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在江湖


人的選擇不該受困于“應該”二字,天下沒有什么做法是應該的,只有你愛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吳敏霞被認為是繼高敏、伏明霞、郭晶晶之后的中國第四代“跳水皇后”,然而在成績上,她又超越了所有的前輩。17年,26個冠軍,吳敏霞可謂是“中國體育夢之隊”里的超長待機選手。她還是全世界唯一一個連續四屆問鼎奧運會的女子雙人3米板跳水運動員,也是中國第一位獲得5枚奧運金牌的女選手。
然而,條件如此優越的吳敏霞,2017年退役之后回歸家庭,幾年時間都不曾露面。直到2019年底,她的身影出現在抖音上,這時人們才知道,“5金傳奇”奧運冠軍居然破圈當了視頻博主。運動健身知識科普,她做起來駕輕就熟,鏡頭感、專業度都拿捏得綽綽有余。
在跳臺上,吳敏霞用嫻熟的技術掌握著自己的名次;退役后,她選擇嫁人、轉行,只聽從自己的心。
幸福就是,沒人比你更懂我
上一次與吳敏霞相見,還是在去年的某時尚典禮上。一襲修身的白色雪紡長裙,一頭恰到好處的自然卷發,修長曼妙的身材展露無遺,微微頷首間,盡顯女性的嫵媚與風情。接受記者們的提問也得體大方、滔滔不絕,恍惚間,險些忘了她曾是八面威風的“跳水皇后”,也忘記了她曾是那個面對媒體采訪時悄悄抿嘴,總是把話筒遞給師姐的內斂女孩。
“我翻過的跟頭,比說過的話還多。”幾年前,吳敏霞是這樣描述自己的。而現在的她自信、外向,不再“惜字如金”,把這一切悄悄扭轉的“魔術師”,正是她的先生張效誠。
這一段奇妙的緣分,開啟于吳敏霞人生的第一場奧運會—北京奧運會。彼時正在做賽前準備的她,外表雖然如泳池里的水般波瀾不驚,但內心早已像彈動的跳板般七上八下。輪到她起跳的幾分鐘前,廣播里正在播報運動員名字,當聽到“吳敏霞”時,她突然覺得這個鏗鏘有力的聲音神奇地撫平了自己的緊張。她好奇地望向報臺一個隱約的身影,那時她還不知道,這個身影就是將來要陪她度過余生的張效誠。
那天,被臨時拉來報幕的張效誠還是個播音實習生,但他一直關注著吳敏霞。在他心中,吳敏霞沉穩、內斂又努力,完全是他喜歡的樣子。經過打聽,他知道吳敏霞從小身體素質不夠好,血色素低、胯關節先天不足,差點兒被隊里勸退。進入國家隊后,高強度的訓練與比賽造成的拉傷,使得吳敏霞干脆成了“玻璃人”。可即使這樣,她卻更加不服輸,為了能留在隊里,她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張效誠偷偷要到了吳敏霞的手機號碼,卻一直沒有機會聯系她,進一步接觸她。
那兩年,吳敏霞的日子并不如意,在后來的比賽中總是出現失誤,最慘的是在2010年的比賽中,起跳后直接摔倒在跳板上,得了零分。那晚,她把自己關在宿舍里抱著被子痛哭,這時卻收到一條陌生短信:“你還好嗎?”短短的4個字,透露著對方深切的關懷,發件人正是“潛伏”許久的張效誠。“本來我準備發一大段話安慰心中女神,但又覺得此情此景,贅述的語言蒼白無力,刪了又寫,寫了又改,最后千言萬語只匯成4個字。”張效誠回憶起來,依舊很是感慨。
在最艱難的時刻,見到這么一句簡短又充滿溫度的問候,吳敏霞頓時眼淚如注,她知道,此刻這個人懂她。短信一來二往,他們越來越熟,吳敏霞這才知道當年那個“天籟之音”正是張效誠。就這樣,從陌生人到朋友,從朋友再到情侶,一切都是這么理所當然。
因為運動員的身份,吳敏霞和張效誠聯系、約會都只能“地下”進行,無法大大方方地公之于眾。名分,吳敏霞給不了,甚至連最起碼的時間也給不了,這一點張效誠深深明白。轉眼間臨近2012年奧運會,吳敏霞全力以赴積極備賽,她不允許任何事耽誤訓練,泳池、宿舍、食堂的三點一線,日復一日。吳敏霞跟張效誠承諾:再等兩年,一切就能守得云開見月明。2012年夏天,吳敏霞與何姿搭檔,勇奪奧運冠軍。站在泳池邊的張效誠,瘋狂地吶喊著,由衷為女友高興,也對他們即將到來的明天充滿希望。
可是,事與愿違。賽后,吳敏霞經過慎重考慮,認真地對張效誠說:“對不起,我食言了。你愿不愿意再等我4年,我要再去一次奧運會。”張效誠怔怔地看著吳敏霞,欲言又止。他知道這些年她一直心懷抱負,應該成全她,而不是當她的絆腳石,于是他坦然地說:“只要你做了決定,我就會支持你。”
張效誠明白,除了心理上的安慰,他什么忙也幫不了,有時候吳敏霞壓力大,他就盡量不去打擾她;她不開心,他就搜腸刮肚找笑話說給她聽。有了愛情的支撐,吳敏霞更愛笑了,抗挫能力也越來越強。
2016年里約奧運會的女子雙人3米板賽場上,張效誠坐在離跳臺過道最近的位置,時刻緊盯著吳敏霞,手掌捏出了汗。他知道,為了這塊金牌,自己和女友都經歷了漫長的等待。
比賽開始,在輕盈的跳躍、翻騰、屈體中,吳敏霞以全場最高分的一跳,順利奪得女子雙人3米板的冠軍,在奧運的歷史上留下了無比美麗的身影。化繭成蝶,她終于以最出色的發揮迎來了屬于自己的時代。
給太太打工,是最浪漫的事
里約奧運會后,吳敏霞隨即宣布退役,并公開了與男友張效誠的戀情。這對苦戀7年的戀人,終于手牽手走入夢寐以求的婚姻殿堂。
結婚后的第一個難題,就是夫妻倆的工作問題。2017年,吳敏霞當選為上海市團委副書記,這意味著要到上海工作;同時,張效誠卻在北京擁有一份鐵飯碗,這讓兩人犯起了難。最終,張效誠堅持:夫妻就得同呼吸共命運,絕對不分居,一定要在一起。他放棄了自己的鐵飯碗,來了上海。
退役后的吳敏霞,心里空落落的,很是無所適從,連睡夢中都是自己訓練、比賽的場景。原本以為這是退役后遺癥,慢慢習慣就好,可即使工作排得滿滿當當,卻還是依然無法割舍跳水情結,生活作息、習慣用語無不是2016年以前的樣子。
一個從前把生活的全部都奉獻給跳水事業的女人,退役后的無所適從可想而知。想要再度啟程,她很無奈,不知道從何處著手。
好在張效誠懂她,他明白妻子現在心里的失落在于找不到自己的價值感。之前,她為國家奉獻了20余年的“前半生”;如今,她又要為了小家奉獻“后半生”,如果社會這個“大家庭”能需要她,是不是會讓她更加自信、開心一些?張效誠鼓勵吳敏霞嘗試新的領域,往新媒體方向發展,作為公眾人物,分享自己擅長的領域和喜歡的事物。
意見一提出,立刻遭到了吳敏霞的“彈劾”—一個內向的人怎么在鏡頭里談笑風生?一個害怕鏡頭的人如何落落大方地分享自己的故事?“剛開始,最難的還是身邊環境和工作內容的改變,從跳板到鏡頭,我需要做很大的突破。內心真的怕到不行,全靠誠哥的鼓勵與支持。”
張效誠知道讓妻子接受鏡頭很難,萬丈高樓平地起,還要一點一滴地試探與練習,先拿自己開刀吧!于是,本職播音主持的他開始在家埋頭學習新媒體的運營規則,如何創作、如何剪輯,廢寢忘食。吳敏霞看到老公的用功刻苦,也開始對新媒體有了好奇心。有一天,張效誠把自己創作、拍攝、剪輯的一個段子給她看,她笑得合不攏嘴,開心極了。張效誠趁機再次開導:“老婆,你行的,有我給你打工呢!”
吳敏霞有點兒退縮,但看到張效誠也是從零學起,“破圈”上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體驗下呢?
吳敏霞決定試試。可是第一次對著鏡頭,由于太過緊張,她不由得說話哆哆嗦嗦,手也不知道往哪放,一臉大寫的尷尬。張效誠走過去,像哄小孩似的輕輕摸她的頭,讓她再錄制一次。“誠哥說,要有‘對象感,就是把鏡頭當成他。頓時我就覺得很安心。他的鼓勵很重要,要是我還不敢錄的話,他會先給我展示一遍,告訴我應該怎么做,給我做示范。漸漸地,我越來越可以接受這樣的‘被迫營業了。”
就這樣,張效誠一遍遍教,吳敏霞一遍遍學,有時候吳敏霞鬧點小脾氣,張效誠也耐著性子,像教孩子一般不斷地引導、打氣。錄制之后還會復盤哪里做得好,哪里稍有遜色。
為了讓吳敏霞在鏡頭前找回“王者霸氣”,張效誠找來一位“老朋友”幫忙。有一天,吳敏霞剛進拍攝棚就呆住了,怎么多出一個跳板?張效誠解釋說:“我只看到你在跳板上最有自信,我們今天的錄制就在跳板上進行,好不好?”
吳敏霞凝視著這位“老朋友”,過往的一切涌上心頭,望著老公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那天,她在跳板上彩排、錄制,竟然口齒清晰、語調自然,連肢體動作也逐漸自然起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吳敏霞的狀態越來越好,“主播”味兒也更濃,她積極堅持日更,教授大家健身、減脂的秘訣,僅僅幾個月時間就積累了200多萬粉絲。
“其實我后來發現,人生里那些‘你應該做什么的指點,不會對你的選擇負責,而你的選擇也不該受困于‘應該二字。天下沒有什么做法是應該的,只有你愛什么、你想要做什么。”吳敏霞自信地說。
“奧運冠軍老公”是他的勛章
當抖音號的運營步入正軌,吳敏霞面對鏡頭也越來越得心應手時,張效誠開始思索更遠的路。他知道妻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夠發揮余熱,最大程度地宣傳奧林匹克體育精神,那該如何把妻子的想法與現有的渠道接軌,繼續實現“小家、大家、國家”的愿望呢?
張效誠又開始絞盡腦汁地思考,理清千頭萬緒,助力妻子現在的事業。“結婚以來,‘奧運冠軍的老公對我來說不是貼標簽,而是最高的勛章。把妻子這么多年來的努力發揚光大,是我一直鞭策自己的理由。”
2018年底,他們迎來了女兒的降臨。張效誠是西安人,所以女兒小名取為“西西”。有了西西之后,為了讓妻子更安心地工作,張效誠又成了育兒主力,負責教孩子說英語、給她講故事、陪她做游戲,所有教育的活兒他都攬下。
一個動一個靜,一個急一個慢,結婚這么多年,張效誠與吳敏霞還是恩愛如初。張效誠分享了自己這些年與吳敏霞相處的“三字秘訣”,那就是“靜、試、皮”。
雖然他們幾乎沒吵過架,但是難免會有生氣的時候,第一時間先冷靜冷靜,然后他就會裝作不經意地提一些其他的事情,主動找話題,“試”著跟妻子建立連接。要是她還不理,他就會拿一些她平時喜歡吃的小零食或主動下廚“勾引”她。有一次,因為一些家務問題有了點兒小摩擦,張效誠左看右看沒轍了,就在吳敏霞面前來回走,動動這里、摸摸那里,“皮”一下換取她的注意力。吳敏霞雖然瞪著他,但氣已經消了一半。
人們一直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個默默付出的女人,但其實,幸福的女人的背后,也一定有個愛她如寶的男人。
從2001年第一次獲得世錦賽女子雙人3米板的冠軍,到征戰2016年里約奧運會,成為“奧運5金王”;從當年在3米板上無數次的翻騰跳躍,到現在為了短視頻科普選題“肝”到頭禿;從10年前的傳奇運動員,到如今果斷轉型當視頻博主……
她沒有成為豪門闊太,沒有銷聲匿跡,她在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著屬于自己的路。這一路上,有張效誠在堅定陪伴,“給太太打工”就是他最浪漫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