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鵬程 林璐璐 李朝芳



摘? ?要:股權激勵和反收購措施是公司內外部治理機制的重要方式。文章以2006—2017年滬深兩市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將股權激勵、反收購條款和企業創新納入統一分析框架中,考察兩種公司治理機制對企業創新的綜合影響。研究發現:股權激勵顯著提升企業創新產出水平,但反收購條款負向調節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控制內生性后結論依然成立。進一步分情景分樣本進行分析發現,股權激勵的創新效果相對穩定,但反收購條款的負向調節作用明顯受外界環境和條件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市場競爭程度低、股權分散程度低及高管風險偏好程度低的企業中。本文的研究結論對理解股權激勵的實施效果及反收購條款的公司治理作用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關鍵詞:股權激勵;反收購條款;企業創新
中圖分類號:F830.9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265(2021)07-0071-08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1.07.010
一、引言
創新能力是企業應對嚴峻外部環境、保持競爭優勢的重要源泉(Manso,2011)[1],尤其在目前國際貿易環境惡化和新冠肺炎疫情持續影響的壓力下,如何有效提升我國企業的創新能力,成為政府、學者及企業共同關心的重大話題。創新活動的長期性和風險性要求建立容忍短期失敗、獎勵長期成功的激勵機制,股權激勵的合約特性使其成為將兩者相結合的、較為理想的激勵機制(田軒和孟清揚,2018)[2]。截至2019年底,我國共有1424家上市公司實施了2288次股權激勵計劃,占上市公司總數的比例逐年提升。股權激勵是企業完善內部治理結構的制度安排,是調動管理者和員工積極性、提高企業創新能力的主動行為。但企業創新能力的提高也會受到控制權市場等外部治理機制的影響。為緩解外部資本市場所產生的控制權競爭壓力,使得企業管理層專注于企業創新等長期目標,一些企業采取在公司章程中設置反收購條款的防御策略。股權激勵與反收購條款在功能上即可能存在替代作用,也可能存在協同作用,替代或協同作用對企業創新帶來怎樣的影響是值得學術界和實務界認真思考的問題。
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在理論與實證研究中并沒有形成一致結論。經典代理理論認為,股權激勵通過賦予管理者剩余收益索取權,緩解了經理人與股東之間的代理問題(劉寶華和王雷,2018)[3],股權激勵將高管薪酬直接與股價相連,促進管理層與股東風險偏好的趨同,通過提高企業風險承擔水平增強企業創新能力。基于行為代理理論的研究卻認為,股權激勵提高了管理層可變薪酬的占比,增加了其可感知的風險,加劇了管理層的風險規避傾向,從而減少研發投入等創新活動(陳文強等,2020)[4],管理層甚至會通過盈余操縱等機會主義行為實現激勵收益,從而損害企業的創新(Abernethy等,2015)[5]。
反收購條款是企業防止公司控制權轉移尤其是敵意收購的一種重要措施。設置反收購條款對企業創新具有不同的影響。一方面,反收購條款可以提高管理層的議價能力,抑制市場短期行為,緩解市場壓力帶來的管理層短視(Chemmanur和Tian,2018)[6],當管理層不受外界干擾專注企業長期價值時,公司就會開展創新活動。另一方面,由于反收購條款阻礙了外部控制權市場的約束作用,降低了公司治理水平,引發管理層的道德風險,使管理層失去創新的動力(Bebchuk和Cohen,2005)[7]。已有文獻對反收購條款與企業創新之間的關系尚無一致結論,有待更進一步的實證檢驗。
股權激勵某種意義上為高管和核心員工致力于創新項目提供了一種內部保護機制,但也可能引發激勵對象的自利行為。反收購條款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外界敵意接管的干擾和威脅,使企業專注研發創新,但也存在誘發管理層道德風險的可能。那么在實施股權激勵計劃的公司中設置反收購條款是為企業開展創新活動上了一道雙保險,還是為企業管理層卸責和攫取利益提供便利,從而抑制了企業創新?本文將股權激勵、反收購條款與企業創新納入統一的分析框架對此問題展開研究,突破以往文獻分別研究三者之間關系的局限。通過考察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以及反收購條款的調節作用,對股權激勵及反收購條款的治理作用有更清晰和全面的認識,為合理應用股權激勵和規范反收購條款提供理論依據和政策參考。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一)股權激勵與企業創新
從理論上講,一方面,股權激勵可能會促進企業創新。依據最優契約理論,股權激勵合約將激勵對象尤其是高管與股東的利益趨于一致,緩解了經理人與股東之間的代理問題,促使激勵對象勤勉盡責,從而對企業創新有正向激勵作用。股權激勵契約設置的行權有效期較長且激勵對象必須在行權等待期后才能行權,這使激勵對象可以避開短期業績的干擾,鼓勵激勵對象關注企業的長遠發展,投入到長期性的創新研發工作中去(石琦等,2020)[8]。另外,股權激勵收益曲線的凸性結構具有看漲期權的性質,在股價下行時能夠保護激勵對象,而在創新成功、 股價上漲時又可以實現豐厚的回報,從而有利于激勵對象承擔風險,進而增加創新的動機(Chang等,2015;郭蕾等,2019)[9,10]。另一方面,股權激勵也可能抑制企業創新。目前大多數公司采取的是業績型股權激勵,設置了業績考核條件。行權業績考核使得薪酬—業績關系在業績目標值處出現跳躍(劉寶華和王雷,2018)[3],因此,將激勵對象的收益與業績掛鉤可能導致激勵對象尤其是管理層過于關注公司的短期業績,忽略對企業創新活動的投入。另外,根據管理層權力理論,股權激勵合約中行權條件設置過于寬松,使得股權激勵變成了一種市場為高管送福利的制度(吳育輝和吳世農,2010;肖淑芳等,2013)[11,12],導致股權激勵計劃的激勵扭曲(鄭志剛等,2021)[13]。為獲得行權資格,管理層會放棄研發投入等長期投資,甚至可能進行盈余操縱平滑利潤以滿足行權條件(謝德仁等,2019)[14]。基于以上分析,關于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本文提出第一個競爭性的研究假說:
假說1a:實施股權激勵計劃能夠促進企業創新;
假說1b:實施股權激勵計劃抑制了企業創新。
(二)反收購條款的調節作用
從現有研究結果看,反收購條款的設置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并沒有最終的定論。部分研究發現,反收購條款在并購中增強了管理層的談判能力,降低企業被惡意收購及管理層被解雇的風險。當經理人遠離來自短期股票市場投資者的壓力時,會傾向于將公司資本和資源投向為公司帶來長期價值的創新項目(Chemmanur和Tian,2018)[6]。Chemmanur和Jiao(2012)[15]構建了理論模型,證明反收購措施能夠緩解企業管理層的短視行為,促使管理層從事長期創新項目,而不是投資短期實現超額利潤的項目。但也有學者研究指出,反收購條款削弱了控制權市場的懲戒作用,為維護管理層利益提供了便利,表現為“塹壕效應”(Khelifa和Yang,2019)[16]。反收購條款的設置,降低了控制權市場對管理層低效率的懲戒作用,從而加劇管理層與股東的代理沖突,不利于企業創新(Cremers和Ferrell,2014)[17]。
在實施股權激勵計劃的企業中設置反收購條款是促進還是抑制企業創新需進一步考察。如果股權激勵緩解了代理問題,促使管理層專注企業長期價值,同時反收購條款的設置降低惡意收購的威脅,減少控制權市場壓力帶來的管理層短視行為,則股權激勵和設置反收購條款為企業開展創新活動上了一道雙保險,能有效促進企業創新。如果股權激勵成為管理層攫取私人利益的工具,導致管理層過于關注公司的短期業績,忽略對企業創新活動的投入,同時反收購條款失去了控制權市場對管理層低效率的懲戒作用,為保護管理層私利提供了便利,則在實施股權激勵計劃的公司中設置反收購條款反而為管理層提供了過度保護,不利于企業創新活動的開展。如果股權激勵和反收購條款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方向不一致,則最終對企業創新影響的效果取決于雙方力量的對比。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第二個競爭性假說:
假說2a:反收購條款正向調節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影響;
假說2b:反收購條款負向調節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影響。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2006—2017年滬深兩市上市公司為原始樣本,選取該樣本區間的原因如下:中國證監會于2005年底發布并于2006 年初開始實施《上市公司股權激勵管理辦法(試行)》,另外自2006年《上市公司章程指引》出臺后,各上市公司對公司章程進行了修訂。故而本文的數據從 2006 年開始(2007年各上市公司陸續公布新的公司章程,因此,在考察反收購條款的調節作用時,反收購條款的數據起始于2007年)。而2017年是基于已獲得數據能衡量企業專利產出的最近一年。本文對樣本做如下處理:(1)剔除ST、ST*及金融類公司;(2)對多次實施股權激勵的公司,因為實施年份不同,每次實施都視為一個獨立樣本。最終得到42038個公司一年度觀測值。反收購條款數據的獲取是通過深圳證券交易所和上海證券交易所下載各個公司章程后手工整理得到,股權激勵及其他相關數據均來自國泰安數據庫。為減輕極端值影響,所有連續變量均在1%和99%分位進行了縮尾處理。
(二)變量定義
1. 被解釋變量。考慮數據的可得性,國內學者主要從研發投入、專利申請及專利授予三個方面度量企業創新。相較于研發投入,專利產出更能直接、客觀地刻畫企業創新成果,因此,本文選擇專利產出作為企業創新的衡量指標。相比于專利授予時間的延遲,專利申請時間更接近于專利的實際產出時間,而且比授予日期更能體現企業的實際創新能力。因此,本文借鑒田軒和孟清揚(2018)[2]的研究,用上市公司及其子公司、聯營公司等每年申請的專利數量作為對上市公司創新產出的衡量。考慮到創新產出的時滯性,分別用基準年后一年和后兩年的專利申請數量度量創新產出結果。借鑒相關領域研究的一般做法,本文用專利申請數量與1的和的自然對數來度量企業創新。
2. 解釋變量。主要的解釋變量涉及股權激勵和反收購條款。股權激勵設置為虛擬變量,即上市公司當年處于股權激勵有效期內,取值為1,否則為0。反收購條款通過對上市公司章程關鍵詞搜索手工搜集并整理而得。首先,本文從深圳證券交易所和上海證券交易所下載所有上市公司2007—2017年的上市公司章程。其次,參考現有關于反收購條款的相關文獻,結合我國上市公司章程內容,將錯列董事會條款、董事提名權時間限制條款、董事提名權股份限制條款、提案權條款、累積投票制條款、絕對多數條款以及反惡意收購條款作為反收購條款的內容。最后,通過關鍵詞搜索記錄公司章程中是否采用上述7條反收購條款并匯總條款數目。具體記錄辦法為:搜索關鍵詞“更換”,若公司章程中規定每次只能改選董事會部分董事,如只能更換1/3或1/4董事,則該公司采用了錯列董事會條款。搜索關鍵詞“候選人”,若公司章程中規定只有持有股份達到一定時間(比如90日或180日)以上的股東才有權提名董事候選人名單,則該公司采用了董事提名權時間限制條款;若公司章程中規定股東持有本公司股份比例高于3%才能提名董事候選人名單,則該公司采用了董事提名權股份限制條款。搜索關鍵詞“提案權”,若公司章程中規定只有持股3%以上的股東才有資格提出議案,則該公司采用了提案權條款。搜索關鍵詞“累積投票”,若公司章程中規定了累積投票制度,則該公司采用了累積投票制條款。搜索關鍵詞“特別決議”,若公司章程中規定股東大會作出重大事項決策必須由出席股東大會的股東所持表決權的 2/3 以上通過,則該公司采用了絕對多數條款。搜索關鍵詞“惡意”,查詢公司章程中是否有“金色降落傘”“毒丸計劃”及“雙重股權結構”等類似的安排,若有,則該公司采用了反惡意收購條款。公司章程中采用了某條反收購條款,則記錄為1,否則為0,最后匯總反收購條款的數目,取值范圍為0—7。
3. 控制變量。參考已有關于股權激勵、反收購條款及企業創新的相關文獻,本文控制了企業規模、企業盈利能力、資產負債率、企業成長性、企業賬面市值比、企業年齡、企業資本密集度、企業股權集中度、機構投資者持股、企業董事會規模、企業獨立董事占比、企業是否存在兩職合一現象以及企業產權性質。所有變量的具體定義見表1。
(三)描述性統計
表2給出了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企業創新產出的差別非常大,樣本范圍內,專利申請最大值達到20107(股票代碼000333的美的集團),最小值為1(這里僅統計的是存在專利申請數量的樣本,在穩健性檢驗中,依據現有部分文獻的做法,本文將沒有公布專利申請的企業專利數量設置為0)。實施股權激勵計劃的樣本占比為8.2%。反收購條款的均值為3.91,最小值為2,這是因為累積投票制和特別決議已經寫入了《公司法》中,樣本期間內的所有公司的公司章程中均包含這兩項條款。另外,只有極個別公司在某些年份的公司章程中沒有提案權條款。換句話說,絕大多數企業在公司章程中設置了至少3項反收購條款(為消除共有因素的影響,本文用扣除這3項之后的反收購條款數目進行穩健性檢驗,檢驗結果不改變反收購條款對企業創新的影響)。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影響
本部分采用3種方法進行多變量回歸。第一種是ols基準回歸模型,第二種是面板數據固定效應模型,第三種是PSM+DID模型。在對面板數據進行回歸時,本文利用Hausman檢驗判斷應該采取固定效應模型;在利用PSM+DID模型中,先為實施股權激勵樣本的處理組,一對一匹配未實施股權激勵的控制組樣本,需要說明的是,這里采取的匹配方式為按年匹配,即以公告實施股權激勵的年度為參照點,依據上文中提到的控制變量匹配參照點前一年度的未實施股權激勵的公司,使得股權激勵公司和配對公司的行業、年度、公司特征無顯著差異。實施股權激勵公司賦值為Treat=1,匹配的未實施股權激勵的控制公司賦值 Treat=0;實施股權激勵的公司實施后賦值 Post=1,實施前賦值 Post=0。Treat×Post 的系數為實施業績型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影響。
表3報告了多變量回歸結果。在ols基礎回歸模型中,實施股權激勵計劃的企業創新產出明顯提高,不管是實施股權激勵計劃后一年還是后兩年,專利申請數量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高于未實施股權激勵計劃的企業。通過面板固定效應回歸同樣得出股權激勵促進企業創新的結論,EI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21和 0.084,并至少在5%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說明實施股權激勵計劃后一年和后兩年企業的專利申請總數較未實施股權激勵計劃的企業相比,分別提高了2.1%和8.4%。從PSM+DID回歸模型Treat×Post系數可知,在控制內生性之后,股權激勵仍然至少在5%的統計水平上顯著高于匹配后的非股權激勵樣本。實證結果支持了假說1a。
(二)反收購條款的調節作用
為進一步緩解反向因果及遺漏變量所帶來的內生性問題,本部分采用了工具變量兩階段回歸方法。我們用同行業其他上市公司上一年實施股權激勵的均值構建股權激勵的工具變量,這一工具變量的選擇是基于這樣一種考慮,公司在實施股權激勵計劃時往往會參考同行業實施情況,同時同行業其他公司的實施計劃并不會對本公司創新能力產生影響,滿足工具變量選擇的外生性。同理,本文以同行業其他上市公司上一年公司章程中設置的反收購條款數目的均值構建反收購條款的工具變量。行業內收購是最常見的收購方式,公司在設置反收購條款時也會參考同行業反收購條款的既有水平,而同行業其他公司的反收購措施通常不會影響本公司的創新水平。我們對工具變量進行識別不足及弱工具變量的檢驗,證明工具變量的選擇是有效的。
表4報告了回歸結果。在公司章程中設置反收購條款負向調節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交乘項(EI[×]antinum)系數在所有回歸方程中均為負值且至少在10%的統計水平下顯著,說明在實施股權激勵計劃的企業中設置的反收購條款數目越多,對企業創新的抑制作用越明顯,這意味著反收購條款并沒有使企業專注研發創新,反而阻礙了外部控制權市場的約束作用,使外部控制權市場的懲戒機制失靈,降低了公司治理水平,為企業管理層提供了過度保護,引發管理層的道德風險進而不利于企業創新,即反收購條款負向調節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驗證了假說2b。
(三)穩健性檢驗
本文還從兩個方面做了穩健性檢驗:第一,參考現有文獻通常的做法,將專利缺失值補充為0,再次檢驗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及反收購條款在其中的調節作用;第二,因為絕大多數企業都設置了累積投票條款、絕對多數條款及提案權條款,為消除共有因素的影響,用扣除這3項之后的反收購條款數目進行穩健性檢驗,檢驗結果對研究結論沒有實質性影響。穩健性檢驗的結果未列示,留存備索。
五、進一步的企業異質性分析
根據前述分析,整體上來說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有促進作用,加入反收購條款反而削弱了這種促進作用,但上述分析并沒有區分企業異質性,一個自然的問題是股權激勵對異質性企業是否存在同樣的創新激勵效應,反收購條款的調節作用在不同企業中是否有差異?本部分分別從不同的市場競爭程度、不同的股權分散程度及不同的高管風險偏好三個方面對主要結果分情景分樣本進行分析,觀察股權激勵效果及反收購條款調節作用的差異,從而進一步探索股權激勵和反收購條款對企業創新影響的有效條件以及與外界環境的關系。
(一)不同市場競爭程度
一般來說,企業面臨的市場競爭環境越激烈,企業越重視創新,創新是企業在激烈競爭環境中生存和發展的重要驅動力。股權激勵從企業內部激發高管和核心員工的創新積極性,反收購條款則能避開外部資本市場的惡意收購,使管理層將更多精力投入到研發創新上。因此,股權激勵更能促進處于激烈競爭市場環境的企業的創新能力,而反收購條款的負向調節作用相對更弱甚至不存在。相反,市場競爭程度小的企業本身可能存在壟斷利潤,對創新的積極性不高,反收購條款的設置為管理層的卸責甚至攫取私人利益提供了便利,對企業創新的負向調節作用更為明顯。本文根據赫芬達爾指數HHI將樣本分為高市場競爭程度企業和低市場競爭程度企業。HHI越大,產品市場競爭程度越小。
表5報告了回歸結果。從股權激勵EI的回歸系數可知,股權激勵總體上對處于不同市場競爭環境下的企業的創新能力均有促進作用,但從括號中的T值看,股權激勵對高市場競爭程度企業創新能力的影響相對更強。交乘項(EI[×]antinum)的系數全部為負,但只有低市場競爭程度組顯著,充分說明反收購條款對市場競爭程度小的企業的負向調節作用更顯著。在實施股權激勵的市場競爭程度小的企業中增設反收購措施為管理層的道德風險創造了條件,不利于企業創新。
(二)不同股權分散程度
二級市場收購股票是資本市場并購的一種重要方式。股權分散程度越高,因為缺乏大股東的制衡,二級市場收購股票從而變成控股股東相對越容易。而當公司股權分散程度較低,存在一股獨大或者幾家股東分權控制的情況,則企業不至于輕易地成為惡意收購目標。因此,在股權分散程度高的企業中設置反收購條款能有效緩解被收購尤其是惡意收購的風險,使管理層免受外界資本市場干擾,專注企業長期發展,反收購條款對企業創新的負向調節作用會減弱。相反,股權集中度高的企業本身就不容易成為惡意收購的對象,再加上反收購條款的作用,容易對管理層職位形成過度保護,導致管理層的懶惰和卸責,進而抑制企業創新活動。借鑒現有文獻的做法,用1減去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的平方和表示股權分散程度,該值越大,表明股權分散程度越高。本文依據中位數將股權分散度分成兩組。
表6報告了回歸結果。如果單獨考察股權激勵的創新效應,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并不受股權分散程度的影響,無論是高股權分散程度組還是低股權分散程度組,股權激勵至少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提升企業創新產出水平。綜合考察股權激勵和反收購條款對企業創新的影響發現,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不變,但反收購條款的負向調節作用主要體現在股權分散程度低的企業中。因此,在股權分散程度低的企業中設置反收購條款,不利于企業創新。
(三)不同高管風險偏好
股權激勵使高管薪酬直接與股價掛鉤,能促進高管更多地承擔風險。對于高風險的創新活動,風險偏好程度高的管理層會比風險偏好程度低的管理層表現出更大的熱情,對于創新活動帶來的未來收益則表現出更高的期望,所以他們會更有動力增加創新投入,從事更多的創新活動。但是,創新活動的長期性和高不確定性導致創新活躍的企業反而容易成為并購尤其是惡意收購“青睞”的對象,在管理層風險偏好程度高的企業中設置反收購條款,起到穩定管理層團隊的作用,能使管理層免受惡意收購的威脅,緩解控制權市場壓力帶來的管理層短視行為,反收購條款調節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負向作用相對較弱。相反,如果管理層風險偏好程度較低,本身從事創新活動的意愿不強烈,反收購條款又進一步弱化了外界控制權市場對管理層職位的威脅,易導致管理層的偷懶和卸責行為,更不利于企業創新,即在高管風險偏好程度低的企業中,反收購條款的負向調節作用更為明顯。本文參考現有文獻的做法,用風險資產占總資產的比重來衡量高管風險偏好,用符號MRP表示,即MRP=(年末高管平均持股數量×年末收盤價)/(年末高管平均持股數量×年末收盤價+年末高管平均貨幣薪酬)。依據MRP的大小,將樣本分成高管風險偏好程度高和高管風險偏好程度低兩組。
表7報告了實證結果。總體上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產出的促進作用不受高管風險偏好程度的影響,只有高管風險偏好程度低的組中股權激勵實施后兩年的專利申請沒有明顯提高,其余均至少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有效提高企業專利申請數量。但從交乘項EI[×]antinum的回歸系數看,反收購條款的負向調節作用主要體現在低高管風險偏好程度的企業中,與前述的分析一致。
六、研究結論與啟示
本文基于我國A股上市公司數據,立足中國資本市場環境,從企業創新的角度驗證股權激勵的激勵效果及反收購措施在其中的調節作用。通過實證研究發現,股權激勵顯著提高了企業創新產出水平,而在公司章程中設置反收購條款卻負向調節了股權激勵對企業創新的促進作用。通過面板固定效應模型、PSM+DID模型及2SLS模型緩解內生性問題后,結論依然成立。為進一步探索股權激勵和反收購條款對企業創新影響的環境條件,本文從市場競爭程度、股權分散程度及高管風險偏好三個方面對主要結果分情景分樣本進行分析,觀察股權激勵效果及反收購條款調節作用的差異。結果發現,股權激勵的正面創新效果在各個分樣本中依然顯著,但反收購條款的負向調節作用在市場競爭程度低的企業、股權分散程度低的企業以及高管風險偏好程度低的企業中更加顯著。
本文研究具有一定的理論和現實意義。理論上,本文突破現有文獻分別研究股權激勵和反收購條款的創新效應,將股權激勵、反收購條款和企業創新納入統一的分析框架,豐富了股權激勵計劃及反收購條款實施效果的相關文獻,揭示了股權激勵與企業創新產出的內在關系以及反收購條款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在政策啟示上,通過本文的研究結論給出以下建議:第一,股權激勵是一種有效的長期激勵機制,能夠激勵高管及核心員工關注企業長期價值,因此,應引導和鼓勵企業實施股權激勵計劃。盡管我國早期的股權激勵計劃存在較多的福利性質,但隨著股權激勵契約的不斷完善,股權激勵促進企業創新發展的作用將逐漸凸顯出來。第二,反收購措施降低了外部控制權市場的公司治理作用,在實施股權激勵計劃的企業中設置反收購條款為企業高管提供了過度保護,不利于企業創新。第三,市場競爭程度低的企業、股權分散程度低或存在一股獨大現象的企業以及高管風險偏好程度低或風險厭惡的企業在公司章程中應謹慎設置反收購條款。總之,引導和鼓勵更多企業實施有效的股權激勵,盡量少設置反收購條款以發揮外部控制權市場的監督和懲戒作用,有助于增強企業創新的內生動力,尤其在外部不利環境及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能夠有效促進經濟的健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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