葷素人生（組詩）

曉弦

收廢品的敞篷車

我愿意把它看作一面風(fēng)景

一首常年晃蕩在小區(qū)的詩

向世界無期限地公示財產(chǎn)

除了收來的蕪雜的廢品

便是茍活于城市夾縫的嘆息

起句是那穿老式軍裝的男人

城管特許他做殘疾車駕駛員

作為一首詩的外延

副駕駛座那位形容枯槁的女人

她不停搖響變形的鈴鐺

第三句，是只彎曲的絲瓜

一位15歲的腦癱女孩

被一根麻繩系著，她邊上

我說的是這首詩的結(jié)句

一個小男孩趴在敞篷車上

用斷了柄的玩具槍，瞄準(zhǔn)

擦肩而過的一輛輛轎車，作“叭叭”狀

想起一波有“來”的微信名片

想起一波有“來”的微信名

在山色空蒙的早上，左思右想

就是想不起有誰，不是名人

我微信群多是些草民與賤民

是“來生緣”那個來生圓吧

名字少了個緣，去年喪夫

正在期望愛情的“飛來峰”

是“歸去來”那個來補鳳吧

去年老公讀哈佛去了美國波士頓

她在期盼人生的破鏡重圓

第三個是 “東來順” 裘紅來

我是這店的常客，人還沒到

她就端上一瓶檸檬洗手液

怕我玷污她的金字招牌

最后一個是“好運來”的郝云來

剛?cè)ヅ_灣游歷過佛頂山

稱中國有五大佛教名山

還說凈空大師剃度過他的心

江南梅雨

都說江南梅雨

像3歲小孩的小便，沒完沒了

它比淅淅瀝瀝的春雨小

比牛毛比晨霧大

這時節(jié)，愛臉紅的楊梅

做輪值，立夏和端午的門僮

烏鴉般左一聲右一聲，為喚醒

湖灘上昏睡多時的龍舟

和那柄沉溺在太湖的

子胥的七星龍淵劍

而更多延綿不絕的梅雨

灑進(jìn)那成片的鵝黃的禾田

像灑落于胥山幼兒園

正做著早操的小朋友臉上

在江南，我看見的梅雨

其實是老天淌下的

仁慈之淚，是天庭

灑向人世間的平凡的甘露

葷素人生

出生時

必是葷的

送大紅喜蛋

吃雞鴨魚肉

邀七大姑八大爺

熱鬧一番

中間是

葷素人生

不葷不素

或，亦葷亦素

當(dāng)他離別

也是素的

著素縞，吃素齋

向叩拜的人

發(fā)利是糕

請和尚念《心經(jīng)》

也素的

仁莊的鄉(xiāng)村俚語

仁莊有好聽的俚語

比如喝茶飲酒，叫吃茶吃酒

比如田畈干活，叫一鐵耙兩個稻篰頭

相親，叫對八字

結(jié)婚，叫好日

下雨叫落雨，訴訟叫造反

而客棧兩字

是仁莊初心不改的俚語

出差打地鋪睡招待所

都叫住客棧

而如今，拆遷進(jìn)城的村人

喜歡客棧前加“高級”的前綴

其他的鄉(xiāng)村俚語

也像越來越稀的炊煙

飄著飄著，沒了蹤影

運河愛情

運河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那些大小不等的魚兒

是她放養(yǎng)的孩子

包括畫舫，包括烏篷船

以及蘆葦、岸柳，與水草

運河是個不安分的女人

她不屑于隋煬帝的愛

和乾隆皇帝的私情

那運陶瓷煤炭的成群結(jié)隊的駁船

那運京磚絲綢的川流不息的駁船

都是她情感的蕾絲花邊

但運河終究是個愛美的女人

總愛扯浪濤做漂亮的圍脖

天上的彩云穿上她

等于為她披上了羞澀的錦緞

是的，運河是隋煬帝的女人

也是我的女人，當(dāng)我走過

高高的拱墅橋，等于穿過

運河矜持而羞赧的愛情

責(zé)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