在“南方因素”的壓力下,莫斯科還不敢與波蘭展開明確的對抗。
1653年2月22日莫斯科召開了博雅爾杜馬會議,決定了接受烏克蘭人為臣民和對波蘭的戰爭。然而,盡管向赫梅利尼茨基作出了承諾,但直到1653年8月,烏克蘭人沒有得到任何書面的外交保證。事實上,俄國為即將到來的戰爭作準備的時間很晚,從1653年下半年才真正開始朝這個方向努力。
1653年8月,赫梅利尼茨基給沙皇發去了一封感謝信,感謝他為最終解決烏克蘭人國籍問題提供了幫助。12月16日,赫梅利尼茨基召開了長老會,在那里他宣布必須與波蘭徹底決裂,他終于相信,除了俄國之外,任何盟友都不可能打敗波蘭。赫梅利尼茨基為了“更快地完成與莫斯科的事情”,將哥薩克軍隊搬到了奇吉林。
三、《佩列亞斯拉夫協議》的簽訂及其主要內容
1654年3月,經過兩周的談判,一切都達成了共識。雙方都認可和接受了所謂的“博丹·赫梅利尼茨基條款”,也稱為“三月條款”。本質上講,這是一部自治的烏克蘭憲法,它已經根據人民的意愿,永遠地并入俄羅斯國家。這些“條款”確定了烏克蘭在俄羅斯國家的法律地位。“文件”的原件沒有保存下來,但根據現有的草稿和注釋,可以確定“條約”的內容⑥。“條款”的主要內容如下:
在烏克蘭全境保留哥薩克人的行政管理,并適用于全體居民。這證實了在解放斗爭中以哥薩克政府取代波蘭政府的事實。在波蘭人的統治下,哥薩克人的行政管轄范圍只延伸到哥薩克人。
建立60000名哥薩克人的登記簿,之前的數量僅有2萬。
承諾以俄羅斯國家的一切力量保衛烏克蘭,對抗波蘭人和韃靼人。沙皇確認烏克蘭上層階級的權利和特權:高級神職人員、小軍官、貴族,并將財產分配給他們。
賦予赫梅利尼茨基與其他國家進行交流的權力。與波蘭和土耳其的通信需要事先得到沙皇的許可,而在與其他國家的關系中,赫梅利尼茨基必須將所有情況通知沙皇,未經他的同意不得作出決定。如果收到對俄羅斯國家不利的建議,赫梅利尼茨基有義務扣留大使并立即通知沙皇。
烏克蘭所有的教區,都由地方政府征收,進入“沙皇國庫”。從這些教區中,將支付地方行政管理費用和已登記的哥薩克人的生活費用。
四、對《佩列亞斯拉夫協議》的評價
定義1654年俄烏條約目標的困難之處在于,條約并非是明確制定的。但是,序言和文件的主要部分讓我們可以判斷交易方的目的。作為各方努力的方向,1654年《俄烏條約》的目的是確保烏克蘭及其人民的特殊地位,并確保共同的外交政策利益。捍衛東正教信仰并不僅僅是促使雙方達成協議的動機,還應該指出,每個締約方都有自己的目標:對烏克蘭來說,主要是爭取來自莫斯科的軍事援助;對俄羅斯來說,這是獲得新的物質和人力資源,增強國家的國際影響力等。但是,這些目標(動機)沒有任何法律意義,因為它們沒有在合同中表達出來。
條約的局限性和形式特征導致了雙方對條約的不同解釋。烏克蘭政府,特別是在赫梅爾尼茨基領導下,認為這是一個臨時的政治和軍事聯盟。然而,莫斯科,特別是在赫梅爾尼茨基死后,利用這一點為其日益干涉烏克蘭內政辯護,從而限制了烏克蘭的主權,并最終使該條約的條款無效。
歷史學家和法律專家對該條約的評價并不一致。一些(主要是俄羅斯)學者認為,這使烏克蘭完全或部分自愿并入俄羅斯或烏克蘭在莫斯科沙皇統治下以及后來的俄羅斯帝國內的自治正式化。其他歷史學家,包括一些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認為這是兩個國家真正聯合的行為;或是與沙皇作為兩國主權的個人聯合;或烏克蘭藩屬的正式化,或其作為保護國的地位;或臨時軍事同盟,被沙皇的保護所鞏固。
現代烏克蘭歷史學家意見分歧:少數人將條約解釋為烏克蘭作為附庸國或保護國的地位的正式化,而其他人則將其視為軍事和政治聯盟。蘇聯歷史學家普遍認為這根本就是一項條約,并將其描述為兩個“兄弟民族”團結在一個統一的俄羅斯國家的愿望的頂點。
首先,應該指出的是,我們掌握的資料來源沒有理由說明《佩雷亞斯拉夫協議》是一項確立烏克蘭特別權力的法案。從嚴格意義上講,沒有這樣的協議,即使在最后時刻,在正式方面完成合同的協議也不是合同。
從莫斯科和烏克蘭雙方來看,該聯盟都是純粹的政治行動。扎波羅熱軍隊和莫斯科軍隊在長期困難的官方外交關系背后,清楚地意識到了雙方的利益差異,因此謹慎地相互對待。根據1654年的協議,廣泛自治不僅充分保留了烏克蘭內部自治的可能性,而且還充分維護了其主權的基礎。
莫斯科在向扎波羅熱軍隊提供軍事和外交援助后,立即開始采取積極的態度,對烏克蘭實行擴張主義政策。莫斯科意圖的另一個推動因素是烏克蘭當時內部社會經濟不穩定,擔心烏克蘭將脫離莫斯科的控制。鑒于東歐和巴爾干地區勢力范圍的重新分配,莫斯科作為一個有影響力的國際“參與者”,不允許發生這種情況。1659年10月17日,在莫斯科的壓力下,赫梅利尼茨基政府簽署了新的《佩列亞斯拉夫條款》,這大大削弱了烏克蘭在聯盟中的權力。在未來,沙皇外交成功地應用在赫梅利尼茨基的繼任者身上,這導致了他們的權力進一步減小,莫斯科在烏克蘭的影響力則在逐漸增加。《佩列亞斯拉夫協議》逐漸成為了一紙空文。
注釋:
①蓋特曼:(烏克蘭語:Гетьман)是15至18世紀波蘭,烏克蘭及立陶宛大公國(1569至1795年稱為波蘭立陶宛聯邦)軍隊指揮官的頭銜,地位僅次于君主。
②阿列克謝·米哈伊洛維奇·羅曼諾夫:(俄文:Романов Алексей Михайлович,1629年3月9日—1676年1月29日),俄羅斯羅曼諾夫王朝第二位沙皇(1645年7月23日—1676年1月29日在位)。
③Н.Полонська-Василенко.1стор1я Украши.-К.,1992.-Т.П.-С.26-131.
④Байдаус Э.Штрихи к политическому портрету Б.Хмельнищсого в контексте молдавско-украинских отношений(1648-1653гг.)//Украша в Центрально-Схщшй Сврот.Студп з icTopii XI-XVIII стол1ть.-К.,2000.-С.200.
⑤Цит.по:Соловьев СМ.История России с древнейших времен//Сочинения.В 18 кн.-Кн V.-Т.10.-М.,1990.-С.531.
⑥Григорьва Л.В.Дипломатична дiяльнiсть Богдана Хмельниць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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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賈蕓(1996—),女,漢族,四川廣元人,單位為蘇州科技大學,研究方向為俄國史。
(責任編輯: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