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建新
6月5日,七國集團(G7)財政部長會議發表公報,宣布就推動國際稅收體系改革達成協議,承諾通過支持在二十國集團/經合組織(G20/OECD)包容性框架下正在進行的稅收改革努力,以應對全球化和經濟數字化帶來的稅收挑戰,并同意采用全球最低稅率。G7財政部長會議達成的稅收改革協議主要包括:一是市場國將獲得對大型盈利跨國企業超出10%利潤率的剩余利潤中的至少20%的征稅權,并將在新國際稅收規則適用、取消數字服務稅等領域進行協調。二是支持把全球最低企業稅率設定為至少15%。
G7財政部長會議同時表示,希望在7月召開的二十國集團(G20)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上達成協議,將該標準推廣至G20以及更多國家,并最終達成一份全球性征稅協議。
從總體上看,當前的國際稅收體系框架基本上形成于上世紀20年代,其核心是通過國際稅收協調來避免對跨國公司跨境經營所得重復征稅。但是,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物聯網等數字技術突飛猛進,以數據資源為重要生產要素、以全要素數字化轉型為重要推動力的數字經濟蓬勃發展,全球經濟越來越呈現數字化特征。在數字技術推動下,服務全球化尤其是數字服務全球化、數字貿易的迅猛發展正成為經濟全球化深入發展的新路徑,數字經濟的發展成為了經濟全球化的新引擎。數字經濟迅猛發展與經濟全球化不斷深入也給現有的國際稅收體系構成了嚴峻挑戰。
一是造成稅收利益在國家之間的分配失衡。按照現行的國際稅收規則,對于跨國企業征稅主要遵循的是企業實體所在地征稅原則。而在許多數字經濟商業模式下,企業運營和經濟價值的創造并不需要設立實體存在,而是可以通過網絡空間來實現。數字經濟導致的這種利潤所得與價值創造所在地的分離,以及由此導致的營收與納稅的錯配,引發了數字經濟條件下稅收利益在國家之間分配的公平問題。
二是造成稅收流失及投資激勵扭曲。在經濟全球化不斷深入的背景下,世界各國為吸引跨國企業投資,開展了激烈的稅收“逐底競爭”,由此導致全球企業所得稅率快速下降。1980~2020年間,全球法定企業所得稅率算術平均值累計下行16個百分點至22.6%。國家之間的稅收“逐底競爭”給跨國企業提供了巨大的“稅收套利”空間,由此導致了跨國企業的稅基侵蝕和利潤轉移(BEPS),造成了政府稅收的大量流失。據OECD估計,BEPS帶來的財政損失每年高達1000億~2400億美元,占全球企業所得稅總額的4%~10%,由此增加了很多國家的財政壓力,同時也造成了跨國投資激勵扭曲和投資效率損失。
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2013年,OECD和G20國家聯合,開始推動對國際稅收規則體系實行百年以來最為重大的改革和重塑。G20委托OECD啟動BEPS行動計劃研究。2020年10月,OECD正式發布了“雙支柱”國際稅改藍圖,其中第一支柱是重新劃分跨國企業全球剩余利潤在各稅收管轄區之間的征稅權,第二支柱是解決跨國公司將利潤轉移至低稅或免稅地來逃避稅收的問題,即“全球最低企業稅率”議題,二者共同構成了OECD的BEPS包容性框架。
此次七國集團財長達成的共識實際上標志著主要發達國家批準了OCED的“雙支柱”國際稅收改革方案。與此同時,7月1日,OECD宣布,包括G20成員在內的全球130個國家已同意支持由拜登政府提出的“全球跨國企業最低稅率計劃”。這標志著國際稅收體系改革正在向前邁出重大步伐。
G7就國際稅收體系改革達成協議,對于國際“避稅天堂”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圖為全球著名的“避稅天堂”之一的列支敦士登。
從總體上看,此次國際稅收體系改革有利于消除現行國際稅收體系存在的各種扭曲,從而有利于促進數字經濟時代的國際投資和跨國企業發展,進而有利于世界經濟的長遠發展。
首先,有利于政府增加財政收入和財政鞏固。從直接效果來看,除了極少數的“避稅天堂”之外,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多數國家的政府都將因為國際稅制的改革增加稅收收入。據估計,在第二支柱下,全球最低企業所得稅率設定至少為15%,這使得每年將產生約1500億美元的額外全球稅收。此外,這些稅改措施還有利于提高稅收利益在國家之間分配的公平性。據OCED估計,在第一支柱下,預計每年將有超過1000億美元的利潤的征稅權被重新分配給市場國,從而更好地體現稅收公平。
其次,有利于消除稅收“逐底競爭”以及BEPS導致的市場扭曲。國際稅收體系的改革不僅有利于改進國家之間的公平競爭環境,而且還將促進國內經營企業與跨國經營企業之間的公平競爭環境,進而有利于資源的全球優化配置,改善收入分配狀況,提升社會福利。
最后,從國家層面來看,由于世界各國經濟發展水平、國內稅制安排等存在的差異,G7推出的國際稅改措施,對不同的國家其影響也不同。從總體上看,發達經濟體的所得稅率水平高于發展中經濟體,因此,此次國際稅改有利于緩解發達國家的稅收競爭壓力,有利于發達經濟體吸引資本回流、制造業回流和推進“再工業化”進程。但是,對于廣大發展中經濟體而言,全球最低企業所得稅率的設定,顯然壓縮了其運用稅收優惠措施吸引外資、促進經濟增長的空間,因此必然會對廣大發展中經濟體的經濟增長帶來不利影響。
從理論上來說,稅收是影響國際資本流動的重要因素,但是它只是影響國際資本流動的諸多因素之一。經過40多年改革開放,我國已經成為雙向投資大國。我國制度優勢顯著、經濟長期向好、物質基礎雄厚、市場空間廣闊、發展韌性強勁,在產業配套、創新研發、基礎設施和人力資源等方面已經形成了突出的對外開放綜合優勢。在新發展階段,我國對外開放的這種綜合優勢是我國提升國際化雙向投資水平的重要支撐。
更重要的是,經過40多年改革開放,我國商品和要素流動型開放取得了長足進步。在新發展階段,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對開放的層次提出了更高要求,需要在持續深化商品和要素流動型開放的基礎上,穩步拓展制度型開放,在有利于開放發展的制度上下功夫,構建與國際通行規則相銜接的制度體系和監管模式。因此,積極參與國際稅收體系改革,推動國際稅收政策協調既是我國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我國制度型開放的重要組成部分,從長遠來看,這對推進我國實現高質量引進來和高水平走出去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