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A監聽史上的“翻車”事件

姜森

近日，美國被曝光利用互聯網設施對多名歐洲政要實施監聽。其實，美國在情報監聽方面堪稱老手，其最大的情報機構——中央情報局（CIA），對于美國的對手和盟友都不曾放過。利用CIA監聽到的情報干預某國的政治走向，是美國政府在外交方面的慣用招數。

不雅錄像軍事政變都沒奏效

印度尼西亞在二戰后反抗荷蘭殖民統治，于1949年底獨立。當時，美國支持蘇加諾總統所領導的印尼獨立運動，但CIA一刻也沒有放松對蘇加諾政府的情報刺探。

那段時間，蘇加諾訪問了美國，并大贊美國的內政外交。1953年，尼克松作為當時的美國副總統訪問了印尼。他回國后表示，“蘇加諾極受其人民愛戴，而且是美國的上佳合作伙伴”。但是，CIA根據監聽到的情報分析推斷，印尼有近200億桶未開發的石油儲備，蘇加諾可能不愿意與美國合作開發，而是選擇蘇聯作為合作伙伴。而且，印尼計劃從親蘇聯的東歐國家購買武器。據此，CIA稱，只要蘇加諾繼續統治印尼，那么這個遠東地區人口第二多的國家最終會成為蘇聯集團的一分子。CIA建議美國政府調整對蘇加諾政府的策略。

美國政府認可了CIA的判斷，開始籌劃推翻蘇加諾。CIA立即“燒”了100萬美元，支持蘇加諾的競爭對手——印尼瑪斯友美黨。但是，瑪斯友美黨在大選中敗北，CIA一無所獲。

1957年8月1日，CIA遠東部新部長厄爾默走馬上任，得到CIA劃撥的700萬美元，開始推動“印尼變天計劃”。厄爾默跑到菲律賓克拉克空軍基地和美國在東南亞最大的軍事基地——菲律賓蘇比克灣海軍基地，分別建立了指揮站。這兩個指揮站中有很多CIA的高手，他們負責聯絡印尼蘇門答臘島上試圖對抗蘇加諾的軍官，以及蘇拉威西島上爭權奪利的軍官。同時，CIA在一些島嶼上設置了便于飛機起飛執行轟炸和運輸任務的跑道。

以上都是CIA進行的“硬件準備”。厄爾默還同步實施了“軟性計劃”，即敗壞蘇加諾的聲譽。CIA人員來了一場“頭腦風暴”，最終決定偽造不雅錄像，用張冠李戴的方法詆毀蘇加諾。想做一場蘇加諾的模仿秀很不容易。蘇加諾總是戴著帽子，CIA不知道他的發型。后來經過刺探，CIA終于知道蘇加諾是光頭，于是就在美國找了一個容貌與蘇加諾相似的禿子，拍攝了不雅錄像，并在印尼散播。但限于當時的技術手段，沒有多少印尼人相信這部錄像的真實性。厄爾默折騰了一番，毫無收獲，只能寄希望于“硬件”。

厄爾默的指揮站在日本沖繩和菲律賓征召了一幫印尼人、菲律賓人和美國人，美其名曰“幸運戰士”，給他們配備武器。1958年1月8日，這批人被CIA派船從蘇比克灣運送到蘇門答臘島，與當地反對蘇加諾的軍隊會合。CIA還派出B—26型轟炸機執行轟炸和襲擾任務，以支援叛軍。2月10日，中情局“燒”了一大筆錢給蘇門答臘島的叛軍，讓他們設立電臺，通電印尼全國，要求蘇加諾在5天之內下臺。蘇加諾對此沒有理睬。印尼政府表示，“總統正在日本訪問”。5天后，叛軍宣布成立“印尼新政府”。

蘇加諾返回印尼后，命令效忠他的軍隊對叛軍進行打擊。叛軍立即顯出敗勢。1958年4月底，CIA決定放手一搏，派特工艾倫·波普駕駛一架B—26轟炸機，支援陷入困境的印尼叛軍。艾倫·波普的第一次轟炸行動就導致700多名印尼人死亡，但未能改變叛軍失敗的命運。蘇加諾的軍隊最終將蘇門答臘島的叛軍主力剿滅。5名中情局官員急忙開著吉普車逃命。在油料用盡后，他們步行穿越叢林，在一些小村莊里偷食物支撐下來，最終用無線電聯系上了CIA，狼狽撤離。

領導印尼獨立的蘇加諾

沒有接到撤退命令的艾倫·波普駕駛轟炸機繼續襲擾印尼政府軍。5月18日，他的飛機被印尼政府軍用高射炮打了下來。艾倫·波普被迫跳傘，被守株待兔的印尼政府軍抓獲。他身上的證件證明他是CIA人員。

拿到實證的蘇加諾在國際社會強烈譴責美國。焦頭爛額的時任CIA局長杜勒斯明白，必須盡快脫身。5月19日，他電告潛伏在印尼、菲律賓和新加坡的CIA人員：不要再為印尼花費一美分！切斷軍火供應線，銷毀證據，撤退。

1958年6月底，失去CIA支持的印尼叛軍被蘇加諾的政府軍徹底擊潰。美國之前針對這一行動的所有投入最終都打了水漂。

策反人員鉆入對方圈套

在敘利亞，CIA也栽過大跟頭。1949年，CIA用大把的金錢扶植親美軍官施舍克利當上敘利亞領導人。通過包括監聽在內的情報搜集活動，CIA意識到此人在敘利亞的口碑相當差，由他統治這個國家只會越弄越糟。于是，美國放棄了對施舍克利的支持。在支撐了4年后，施舍克利政權被推翻。

1955年3月，CIA推斷，在敘利亞策動軍事政變再度扶植親美政府的時機已經成熟。但時任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信不過CIA，讓他們反復論證，提供可靠的情報來證明這一推斷的正確性。1956年4月，CIA向美國政府提供了監聽得到的大量有關敘利亞局勢的情報，并通過這些情報推斷，可以在敘利亞策動政變。

得到美國政府批準后，CIA的金·羅斯福與英國軍情六處的喬治·揚試圖慫恿敘利亞軍官發動政變。CIA為此投入大量資金實施賄賂。孰料，1956年7月，埃及總統納賽爾宣布把英國和法國掌控的蘇伊士運河公司收歸國有。英法為了重新霸占蘇伊士運河，聯合以色列于當年10月底發動了對埃及的侵略戰爭。蘇伊士運河事件讓中東局勢大變，敘利亞開始與蘇聯走近，CIA只得暫時擱置了顛覆敘利亞政權的計劃。

1987年，韋伯斯特（左二）在里根（左一）面前宣誓就任CIA局長

1957年初夏，又搜集了一年情報的CIA再次把策動敘利亞政變提上日程。CIA設想讓敘利亞變成“用陰謀與暴力對付鄰國的惡劣國家”。具體做法是在伊拉克、黎巴嫩和約旦挑動“全國性的暴力活動”，然后把責任推給敘利亞。

CIA先在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扶植了多個準軍事派系，制造社會不安定的假象，擾亂敘利亞政府。然后，CIA在敘利亞邊境制造了一些沖突，給當時親美的伊拉克和約旦提供攻擊敘利亞的借口。

CIA顯然低估了敘利亞情報機關的能力。塞拉吉是個優秀的情報官，敘利亞情報機關在他的領導下始終控制著局勢。塞拉吉知道，CIA在監聽自己以及敘情報機關的一些官員。他授意麾下的情報人員，將假情報“喂”給CIA駐大馬士革工作站站長、以美國大使館二等秘書身份為掩護的斯通。斯通花了數百萬美元結交敘利亞官員。塞拉吉將計就計，派一名情報官接近斯通，取得了斯通的信任。一來二去，斯通把CIA監聽敘利亞的內幕和盤托出。

塞拉吉馬上讓那名敘利亞情報官在電視上宣布，挫敗了妄圖推翻敘利亞政府的“美國人的陰謀”。與此同時，塞拉吉以“保護美國大使館人員安全”為由逮捕了斯通。斯通立即招認自己為CIA工作，還交代了CIA委派給他的任務。

敘利亞政府通電全世界，指出美國企圖在敘利亞搞政變，同時宣布斯通為“敘利亞不歡迎的人”。這是美國外交官第一次被阿拉伯國家驅逐。為了給CIA收拾爛攤子，美國政府“一臉無辜”，譴責敘利亞“無中生有”，并驅逐了敘利亞駐美大使。

無論如何，斯通的供詞成為CIA此次任務失敗的鐵證。表面上看，是斯通的懦弱毀了這次秘密行動，但實際上，CIA對敘利亞的監聽行動整體上是失敗的，他們對敘利亞的真實情況知之甚少。

敘利亞在此次事件后與埃及結盟，組建“阿拉伯聯合共和國”，成為中東地區反美情緒高漲的國家。CIA在中東和北非日益不得人心，黎巴嫩和阿爾及利亞很快也爆發了反美運動。

鼓動美國參戰后表現拙劣

1990年8月2日上午8時，在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幾小時后，時任美國總統老布什在白宮召開緊急會議。幾乎所有美國政府高官都出席了這次會議。時任CIA局長韋伯斯特報告說，伊拉克軍隊已經完全控制了科威特。其裝甲部隊在距科威特和沙特邊界10英里處。根據CIA監聽到的情報，大批伊拉克軍隊正在向南進發，薩達姆很可能趁勢入侵沙特。

美國在“沙漠風暴”行動中投入大量人力物力

8月4日上午，老布什在戴維營召開會議。韋伯斯特把監聽到的伊拉克軍事動向講述給與會者：“10萬伊拉克軍隊聚集在科威特和沙特邊界的北邊，他們可能繼續前進，并能夠輕而易舉地突破沙特薄弱的防線。沙特軍隊只有不到7萬人，而且其中只有1000人保衛著美國投資的油田。因此，形勢非常嚴峻！”最后，他表示，“伊拉克肯定會入侵沙特”。

老布什很清楚，美國是否卷入這場戰爭，關鍵在于美國在海灣地區的根本利益——沙特油田是否安全。CIA給他的意見是：必須盡快采取軍事行動，向沙特和海灣地區派兵。于是，一項代號為“沙漠盾牌”的行動計劃誕生了。該計劃的首要目標是防止伊拉克軍隊入侵沙特;次要目標是迫使伊拉克從科威特撤軍。

8月7日，老布什來到位于華盛頓郊區蘭利的CIA總部。他進門后發現，中央大廳擠著1000多名官員、分析師和輔助工作人員。老布什伸出手，和盡可能多的人握手。他講了一番話，最后肯定了CIA在伊拉克問題上的工作：“你們完成了一項偉大的工作！”CIA的很多官員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此刻，是這個情報機構史上少有的高光時刻。

8月8日上午6時，時任美國副總統切尼從沙特利雅得返回了華盛頓。他此行的目的是與沙特政府通氣，告知對方美國的軍事干預計劃。3個小時后，即8月8日上午9時，老布什發表全國電視講話，宣布美國將出兵海灣地區。五角大樓開始運籌，從全國各地調兵遣將，在海灣地區大規模集結軍隊。1991年1月17日凌晨，美國開始對伊拉克實施空中轟炸，這就是“沙漠風暴”行動，共持續了7周。

事后有分析人士指出，當時CIA為了顯示自身的重要性，夸大了中東局勢的嚴峻程度。薩達姆并沒有入侵沙特的計劃，美國過于輕率地卷入了戰爭。

美國出兵的必要性暫且不論，CIA接下來在美軍行動期間的表現，實在令人大跌眼鏡。

之前，CIA根據其監聽到的情報認為，伊拉克沒有化學武器。但戰爭爆發不久，CIA駐中東情報人員又說“薩達姆擁有化學武器，并且可能會在戰爭中使用”。這些前后矛盾的說法令美國在國際上陷入被動。

“沙漠風暴”行動開始后，CIA的主要任務是給美國空軍指示轟炸目標，并對轟炸后的效果進行評估。評估的內容包括伊拉克軍隊、平民的士氣，被摧毀的伊軍車輛的實際數量，還有伊軍運輸車和坦克的數量和質量等。結果，CIA多次錯誤地估計了伊拉克軍隊隱藏和發射“飛毛腿”導彈的能力，更低估了伊軍安裝在卡車上的粗糙但致命的導彈發射器。這些情報失誤讓美國空軍的指揮官們大發雷霆，因為他們的部隊遭受了很多不必要的損失。

1991年2月13日，CIA通過監聽鎖定了一個“重要目標”。該目標位于伊拉克首都巴格達的郊區，“是一個軍事據點”。兩架美軍F—117A隱身飛機各投下一枚重磅炸彈，準確擊中目標。這時美國空軍才發現，那里根本不是軍事據點，而是一個民用防空避難所，數百名兒童和婦女被炸死！

美國擁有號稱“全世界最先進的空中打擊力量”，居然把一個不是軍事目標的防空避難所當成了攻擊目標！群情激憤之下，白宮只得出面解釋，美國政府灰頭土臉。自此以后，CIA的“戰爭損害評估”任務被取消。也就是說，海灣戰爭還沒有結束，CIA在這場戰爭中的使命便提前結束了。

幾年后，曾在海灣戰爭中擔任五角大樓顧問的美國國防情報局前局長佩羅特斯披露：CIA那次提供的情報，是基于對監聽信息的錯誤判斷——伊拉克軍方人員的意思是：那里“以前是軍事據點”。如獲至寶的CIA情報人員根本沒有核實那里當時作為何種用途，就急急忙忙上報了情報，結果導致美軍誤炸了平民。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