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
當今中國攝影界說起王東這個名字,或許知道者并不多,但要說起他拍攝的經典照片《小平您好》,則是名副其實的“眾所周知”。在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的中國改革開放進程中,如果要用一張照片來印證人們的認同和擁護,很多人會想到《小平您好》。
自1949年春進駐北平后,人民日報社逐步建立了一支專職攝影隊伍,前后有近百人。在筆者工作的地方,幾十年來不斷涌現出勤奮的新聞攝影記者。筆者熟悉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其中王東應該說是最熟悉的。初進這個大院工作時,他是《人民日報》新聞版面上出現次數最多的攝影記者之一。后來,因為筆者主持為其拍攝了一部電視專題片,因此和他打交道很多。
《小平您好》這張經典照片,是王東在1984年10月1日國慶慶典上拍攝的。
曾經有不少人問:為什么不是別人,而是王東拍下《小平您好》這張照片?
筆者以為,這是4個必備條件巧合、疊加的結果。
第一,王東本人爭取到了這個本來不屬于他的機會。1984年10月1日,天安門廣場將舉行新中國成立35周年閱兵和游行活動。這年王東50歲,已經走到時政新聞記者最佳拍攝年齡檔的邊緣,預定的天安門前拍攝隊伍中并沒有他的名字。
王東得知后,強烈要求參加,自己執筆起草向編委會的報告,要求增加攝影記者名額。國慶游行前一天的9月30日下午,他的報告獲批了。游行活動組委會同意,在天安門前東側的兩座小金水橋之間靠近長安街的地方,為他騰出一個機位。這是第一步。
第二,王東意外獲得了一個極佳拍攝位置。當時,天安門城樓前攝影機位已安排滿。安置的新機位要比已經安排好的機位高一點,才能無障礙地拍攝天安門城樓上國家領導人檢閱時的照片。
王東找到報社車隊負責人張喜才,請求他趕緊為自己焊接制作一個高1.5米左右、能安設一個照相機三腳架和站立一人的攝影架。
領導同意后,車隊師傅劉殿江領頭幫助王東,立即動手,當天午夜在助手幫助下做成了這個攝影架,并在第二天凌晨時分送到天安門金水橋邊指定位置架設。這個地方距離長安街游行隊伍的北側8米左右,四周無遮攔,恰恰是后來拍攝《小平您好》照片的最佳位置。
第三,王東攜帶了兩架照相機,這是必需的。如果他當天只帶一架相機,《小平您好》就拍不出來了。
王東帶足攝影膠卷,將一架長焦相機的焦距對準天安門城樓上中央主要領導人站立的位置。由于相距較遠,用肉眼看不清領導人的面部,攝影記者只好把眼睛貼在取景框上時時觀察,這就導致大部分在場記者盯住天安門城樓時,不能把相機調過頭來。他們必須在一剎那間,恰好轉過頭來看到長安街上的大學生游行隊伍,才能看到一閃而過的“小平您好”橫幅。
王東則不同,他將長焦鏡頭對準了天安門城樓,將一個配置標準鏡頭的西德制萊卡M3小型相機掛在胸前,使用135毫米黑白膠卷,專門拍攝眼前經過的游行隊伍。
王東不時向北觀察天安門城樓,按照儀式節點按動長焦相機快門。每拍攝幾張領導人照片后,他都會轉過身體,向南觀察長安街上的游行隊伍。
第四,當最佳場景閃電般出現的時候,王東果斷捕捉,立即舉相機按下兩次快門,拍下了這張照片。
這天上午,盛大游行緊接閱兵式。北京大學學生隊伍來到金水橋前的時候,突然有2名學生打出一條寫著“小平您好”4個大字的橫幅,場面熱烈生動。
當時王東剛好按下了朝向天安門城樓的照相機快門,轉過身來,“小平您好”的橫幅恰在此時出現。橫幅和王東之間沒有遮攔物。王東本能地舉起掛在胸前的小型相機,朝向這個場面連續兩次按動快門。結果第二次按動快門拍的照片畫面更好,《小平您好》經典之作由此誕生。
當時天空多云且云層較厚,王東將相機設定的光圈是8/125秒,距離大約設定在10米。在舉起相機的時候,他來不及再做細致調整了。因此,這張照片在曝光和對焦上都有不足。但這張照片最大的成功在于抓住、定格了這個瞬間出現的場面。
王東告訴筆者,那場面出現得極快,前后可能只有15秒左右。當時他來不及看橫幅上寫的是什么,如果要看清的話那場面就過去了。大學生手里的橫幅一舉,他感到會是一個新聞場面,果斷地舉起相機拍攝,完全出于攝影記者本能。
上述4個條件必須疊加,少了任何一個,就不會有那張經典照片了。
即便在上述4個條件都具備的情況下拍出了好照片,對這天的王東來說還需要一個條件,就是照片的及時登載。
王東
王東把最精彩的場面即時抓拍了下來,新聞的內核已經被抓住。但是照片能否及時登載出來,還需要一個過程。
這個場面是“計劃外動作”,預定的拍攝方案中沒有這張照片。
當天晚上,王東將照片送到人民日報社編輯部,夜班編輯們發生了爭論。出于謹慎,第1版編輯第一次選片時沒有選上,第4版是攝影專版,也沒有選上。
第2版編輯曹煥榮卻選上了這張照片。由于王東手中的萊卡M3相機沒有自動對焦功能,拍攝時事發突然,未及準確對焦,這張照片不夠清晰。此外由于有薄霧和逆光,照片中人物的臉部光線偏暗,但可以通過修版得到一定程度調整。曹煥榮向其他編輯說明了這一點。
照片在第2版編輯組值班編輯中仍有爭議,于是請示當晚第2版主編保育鈞。他傾向于刊登,即請示當晚值班副總編輯陸超祺。陸超祺最后拍板:刊登在第2版。
這張照片在1984年10月2日《人民日報》第2版上與讀者見面了,當時的照片說明文字是:“大學生游行隊伍中的一個場面。”
照片刊登后產生巨大反響,口口相傳,并且得名《小平您好》。王東拍攝的是新聞照片,然而在此后的歲月里,這張照片總是作為“歷史照片”被人們銘記,成為人民衷心擁護改革開放政策的代表作品。從拍攝之時到此后30年間,這張《小平您好》照片在《人民日報》上先后刊登了5次,經過不斷修版之后,畫面清晰度有了提高。
1984年10月1日,王東拍攝的經典照片《小平您好》
王文瀾拍攝的“小平您好”橫幅突現場面
這張照片成為中國國家博物館典藏,也是四川鄧小平故居紀念館中陳列的關于鄧小平的最大幅面照片。
王東的感悟是,當攝影記者要敏感果斷,碰得上、抓得住機遇。有的場面瞬間即逝,文字記者過后還可以采訪,而攝影記者漏拍了有歷史意義的瞬間,會遺憾一輩子。
順便說一下,《人民日報》刊出的王東照片《小平您好》立即引發一個故事——“救”了舉起這條橫幅的那幾位北京大學學生。原來,制作和舉起這條橫幅都是“計劃外”的。事后來看,那幾個北大學生在白色床單上寫好“小平您好”橫幅帶入游行隊伍尚屬不難做到,但要使支撐橫幅的細竿通過檢查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此,他們很是動了一番腦筋。他們的“計劃外”動作出現后,校方要對此進行追查。但《人民日報》刊登這張照片后,所有的人都感到釋然。這段經歷從此成為佳話流傳。
王東回憶,這天上午在天安門前金水橋南側的拍攝點上,大約設置了40個攝像攝影機位,來到天安門前的有上百名攝影記者。
那么,只有王東一人拍到了“小平您好”橫幅突現的鏡頭嗎?
據筆者所知,當天有3名攝影記者拍下了這個場景。他們是人民日報社的王東、中國青年報社的賀延光(后任該報攝影部主任)、中國日報社的王文瀾(后任該報攝影部主任)。這3人恰是當時中國新聞攝影界的一時之選。拍攝“小平您好”橫幅的場面,稱得上一次隨機測驗。那么多攝影記者在場,這3人得分了,絕非偶然。
從新聞攝影成就的角度來說,應該說賀延光、王文瀾均在王東之上,然而就《小平您好》這張照片來說,則是王東拍攝得最好,可謂天賜良機,捷足者先登。
賀延光、王文瀾和王東幾乎同時看到了這個激動人心的場面,都隨即按下了隨身攜帶的小型照相機快門。能拍攝到這個場面已屬不易,只不過賀、王在快門按動時間上均晚于王東。
通過觀察可知,首先在攝影站位上,王東占優勢,他的面前無遮攔物。賀延光、王文瀾的拍攝機位比王東靠北,因此掉轉頭向南拍攝時,照相機鏡頭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擋在前面的人物和照相機長鏡頭,畫面顯得凌亂。
在賀延光的照片上,“小平您好”橫幅偏遠,還沒有充分展開。在王文瀾的照片上,拉橫幅的人已經來到正前方,即將走過,因此在橫幅上只能看清“小平”二字,“您好”二字不能辨認。
對此,王東總是強調,《小平您好》的拍攝具有偶然性。但是,這是從他一生拍攝的上萬張照片中得到的一張照片。
那么,王東上萬張照片的攝影之路是怎么走過來的呢?
1934年4月,王東出生在河北邢臺縣一個農民家庭,3歲時母親去世,由奶奶撫養長大。他上過鄉村小學,由于家境支撐不下去了,還沒有畢業就到縣城一家小店當學徒店員。
在縣城,王東發現身邊的書比村子里多得多。一有時間,他就找書來讀。讀書使他的眼界開闊起來,知道縣城以外還有一片廣闊天地。
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王東敏銳地意識到,自己應該走出縣城,去領略外面的大世界。1951年,17歲的王東經人介紹,來到人民日報社當了公務員,工作是沏茶倒水、打掃衛生。
1953年,人民日報社在東北鞍山的鞍鋼總公司設立記者站,副總編輯安崗到那里任首席記者。王東跟去了,是安崗的公務員。很快,記者站改設在沈陽,在一個小獨院的小樓里辦公,記者也多了幾個。
王東看到,身邊的編輯、記者全是有文化的人,要和這些同事有共同的話題,說得上話,必須提高自己。因此,在那些年里,他到什么城市,就在那里上文化補習學校。
安崗眼界開闊,新聞、文件稿寫得很快。他的初稿字跡潦草,經常讓王東抄寫。王東在抄稿時從安崗的文稿中學到了很多,安崗也成為王東終生敬仰的老師。后來,安崗負責創建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是首任系主任。
1955年,王東調到人民日報社總社譯電組,開始學習明碼譯電。這是一項需要記憶力的工作,他很快就勝任了。
讓王東學習譯電,是要派他到駐外記者站做準備。他同時學習開汽車,這在當時還是一項專門技術。
1956年,王東到莫斯科任《人民日報》記者站譯電員兼管財務和行政事務,包括當司機。
當時中國和蘇聯關系友好,在莫斯科常有迎來送往的事,要拍照留念。王東覺得很有意思。那時有照相機的人很少,借用不方便,于是王東攢錢買了一臺蘇聯造的和平牌相機。買來時不會用,有人告訴他:“光圈用8,速度定在1/125秒就差不多了。”結果第一次出現好機會拍照時,他就拍砸了。
1957年11月,毛澤東訪問蘇聯,在中國大使館接見使館工作人員和部分中國留學生,并與大家合影。
合影之后舉行舞會,王東拿起相機為舞池中的毛澤東拍照。當時沒有閃光燈,他還是用光圈8和速度1/125秒拍攝。膠卷沖洗出來一看,黑乎乎一片,完全失敗了。
失敗激發了王東的熱情。他下功夫鉆研,找專業書閱讀,琢磨畫刊上的好照片,向攝影記者請教,逐漸掌握了光圈、快門、景深、背景之間的關系,常常在暗房一待就是幾個小時。
1966年夏,王東(照片中最高者)在天安門城樓上拍照
王東的照片越拍越好。當時到莫斯科的中國新聞界人士很多,許多留念照片都是王東拍的,他會拍照片的名聲也由此傳開了。
1957年反右派運動前,人民日報社攝影組多達二三十人,編輯很有影響的《人民畫刊》。在反右派運動中,蒼石、高糧等多人被劃為右派,攝影組散架了,攝影師呂相友單槍匹馬干了幾年。
1960年,王東回國,在譯電組工作。1964年,攝影組重整旗鼓,呂相友將攝影愛好者王東調入,從此攝影成為王東一生的事業。
當攝影記者就要什么都敢拍,上得了殿堂,下得了廚房。這對王東來說不是問題,他在拍攝時能保持平常心,并不特別緊張,在紛亂情況下也能端穩相機。
“文化大革命”爆發后,王東多次拍攝毛澤東檢閱紅衛兵的場面,留下了許多珍貴的歷史照片。王東認為,這就是歷史存在,攝影記者的職責就是記錄,詮釋者是照片的觀眾,包括歷史學家。
攝影組規定的任務照片要完成,任務之外的照片王東也會主動拍攝。1966年8月18日清晨,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第一次檢閱紅衛兵。他在城樓上向會聚在廣場上的紅衛兵揮手致意后,突然走下城樓,走向廣場。
此時,四周人群一下擁了上去,人山人海,一時間竟然進退不得。公安部部長謝富治在現場指揮開辟通道。王東恰巧在金水橋附近,拿起相機對焦,拍下了當時的情景。
在那段時期,王東拍攝的關于毛澤東檢閱紅衛兵的照片,頻頻刊登在《人民日報》上。
王東舉起相機,還抓拍了“文革”中的一些動亂場景,尤以一張批斗彭德懷的照片因其寫實而珍貴。
彭德懷,戰功赫赫的開國元勛,當年統兵百萬鏖戰沙場,威名揚于千里之外。然而因1959年廬山會議時寫的一封信,蒙受了奇冤,從此噩運降臨。延至“文革”,他在痛苦中結束了生命。
“文革”肇始,亦是彭德懷晚年悲劇的開始。他被北京地質學院的紅衛兵從成都押回北京,從此處于被“監護”的狀態。20世紀60年代的最后幾年,是他一生中遭受批斗最多的時期,有若干張照片記錄了彭德懷的遭遇,看了發人深思。在所有這些照片中,王東拍攝的那張最清晰,真實地記錄了“文革”的殘酷與荒唐。拍下這張照片,與王東的眼力和手底功力是分不開的。
1967年8月10日,當時紅衛兵運動處于高潮。北京航空學院“紅旗”、地質學院“東方紅”等紅衛兵組織與人民日報社造反組織聯合舉行“斗爭反黨篡軍陰謀家彭德懷及其黨羽大會”,地點在王府井大街人民日報社辦公大樓的五層會議廳。除上述組織人員外,還有當時進駐人民日報社的“首都紅衛兵小組”的骨干。設在北京的亞非記協書記處的人也參加了大會。斗爭的主要對象就是當時被“監護”在北京衛戍區的彭德懷。此外,還有人民日報社的“走資派”吳冷西、胡績偉等人陪斗。
1967年8月10日,彭德懷被押進批斗會場時的情景
當時,一輛卡車把彭德懷押送到報社,看押他的是衛戍區戰士。彭德懷穿一件黑色上衣,神態平靜地走進會場。
這次批斗會得到中央文革小組的批準。鑒于7月北京航空學院紅衛兵批斗彭德懷時毆打了他,北京衛戍區已得到命令,再批斗時不能體罰、打罵、侮辱人格。但是,批斗會組織者為了顯示自己的“革命性”,不遵守規定。彭德懷走進會場時,北京衛戍區戰士把他交給報社造反組織成員。這些人頓時一擁而上,拉過了彭德懷,以“文革”中常用的“噴氣式”(即從兩邊將他的雙臂擰向背后),朝批斗臺押解而去。會場上有人呼喊口號:“打倒彭德懷!”
就在這一瞬間,王東舉起手中的照相機,按動快門,拍攝了當時僅有的一張照片,而且這張照片拍得十分清晰。這是因為他先前已調好了光圈、速度,在瞬間對準了焦距,由此拍得一張記錄“文革”荒唐歲月的經典照片。
勤奮和膽略過人是王東的特點。他認為有相機在手,看到應該記錄的就要拍攝。即便在“文革”中,在許多場面中人們鴉雀無聲,束手束腳,王東也敢于挺直腰桿,舉起相機拍攝,為歷史存照。他認為即使一時沒有發表也沒關系。
這天的批斗會持續將近2個小時,彭德懷大部分時間低頭站在臺上。他恢復了平靜神態,只有回答問題時才偶爾抬一下頭。
批斗會的主要內容,是一個一個發言者宣讀已經擬好的批判詞,然后臺上臺下呼喊“打倒某某”之類的口號。這次批斗會上沒有出現毆打現象。
會場上,有批斗者質問:“彭德懷,你為什么反對毛主席?”
彭德懷回答:“我沒反對毛主席,我只是對他有意見。”
有人質問:“彭德懷,你為什么搞軍銜制,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彭德懷回答:“世界各國軍隊都是這樣的。”
對于有些質問,彭德懷平靜地回答:“現場有外國記者,我不能泄密。”
這大概是彭德懷站在臺上看到了現場有外國人的緣故。
當批斗者質問進行不下去的時候,總是以高呼口號了事。
批斗會結束后,彭德懷由士兵押送回監護場所,從此再也沒有踏入人民日報社的大門。這里的檔案處保留著他擔任中央軍委負責人時審閱的許多重要文章清樣。
1974年,彭德懷在病痛與孤獨中辭世,終年76歲。
我們應該感謝拍攝這張照片的王東,他盡到了一名攝影記者的職責。
王東拍攝的代表作《小平您好》,具有一定的偶然性。但作為一名優秀攝影記者,王東會拍出經典的好照片則是必然的。因為在此前后,他已有上萬張新聞照片的拍攝經歷。
王東曾在20世紀60年代進入越南,拍攝了中國援越筑路和高炮部隊的戰斗場面;在“文革”中,他在拍攝中央領導人一系列照片的同時,對這10年中的重大歷史事件,如“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干部到五七干校勞動”、1976年天安門四五運動,及此后發生的唐山大地震等都有照片記錄。
王東還用相機記錄了粉碎“四人幫”結束“文革”,在人民中間引起的熱烈反響。這些精品照片所具有的深刻歷史和美學意義,還將在以后的歲月里凸顯出來。
八達嶺長城是我國的代表性景觀。巧的是,王東拍攝的外國元首的圖片報道大都是在八達嶺完成的。
1972年2月22日,北京下了大雪。那天,美國總統尼克松在北京與周恩來總理舉行會談。第二天雪停了,尼克松一行來到了八達嶺長城。他穿著皮領厚大衣,腳穿膠底鞋,在一大群警衛人員與記者的簇擁下登上了長城。他說:“我跋涉了一萬六千英里,即使僅僅為了看這座偉大的城墻,也是非常值得的。”王東是隨團攝影記者,拍下了當時長城上的熱鬧場面。
1992年下半年,日本明仁天皇和俄羅斯總統葉利欽相繼訪華。這兩次外事活動都讓王東趕上了。當時王東有點發怵:一是禮賓制度改革后,對很多情況不是很熟悉;二是年齡大了,怕體力吃不消,交不上照片。
10月23日,日本天皇和皇后抵京,24日游覽長城,25日游覽故宮。參與天皇訪華活動的中外記者有300多人,拍電視新聞的、拍照片的、錄音的,都想靠近天皇。王東見縫就鉆,端起相機調好焦距就拍。3天在報紙上發了3張照片,完成了任務。事后,新華社和日本大使館派人到報社要走了天皇游覽故宮的照片。時任文化部副部長的劉德有說照片照得好,也要去兩張作為留念。
12月17日,俄羅斯總統葉利欽訪華,在北京活動了兩天。《人民日報》用了王東拍攝的5張照片。照片雖然不怎么出彩,但拍攝的經歷令他難以忘懷。
葉利欽游覽長城的一張照片,王東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拍到的。現場有百名記者,拍到這個鏡頭的只有王東一人。當時,外交部和警衛局怕記者多了場面混亂,于是用繩子把記者攔起來,也就是規定了攝影區。總統從你面前走過,能不能拍上就看你的本事了。王東選的是第一個點,來和去有兩次拍照機會。警衛人員對在場中外記者說:“你們不要亂,保證你們有拍照機會。”
葉利欽來了,在場定點記者沒有亂,倒是跟隨他的記者、警衛、官員亂作一團。秩序一亂,拍出來的照片分不清誰是拍攝主體,構圖也被人為打亂。王東的第一次拍照失敗。等葉利欽登完長城回來,現場亂得更厲害了。
這時,不少記者收拾東西準備去停車場拍他上車回京的畫面。王東因為沒有在參觀現場拍到理想的照片,有點垂頭喪氣,跟在葉利欽的隨行人員身后慢慢走。突然,葉利欽停了下來,和隨行人員說著什么。王東馬上爬到一個售貨臺上,居高臨下連拍幾張,把葉利欽一行和萬里長城收進了鏡頭。可惜,第二天的《人民日報》版面沒有選用這一張,用的是新華社記者拍攝的葉利欽與夫人在一起的照片。雖然沒能發表自己的作品感覺挺遺憾的,但王東用手中的相機記錄了中俄歷史上的這一瞬間,見證了一段嶄新的友好歷程,也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