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羊的羊

一

屬羊的命不好

媽媽拼命護著

可我屬羊偏偏愛這種動物

天性的善藏于憂郁的眼神

相信天空和綠草，以及清澈的水源

存在于心中最隱蔽的地方

詩歌是有缺口的，信念也是

當烏云蓄含了水汽

一場大雨痛痛快快地下

雨水中植物的葉子閃閃發亮

將時光對命運的饋贈轉化為

一對兒倔強生長的犄角

任荒原的風從四面沖撞

屬羊的人手持桃枝

不停地把露水灑向過路的人

不停地遇到好人和好感情

不停地與厄運為敵

不停地因深愛

而長出溫暖的皮毛

二

懷著雨水的女人

甘愿為愛她的那個人

死心塌地

生出閃電和驚雷

夜空絢爛

星光石子般落向湖面

她必須經過他的菜園

捏一捏蕓豆的長鼻子

摸一摸南瓜的圓肚皮

這些新鮮的孩子

一定要給他們安全的姓氏

世界顯得比我的倔強更固執

什么也無法改變的時候

寧愿為了“自由”這個虛詞

而錯過所有

三

屬羊的人就是固執

她愛自己的肋骨，又愛肋骨間的精肉

愛她的皮毛，又愛她的筋腱

她愛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她想保持它們的完整

就像保持一個人的尊嚴一樣

可整個世界都瘋狂了

不斷地剝蝕她的皮肉

啃噬她的骨和筋腱

一切都成為時代的消費品

她仍然相信

她挑釁的角，倔強的蹄

能夠與迎面而來的

一切苦難交鋒

四

我越來越像一只羊

具有了羊的脾氣羊的性格羊的命運

羊是悲愴的

落日挽著遠山的臂膀

河流在大地的懷中呻吟

羊角涂著鮮血成為貴胄的圖騰

屬羊的人在獻祭的禮樂中掏出肝膽

一無所有的人啊

除了你手捧的一掬水

還有什么能使我

伸出下顎

五

寺院的鐘聲清悠

落在濕滑的臺階上

一只姓谷的羊

因激動而幾乎忘記了一切

她認為“希望”是

世間最美好的事物，永不消逝

當被人畫了牛鼻子和韁繩

無辜地被奪去細致柔軟和忍氣吞聲

她用一捆青草和一束谷穗

養出厚實的白羊毛

來護住她低頭吃草

不辨風向的擰脾氣

六

中年的羊，有梅雨時節的凝重

我立在高冷的對流層

以俯視對待蒼茫

不慎成了一只有潔癖的羊

眼睛有了顯微鏡的功效

鼻子像過濾器

尖酸、刻薄

對品行挑剔的毛病愈重

從前不愿意同行的人如今離得更遠

世界本來就殘缺

不能忍受的事物越來越多

患上潔癖的羊是痛苦的

不能視而不見

也做不到眼不見為凈

屬羊人的痛苦來自于

對這個世界的無能為力

七

可能是露水里的昆蟲

可能用振翅吸引同類

可能誤入歧途被太陽曬干

可能是爬行的

可能是兩棲的

可能足夠身體龐大

可能已經滅跡

可能有一身迷彩的衣裳

可能有多重面孔

可能瞬間出擊

可能緩緩展翅，散發奇異香味

死后能夠重生

可能我不是我

是另外的我生下我

是組裝的，拼湊的，縫制的

是培養箱中異變的

是我的抗體

我遍布我

并拆穿我

（晨陽，原名谷曉軍，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詩歌散見于《詩選刊》《延河》《河北日報》等報刊，作品收錄《河北青年詩典》《2018中國詩歌排行榜》等。）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