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
我發現,“ 守望” 這個詞, 遠遠比“ 堅守” 的內涵和外延要豐富得多, 它不僅包含堅守的全部內容, 而且更加溫情和溫暖。 因為, 只有溫情和溫暖, 永遠不會讓人感到孤單。因為, 溫暖, 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已經出現在我的眼前, 盡管在本文中他們的名字不能一一呈現, 但, 毫無疑問, 他們都是伊犁文學的守望者, 亦是我的兄長和良師益友, 我時刻都能感受到他們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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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懷揣夢想流浪到邊地謀生的我, 當初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定居,并且已經生活了30 余年。在這漫長而又短暫的歲月里,人間世事滄桑,社會轉型變革,每一個人都像攪拌機里旋轉的石子,身不由己。要在旋轉中不被迷失,穩住定力,除了有一身好的體力能抗, 還得有精神支撐, 二者合二為一,才有堅持走下去的勇氣。好在,彈指一揮,我在文學之夢的道路上斷斷續
續也走過了20 余年,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是這片土地給了我生活,也是這片土地給了我精神的營養。之所以能夠圓夢, 恰恰是因為這片土地上有一群人, 他們在文學之路上相扶相攜, 薪火相傳,以守望鑄就了伊犁文學的沃土。被尊稱為伊犁“ 三公” 的賴洪波、姜付炬、吳孝成老師, 盡管他們年事已高, 但仍然沒有放棄與文學的緣分,他們從文學的前沿退居幕后,一直在默默無聞地守望著、奉獻著。在我有限的視野中, 他們三人的創作和研究各有側重, 賴洪波、姜付炬更傾向于伊犁史地的研究,其成果令人敬仰;而有幸讀到吳孝成這本跨度36 年的文學評論集《守望邊地文學的星空》,其價值和意義就像餐食中的鹽,其味已然融入到了你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新疆是多民族的聚集地,多元文化
的交融碰撞孕育了悠久而獨特的地域歷史文化,這些歷史文化時刻在燭照著這片大地。如果將伊犁喻作一個大花園, 這些歷史文化就是花園里的沃土,為文
學寫作和表達提供了無限的可能。吳孝成作為伊犁師范大學 (原伊犁師范學院) 的教授,傳道授業解惑的同時,又是學者型的文學寫作者和研究者,無疑是伊犁文學的福氣。從這本文學評論集來看, 他將其當成一生的事業, 確實不易。
詩人松齡的一句“這么多年了,你還在寫詩”,把一位詩人對于詩歌的態度推到了一個尷尬之地, 同時也道出了在文學之路上的艱辛和困惑。其背后隱藏著的尷尬、孤獨和寂寞, 只有堅守的寫作者才能體味個中之累之苦。而文學的守望, 是一種為人做嫁衣的更高境界, 他們所付出的艱辛和努力鑄就了伊犁文學的基石, 在眾多伊犁文學守望者中, 吳孝成是我們學習和敬仰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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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集中有“踏春賞花”一輯,小標題很有意思。如果將當代文化和文學比喻成時代的春天,那么,這個時代涌現出的文學作品自然就是開在春天的花朵了。這部分評論集的寫作時間跨度很大,卻并不影響我們對于現、當代文學的了解和思考,而且,還能獲得更多的啟示。一代偉人毛澤東, 其詩詞的雄渾,融入了對于時代命運沉浮的思考, 只要翻開詩卷,就會令人熱血沸騰,這是華夏傳統詩詞的力量所在,無論是寫景狀物還是指點江山, 無論是激揚文字還是反映現實, 都能“ 一字千鈞”。這樣的功力在唐宋時期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而后來者, 毛澤東的詩詞催人奮進。正是這些詩詞的力量,揭示了一代
偉人博大的胸懷和堅定的理想信念。吳孝成的研讀,發現了毛澤東詩詞意象的一個重要特征, 就是對于“ 山” 的親睞。是的,在那戰火紛飛的年代,成天穿行于大山之中, 五嶺是山, 烏蒙是山,井岡山、大別山、岷山還是山,山是紅軍當年繞不過去的障礙,同時也是紅軍的庇護所。穿行于大山、飛渡于江河,糾結與慶幸,進退與阻擊,鍛造了一支鋼鐵般意志的革命隊伍。吳孝成對于毛澤東詩詞的研讀,為我們提供了解玉之寶。
郭從遠是 《伊犁河》 雜志的創刊人,退休之前一直擔任雜志的主編,他是雜志人,又是小說家、散文家、散文詩詩人。我能熟記他的幾部有影響的作品,比如小說《不是阿南的草原》、散文集《伊犁 阿力麻里》、散文詩集 《生命的河》 等。窺一斑知全豹。吳孝成在評論他的散文集《似水流年》 中,總結出了他的散文創作風格六大要素特征:親情、時代、自審、警策、發問以及超常規的第二人稱運用,在筆者對從遠前輩的文字閱讀中,也領略到了這六大要素在散文、散文詩、以及小說中的魅力。其實, 一個人的文本標示都是有特征的,郭從遠的文本存在的“六大要素”,正是樹立在伊犁文學沃土上的一個標桿。
對于郭文漣的印象,最初是他發表
在伊犁日報上配有生活照的詩歌《茫崖姑娘》, 后來才知道他的散文也非常棒, 尤其是他的“ 伊犁往事” 系列散文,他寫身邊人,身邊事,親切樸實, 在伊犁引起反響不小。吳孝成研讀其散文之所以感人存在的要素特征是“三” 之魅力:即內容的“三”,屬于自己心
中的人物、身邊的事物、生活的感悟; 其散文特色的“ 三”: 真情、實感、有趣。這也是散文之所以可讀的要素,只有可讀,才有散文的可傳播性和被記憶的可能。
說到散文詩,這是伊犁文學的一大品牌,新疆有散文詩,散文詩的重鎮在伊犁, 是中國散文詩界的公認。在伊犁,亞楠是新疆散文詩的領頭雁,他的散文詩、詩歌作品集《遠行》《在天邊放牧云朵》《落花無眠》等,是他綻放在伊犁乃至新疆的絢麗花朵。亞楠不僅自己在散文詩、詩歌創作上成績斐然,也為新疆乃至中國散文詩的發展做出了有目共睹的貢獻。他對于伊犁文學的守望可從執著地堅持推動散文詩的繁榮和發展,不斷壯大新疆散文詩人群體略見一斑。從 2007 年 1 月起,他開創性地在自己任總編的《伊犁晚報》 設立“天馬· 散文詩專頁”,聘請中國著名散文詩前輩鄒岳漢擔任主編,主持“天馬·散文詩專頁”。同時,他還堅持自籌資金,每年從所發散文詩中評選年度優秀散文詩, 并授予“中國散文詩天馬獎”,給予獎勵的同時,還邀請他們到伊犁來采風,將一個文化文學的伊犁推向了全國。而緊隨散文詩專頁創刊其后,在他的牽頭和精心籌備下,還成立了“中外散文詩學會新疆分會”,不間斷地向國內刊物以集體亮相的方式推出伊犁和疆內散文詩人的作品, 受到好評自在情理之中。當然, 最具影響力的“ 天馬· 散文詩專頁”在散文詩的歷史發展進程中,也必定是一筆濃墨。當年吳孝成老師的《原來姹紫嫣紅開遍——讀“天馬·散文詩專頁”》 所期望的“為中國散文詩創作
的繁榮, 做出應有的貢獻” 也得到了印證。
而已故詩人作家顧丁昆,不僅詩歌寫得漂亮,而且歌詞也令人刮目,他的歌詞《藍馬車》 能夠得到王洛賓先生的譜曲,真是伊犁歌詞之大幸事,無疑也奠定了伊犁詩詞界的一座里程碑。吳孝成老師從其《人在冬季》 讀出了其詩歌的一貫特色,那就是押韻和潛在的韻律節奏。寫歌詞講究押韻,這與古體詩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無論是詩歌還是歌詞,韻律和節奏的運用,是老一輩詩人詩歌的一大特色。
在漢語中,人們往往將詩歌中那些難以言說或者令人費解的東西稱之為意象,但毫無疑問,意象的存在,與詩歌語言的錘煉是比翼齊飛的,是詩歌寫作者的駕馭文字的基礎。只有過硬的語言和嫻熟的文字運用,詩歌才能插上飛行的翅膀。單守銀的詩寫得天馬行空,意象豐富而意蘊深刻,其文字背面的東西總是令人掩卷難忘,回味無窮。在他的詩歌中,順手拈來的麥子、動植物、底層的人物、夢境等等,雖然文字非常節制,卻總能觸動人的心靈。他的詩歌教人人心向善,放空心靈,摒棄劣根,這是長期浸潤于莊子和老子的文本閱讀獲得的感悟,這些感悟已經成為其養心護心的盾牌。在吳孝成老師對于單守銀的詩歌評論中,也體現了這樣的見解。
那么,舊體詩詞呢?舊體詩詞作為
伊犁河谷重要的寫作文本之一,老一輩詩人中, 孫傳松、譚士品、王敬乾等, 可謂是開在舊體詩詞領域的亮眼花朵。而作為傳承,后來者居上,劉軍的詩詞這些年成果頗豐,他的詩詞屢見于疆內
外報刊的同時, 自己還出版了詩詞集, 為更年輕一輩的蔣本正、陳江瓊、王志華等舊體詩詞創作者做出了榜樣。在吳孝成評論孫傳松的《八十過隙》、王敬乾的《殘陽血》 和《走沙集》 中,我們能看到他們以山水、田園、親情、友情、人生等入詩入詞的詩歌元素,這些元素還原為詩歌意象,再化而為在場,加上他們熟練運用舊體詩詞的語言和韻律, 讓人們看到了伊犁文學大花園中舊體詩詞后繼有人的希望。
當然, 一位作家的作品寫得好, 如果再能配上好的文學評論, 能錦上添花, 這是有道理的。有時候, 評論家的評論, 甚至比作品還要優秀和耐讀, 這也是真的。比如詩人松齡的文學評論,讀起來耐人尋味。這主要源于他對于伊犁文學的關注和關愛,他是伊犁文學園地的園丁之一。他的文學評論有三大特點:客觀真誠、感同身受、散文筆法的運用,這是好的文學評論具備的三大要素。 說好聽的易于人們接受, 指出弊端就未必每個人都愛看愛聽。如果將自己的情懷融入評論,讓作品存在的瑕疵令人欣然接受,這與評論者的修養是有關聯的。只有評論家有了深入的文本閱讀, 才能體現出客觀真誠、感同身受兩大要素。而松齡的評論“三美皆具”!吳孝成就敏銳地發現了松齡以詩人筆墨寫的評論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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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認為,本評論集的第三、第四部分可以當作隨筆來讀,無論是含英咀華·文學語言的推敲,還是隔山攬勝· 文化視域雜俎,都是作者在研讀文本過
程中的咬文嚼字, 指出文本存在的問題。比如標題的制作、文學語言的運用、在閱讀文本中獲得生活的感悟等等,都傾注著作者對于伊犁乃至新疆文學的期望和關注,對中青年寫作者的關愛之情溢滿每一粒文字。劉亮程后來成了中國散文大家,他的散文和小說在國內被貼上了獨一無二的標簽,尤其是散文《一個人的村莊》,他因此獲得了“九十年代最后一位鄉村散文家”和“鄉村哲學家” 的美譽。在對劉亮程的評論中,作者也是獨辟蹊徑,繞開了國內眾多評論家從作品的哲學意義和思想意蘊等方面進行研究的路徑,而是對其散文從寫作風格入手,總結出了其獨特散文風格的五個特征,即白描式語言的簡潔利落、獨白式語言的細膩深刻、調侃式語言的風趣活潑、俚俗式語言的生動樸實、精警式語言的意味深長。毫無疑問,劉亮程所有的那些寫黃沙梁的散文,都貼上了地域的標簽,這就是“裹挾著泥土氣和牛糞味的詩性語言”(吳孝成語)。
當然,作為大學的教授和學者,他
的“咬文嚼字”也體現了其對于中國語言文字的愛護和傳承的赤子之心,從他的寫作態度到文字的運用與打磨,可以看出,他的評論集是值得我們學習的范本。因此,無論對于筆者個人,還是伊犁文學創作者來說,我們不僅可以通過這本跨度36 年的文學評論集看到作者守望邊地文學的真心和誠心,同時,它也是人們了解伊犁文學發展脈絡的一扇窗口。還有一層意思就是鞭策,它讓我們學會在讀書、創作、做人等方面都要有嚴謹和認真的態度,只有這樣,伊犁的文學事業才能走得更遠。
根性的鄉愁
——讀鮮章平的《伊犁美食記憶》
無獨有偶,我重拾多年不揉面蒸饃的習慣時,好友鮮章平留言,他的散文集《伊犁美食記憶》 殺青了,并邀約為其美食書籍寫點文字。因為喜歡美食, 就毫不猶豫應承下來。原因有三,一是捏一個饅頭,或者端一碗米飯,在汪曾祺先生看來都屬于一頓好飯。饃饃和米飯當然稱得上是美食, 樸實, 養身養心。二是美食佳肴,饕餮大餐,人人皆所欲也!任何一種飯菜,都滲透著勞動的艱辛,也有生活的感恩。何況作者呈現給我們的美食文字,都是日常生活, 煙火氣息濃郁。三是伊犁美食的地標性,是地域美文化長期存在并繼承發展的根,亦是鄉愁之根。
自己做自己吃,在筆者看來是一種修行,能擺置一些家常的好飯好菜,既是體驗生活的渠道之一,也是美食情結的升華。寫文章的人,基本都做得一手好飯菜,都有自己私房菜譜。鮮章平做得一手好菜,從他的美食文字中可見一斑。比如大盤雞。一個大盤雞包容了多半個中國的飲食風俗習慣,而來自五湖四海的兵團人,功不可沒。在《大盤雞》一文中,作者列出了大盤雞的詳細制作過程,恰恰是作者熱愛生活,思考生活的具體反映。在新疆生活的人會做大盤雞,而每一家制作方式都會有一些自己的創新,如果讀者在欣賞這些文字的時候,有共鳴,有新的啟發,那么,大盤雞作為新疆煙火氣息濃郁的美食,作為一種美食文化現象,的確是深入人心的。
吃是一種文化,談吃是一種文化的提煉。在人們長期的生活中, 總能形成屬于當地特色的美食文化, 比如新疆的手抓肉。如果手抓肉的印象僅僅停留在好吃的口腹之快, 那只是吃貨級別。 作者有多次經歷手抓肉的場景, 在他的文字中, 手抓肉是地, 文化為天, 手抓肉作為當地少數民族的特色美食, 是人們長期的游牧生活的集中呈現, 集合了其吃肉和待客的風土人情和文化底蘊。家里來了客人, 要宰羊招待, 但并不是隨便弄一只羊宰了煮肉就行。首先要挑選羊, 他們會將羊群中肉質最鮮美的那一只拿來待客, 選好的羊還得得到客人的認可。接下來的宰殺的儀式感, 煮肉的技巧都是生活智慧的積累。 尊老愛幼, 尊禮待客, 融合了多民族長期在新疆勞動與生活過程中形成的禮儀習俗。
其實,地標性美食,固然離不開大
餐的支撐,比如新疆的全羊宴,烤全羊等等,但風味小吃浸潤著平民更多的生活記憶,平民化的小吃更容易融入地域文化。人們偏愛小吃,小吃隨處都能見到和吃到,價格親民,吃的次數多了, 就在心中有了眷戀。在伊犁的小吃家族中,小吃堪比大餐是有的。比如雜碎, 利用羊蹄、羊頭以及內臟為主要原料制作的美食,承載的歷史意義令人動容。當年西遷伊犁河谷的錫伯族,在一路向西的長途跋涉途中,他們急中生智,發明了羊皮煮肉等應急求生技巧,后來成為一個民族的美食文化現象。在伊犁, 說到雜碎,自然就會想到錫伯族,這其間自然浸透著他們漫長的生活智慧。而
伊犁巧妙利用羊的雜碎制作菜肴堪比大餐,是因為原本不起眼的羊內臟登上了地標性的美食餐桌。不得不說,當年用來改善極度匱乏的餐桌餐食,以此度過饑饉的人們做夢也不會想到雜碎也會有今天的榮光。經果子溝進出伊犁必經之地的蘆草溝,這里離作者早年居住的團場不遠,來自五湖四海的兵團人與當地居民和諧共生,相互交融的過程中,餐桌的變化就是最好的表達。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 無論是遠行即將離開伊犁,乘車歸家經過果子溝,必定要在蘆草溝停留一會, 歇腳, 打尖。吃什么呢?拌面、抓飯,再加兩串烤肉,或者薄皮包子、丸子湯。如果說這些代表伊犁美食文化的看家美食能勾起你的食欲,那么,對于雜碎的念想,也在情理之中。受到伊犁飲食文化浸潤的腸胃, 這時候發出的聲音是: 最好幾美皆具! 于是, 一路同行的人們, 飯食會不重樣,好幾種美食都能同時得到品嘗。但關于雜碎,愛好美食的伊犁人做出來的菜肴實在是太豐富了,100 余種,菜單上即使沒有全部羅列,點主要的上,也令人眼花繚亂。吃飽了肚子,無論是遠行還是歸家,都感到心里無比踏實,鄉愁得到舒解。
美食散文說好寫也難寫。好寫,只
要有文字功底,寫出一些對于美食的理解也不是難事兒。如果要寫得好看、耐讀、有趣,卻不容易。比如汪曾祺先生的美食系列作品,語言樸實,卻靜水深流, 仔細品一品, 增長知識, 充滿趣味,可以讓人反復去讀而不感厭倦,甚至作為范本進行研究。鮮章平有一篇
《美味的兔子》,作者的回憶和懷念充滿
詩意,滲透著幸福和甜蜜的味道。作者先寫連隊的環境變化:“ 不幾年, 戈壁灘上的石頭越來越少,一棵一棵的樹就漸漸站成了排,連成了片,中間的方格里滿是綠油油的莊稼,四條腿的野物也跟地里的莊稼一樣稠密起來……”有了好的環境,野生動物自然會爭相趕來筑巢定居, 抓住野兔算不得難事情。然而,抓兔子的經歷比書本經驗“守株待兔”要有趣得多。通讀這篇有趣的“美味的兔子”, 更多的是生活的趣味體驗,是值得留存的記憶之糖,是鄉愁的定型劑:故鄉的水土就是一個人的定型劑,哪怕相隔萬水千山,哪怕時光漂白了身份,你的骨子里,永遠會保留著故鄉的氣質(作者語)。在漫長而短暫的生命長河中,人生的感悟的確是需要某種發酵劑來喚醒。當作者在上海相遇自己的發小時,早年的團場生活就成了故事的發酵劑。與其說兔子肉的美味在作者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倒不如說是值得回味的團場生活充滿了濃郁的淳樸善良、 思維簡單、 綠色環保的生活氣息。
無論是寫小說,還是寫散文,耐人
尋味的故事鑲嵌入文,文必增色。一種美食的起源到定型,都飽含勞動和生活的經歷,這些經歷在時間的長河中升華為故事, 這些故事是值得人們去追尋的。比如抓飯,因為洋蔥、黃蘿卜等食材,就有一個療治身體虛弱的故事。比如面肺子和米腸子, 在上世紀四十年代, 這是幫助人們度過饑饉之年的食物,其背后有艱辛和無奈,但在今天看來,卻成了地域特色美食文化。要想寫好美食散文,光羅列菜譜不行,豐富的
生活經歷是基礎。《伊犁美食記憶》的作者鮮章平有著豐富的團場生活經歷,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追尋食物是生命個體活下去的頭等大事。所謂的美食,只要能夠填飽肚子就算,而正是這樣的生存和生活經歷,孕育了作者滿肚子的團場生活故事, 與食物有關的生活故事, 成了為 《伊犁美食記憶》 增色的重要素材。
在華夏美食文化中,象征節日文化的美食有不少, 比如餃子, 比如元宵, 比如月餅。而關于一位偉大詩人的端午節,粽子成為象征性的美食。端午節前后,人們以包粽子、吃粽子、賽龍舟等形式紀念詩人,凝聚著人們無盡的愛國情感。圍繞粽子節,衍生出了一系列紀念詩人的文化活動。而粽子作為一種食物,在團場人的生活中尤甚于地方。在作者的生活經歷中,父母在粽子上凝聚的濃厚愛意, 有一個撿拾甜菜 (糖蘿卜) 熬制糖稀的細節。糖稀作為伊犁人的一種美食調味輔助品,糖蘿卜是主要原材料。在我的記憶中,六十六團有伊犁河谷最大的糖廠,河谷農戶地里的糖蘿卜到了收獲季都會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這里。散裝著糖蘿卜的車輛一路顛簸, 總會遺落一些在公路上。人們撿來掉落的糖蘿卜,洗凈切塊,熬成糖稀,做糖葫蘆, 沾饅頭吃, 沾一切需要糖的食物,那種味道簡直妙不可言。在當年購買白糖定量或者需要票證的時代,家里有糖稀,簡直就是多了一個糖罐,為人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甜蜜。在漫長的時光中,這些細節不僅僅能喚起一個時代的記憶,對于當代的讀者來說,同樣
也能觸動心靈。
民以食為天, 在筆者有限的視野中, 談吃的書籍不少, 寫得好的也多, 但堅持地域性寫作的專著不多,大多都拉拉雜雜,涵蓋東西南北美食的方方面面。而鮮章平寫作《伊犁美食記憶》 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美食, 基本都是出自于無數個普通家庭。每一道家庭菜都有愛的元素,而不必千篇一律按照酒店上得廳堂之工藝品菜肴來統一菜譜。照顧到了每一個家庭成員口味和飲食習慣以及人們對于生活的理解的私房菜,必定充滿濃郁的煙火氣息。煙火氣的美食是屬于大眾的,從大眾口味進行選材,能引起大眾讀者的共鳴。
散文集《伊犁美食記憶》 收入美食
散文 40 篇, 基本涵蓋了伊犁本土美食以及疆外移居新疆居民融入了本土元素的美食。它們常見于小餐館和家庭餐桌, 在長期的各族飲食習慣的交融和碰撞中充滿了本土文化氣息和煙火氣息。 一本書讀下來, 并不覺得枯燥, 而是被每一種美食以及美食背后的故事所牽引。鮮章平是土生土長的伊犁人, 從小就受到伊犁美食的浸潤和滋養, 他有很多關于美食的話想要借助這本散文集說出來, 而伊犁美食是其心中的根。這種根性的東西融入了他的生命。當他有一天真的離開了生養他的地方, 即使并非與生養自己的地方完全隔離, 但思念日盛, 根性的種子也會肆意瘋長發芽, 尤其是在剛剛過去的那段毒魔肆虐的特殊時期,美食在他的心中長成了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