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幸的地震孤兒，最幸運的“黨”的女兒

付洋

2021年7月1日，既是黨的百年華誕，也是黨育苗的45歲生日。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她想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向世人證明：只有中國共產黨，才能讓中華民族振興;才能讓人民生活幸福康寧！

“那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摧毀了我們的家……我是被解放軍叔叔從滿目瘡痍的廢墟中救出來的幸存者……”唐山大地震45周年之際，唐山大地震孤兒“黨氏三姐妹”之一的黨育苗接受本刊記者采訪，講述了她45年來的成長經歷……

“被黨養育、以黨命名，我是黨的女兒”

1976年7月28日，河北省唐山市發生7.8級大地震，整個城市瞬間化作一片廢墟，哀鴻遍野，滿目瘡痍。大地震帶走了24萬條生命，留下了4200多名孤兒。

抗震結束后，500多名唐山孤兒被送到石家莊臨時籌建的育紅學校。在轉移途中，有3個不到1歲的女嬰身上寫有名字的布條丟失了。因為她們是被黨和解放軍救出來的，便以“黨”為姓，分別取名黨育紅、黨育苗、黨育新，被人們稱為“黨氏三姐妹”。當時，小育苗只有7個月大。

“黨氏三姐妹”獲救時嗷嗷待哺，解放軍叔叔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喂她們喝米湯，裹在懷里送到急救站。到了育紅學校后，正在哺乳期的劉俊琴和劉曙光兩位老師把自己的奶水喂給她們喝。剛到育紅學校時，經歷地震創傷的小育苗經常做噩夢，常常在夢中驚醒號啕大哭。為了讓她睡得安穩，老師每晚都摟著她睡。

1981年，朝夕相伴的小姐姐黨育紅被奧地利媽媽蘇珊娜·施奈德收養，離開了育紅學校。這是5歲的小育苗繼離開父母之后，第二次嘗到離別的滋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分別讓她精神恍惚，一天夜里去洗手間，她不小心把手伸進開水桶里，導致雙手燙傷。郝秀霞老師連夜帶她去醫院處理傷口，并且把她帶到自己家里，悉心照顧了幾個月。

小育苗一直生活在一個將近600人的大家庭里，每位老師都是孩子們的集體媽媽。這樣和“媽媽”單獨相處的快樂時光，成為她心中最珍貴和溫暖的回憶。小小的她忍不住想：這就是母愛吧！如果親生媽媽還在，也會這樣給她喂飯，天天抱著她舍不得放手吧！

在那個百廢待興的年代，物質條件是非常有限的，但在黨和政府囑托下，育紅學校的校長和老師們，想方設法滿足孩子們的成長需要。育紅學校給小育苗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憶。她記得校長董玉國爺爺慈祥的笑容，記得老師們溫暖的撫摸，記得大師傅做的夾著肉餡無比美味的蒸懶龍，“你吃過懶龍嗎？那是我童年記憶里最好吃的東西！”

在育紅學校生活期間，小育苗還幸運地找到了她的親人。原來，她有3個哥哥和1個姐姐，在地震中，父母和3個哥哥不幸遇難，幸存的姐姐被姑姑收養。姑姑的親戚去石家莊出差時，拿著黨育苗姐姐的照片到育紅學校比對，終于確定了黨育苗的身份。但因為姑姑當時生活困難，無力撫養小育苗，所以她還是留在育紅學校生活。

1984年，石家莊育紅學校完成歷史使命正式解散，老師們各奔東西。小育苗第三次體會離別之苦：她不僅與媽媽們分別，還與妹妹黨育新分別。黨育新被姥姥接走撫養，黨育苗被送入唐山市綜合福利院。但是，她依然很滿足，“我繼續享受著黨和政府的關愛和教育，依舊享受來自福利院領導老師們的母愛親情。”每年“六一”兒童節，市政府領導都會來看望、慰問他們。

當時，黨育苗經常表演獨唱，唱得最多的一首歌是《黨啊，親愛的媽媽》：“黨啊黨啊/親愛的黨啊/你就像媽媽一樣把我培養大/教育我愛祖國/鼓勵我學文化……”每次演出，她都唱得分外動情，因為這就是她最真實的心聲，沒有黨，她早已死在廢墟之下。

“一個小心愿，變成大夢想”

黨育苗還有一個小小的心愿：見見自己的救命恩人。她聽說，地震時媽媽把她緊緊地摟在懷里，是解放軍叔叔在媽媽的腋窩下救出一息尚存的她。在她的心中，解放軍叔叔特別高大威武，令人敬仰。

有一次，學校開化裝晚會，其他同學都穿著或新奇或華麗的衣服。大家以為活潑愛玩的黨育苗肯定會精心裝扮一番，沒想到她卻穿了一身綠色軍裝。一個女生好奇地問：“黨育苗，你怎么穿這個？”黨育苗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愛穿軍裝，長大了我還要去當解放軍！”

“如果能見見當年來唐山救援的解放軍叔叔就好了！”這個念頭一直縈繞在黨育苗的心間，成了她的夢、她的魂、她的結。

1990年春節前夕，黨育苗作為唐山地震孤兒代表應邀去北京，參加中央電視臺和解放軍總政治部、民政部聯合舉辦的“心連心，軍民團結向前進”春節聯歡晚會。解放軍某團政治處主任、被中央軍委授予“唐山抗震救災模范紅二連”的英模代表吳蘭恩也參加了晚會。唐山大地震時，他所在的部隊是最早進入震區的救援部隊之一。為了能多救出一個人，他們日夜兼程，舍生忘死。在救援中，吳蘭恩因和戰友救出3名女嬰而榮立三等功。他就是黨育苗一直苦苦尋覓的救命恩人，或者說是恩人的代表。

在主持人的精心安排下，14歲的黨育苗走到臺上，深情地說：“我一直想找到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的那位解放軍叔叔，告訴他，我已經長大了！”當救命恩人吳蘭恩走到臺前時，她激動得淚流滿面，撲在他的懷里，兩個人久久擁抱。全場觀眾為之熱淚盈眶，掌聲雷動。

晚會結束后，嘉賓們一起合影。原本黨育苗的位置在后面，時任總書記江澤民卻把她拉到自己膝前，慈愛地說：“黨育苗，這名字取得好，黨培育的苗苗，你要做黨的好苗苗！”他又叮囑身邊的吳蘭恩說：“要像親人那樣照顧好苗苗。”吳蘭恩行了一個軍禮，鄭重回答道：“是！”

與黨育苗分別后，吳蘭恩牢記囑托，每半個月與她通一次信，無微不至地關心她的生活和學習。黨育苗至今記得一件小事，當時她住在福利院，零用錢不多。吳蘭恩擔心她沒錢買郵票，替她買好郵票隨信寄來，這讓她感到非常溫暖，兩個人一直保持書信往來。“他的字寫得超棒！”黨育苗的語氣里有藏不住的驕傲。

多年通信，讓黨育苗對吳蘭恩的感情越來越深，只見救命恩人一面的小心愿，漸漸變成做吳蘭恩叔叔女兒的愿望。1993年，經唐山市有關領導批準，吳蘭恩夫婦收養了黨育苗，把她接到河北涿州的家中同住。黨育苗有了父母和一個比她小5歲的弟弟。“我想有個家”，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媽媽尹蘭女見她的第一面，送給她一件小花棉襖，“這是第一件屬于我的衣服，以前在育紅學校和福利院，衣服都是統一發放的。我也有媽媽做的衣服了！”黨育苗一直非常珍愛這件棉襖，穿的時候小心翼翼，擔心把它弄臟、磨破。

吳蘭恩和尹蘭女沒有對她講過太多道理，但是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對黨育苗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爸爸吳蘭恩工作認真、嚴以律己、重信守諾。媽媽尹蘭女孝敬老人、勤儉持家。在黨育苗的記憶里，哪怕奶奶把一件事反復說幾遍，媽媽也都會笑著聽，從來沒嫌老人煩過。在父母的影響下，黨育苗和弟弟都誠實正直、勤儉節約。

黨育苗唯一覺得遺憾的是，父母對她太好了，好到超出普通父母對子女的愛。在家里，弟弟凡事都得遷就她，如果他不滿地嘟囔兩句就會挨揍。而她無論犯什么錯，讓父母多生氣，他們都會和顏悅色地耐心開導她，從來不打她。這讓她對弟弟有些歉意，“他更像是我的哥哥，為我受了不少委屈。”

和身為解放軍的爸爸一起生活后，黨育苗心中那顆參軍的種子開始蓬勃生長，“我想成為最可愛的人！”

用心生活、努力工作，時刻不忘報黨恩

“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1994年底，在父母的支持下，黨育苗穿上軍裝，成為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在軍營中，黨育苗每天努力學習、訓練，并且憑借在幾個月射擊訓練中，她每天累到胳膊抬不起來，但她對自己說：“如果我做得不好，那不就是給黨丟臉嗎？我得對得起自己的姓氏！”對黨育苗而言，“黨”這個姓氏既是一份光榮，更是一種前進的動力，驅動她克服困難，不懼挑戰。

1997年，黨育苗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對著黨旗莊嚴宣誓時，她覺得自己仿佛脫胎換骨一般，因為從這一刻起，她真的是黨的女兒了;她不再只是被動接受黨的恩情和給予，也可以為黨貢獻自己的力量了。她激動地把自己的生日改為7月1日，發誓要一生對黨忠誠，聽黨話，跟黨走。

參軍三年后，黨育苗退役了。等待分配工作的日子里，爸爸吳蘭恩想讓她多參加社會實踐，鍛煉能力。但他又擔心寶貝女兒受委屈，索性把她安排在熟人身邊。于是，黨育苗多姿多彩的生活開始了：她在部隊學電腦，去飯店和賓館做服務員，和爸爸的朋友學唱歌，還到幼兒園當老師……豐富的體驗讓剛走出軍營的黨育苗面對社會工作時，不再感到茫然和惶恐。回憶起這一段，她忍不住感慨：“可憐一片父母心啊！”

但這份良苦用心，卻讓吳蘭恩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黨育苗在爸爸朋友開的飯店做服務員期間，與廚師相愛了。小伙的條件一般，吳蘭恩心疼女兒，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嫁給這個男人，你以后可能要過苦日子。”但在黨育苗眼里，小伙的條件棒棒噠：他不吸煙、不喝酒，沒有惡習;性格善良，誰有困難都會伸手幫一把，對老人還特別孝順。受媽媽尹蘭女的影響，她特別欣賞孝順的男人。

吳蘭恩拗不過女兒，還是同意了這樁婚事，兩人在他們相識的那家飯店舉行了婚禮。事實證明，黨育苗沒有嫁錯人，人品好比什么都重要。愛人不會甜言蜜語，也不懂浪漫，但是夫妻倆結婚20多年，他從沒讓她下過廚房，家里的事都是她說了算。他對吳蘭恩夫婦非常孝順，每周都去給兩位老人做些愛吃的飯菜。平時家里有什么事，老人打一個電話，他就利索地辦好了。吳蘭恩因病退休后，兩次生病住院，都是他跑前跑后，看護照顧。

其實，黨育苗對婆婆也一樣掏心掏肺。兒子出生一個星期前，黨育苗的公公病逝了。怕婆婆孤單，黨育苗把老人接到家里，婆媳倆在一個屋檐下同住了21年，鄰居們都以為她們是母女。婆婆在家待不住，喜歡在外面溜達，黨育苗總是陪著她。汽車不方便停車，黨育苗買了一個帶寬后座的電動車，給婆婆當專車。周末，黨育苗常常載著婆婆出去溜達，有時候一天就出去逛兩趟。婆婆說想去哪兒，她立馬開車，一點兒不含糊。

將心比心，婆婆也把黨育苗當親生女兒疼。老人沒有經濟收入，但是在兒媳身上特別舍得花錢，一看見黨育苗喜歡吃的東西，經常整袋買回來。黨育苗喜歡吃用面粉裹著藿香炸得金黃焦脆的藿香魚。婆婆回山東探親時，恰巧看見新鮮的藿香，親手摘了一袋一路拎回涿州，叮囑兒子做藿香魚給媳婦吃。“她呀，到哪兒都惦記我！”黨育苗笑著說，語氣里滿是親昵。

唐山大地震30周年時，在唐山抗震紀念館，“黨氏三姐妹”受到時任總書記胡錦濤的親切接見。總書記不僅詢問了她們的工作和生活情況，還提出希望：努力工作，不忘黨恩。

黨育苗一直努力工作，時刻不忘報答黨的恩情。退役后，她被分配到中化地質礦山總局地質研究院從事離退休管理工作。為500多位退休老人提供服務，工作瑣碎繁雜，黨育苗卻從沒有出過差錯，“工作嚴謹，這是我從爸爸身上學到的寶貴品質。他經常教導我，身為黨員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黨育苗經常主動上門看望子女不在身邊的空巢老人，了解老人的需要，陪他們聊聊天;擔心老人領年貨不方便，她總是自己領好給老人送到家里……都是瑣碎的小事，卻一點點溫暖著老人們的心。因為愛崗敬業，黨育苗多次被單位評為先進員工。

除此之外，她還經常為災區和貧困兒童捐款捐物，帶著兒子一起參加公益活動。對于做公益的事，黨育苗不愿意多談，她覺得這都是自己應該做的事。

今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黨育苗被單位評為優秀共產黨員。7月1日，既是黨的百年華誕，也是黨育苗的45歲生日。通過《婚姻與家庭》，她想對黨說一句話：“黨啊，親愛的媽媽，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