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月輝,張 慶
近年來,隨著我國體育事業、體育產業的快速發展,我國專業運動員在重大體育賽事中取得了優異的成績,產生了越來越大的社會影響,其商業活動也日益增多,這對開發體育無形資產、實現運動員自身價值、促進我國體育事業發展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但隨著經濟體制的轉型,我國專業運動員的管理也將面臨新的環境,運動員日益增長的物質利益需要與當前“不平衡、不充分”的管理制度間的矛盾日益突出,從而引發一系列的利益糾紛屢見不鮮。因此,當前經濟體制轉型下,政府如何切實保障國家、集體和運動員的利益,又能兼顧競技體育市場化的發展需要,當屬亟待解決的問題。基于此,本文運用結構化理論相關概念對當前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問題進行探討分析,以期為進一步推動我國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市場發展提供理論參考。
20世紀80年代,英國著名社會學家安東尼-吉登斯提出了結構化理論,此理論主要講述了社會結構與人的能動性之間的關系,它不僅強調了能動者的主體地位和社會結構的客體地位,更強調了能動與結構兩者之間相互制約而形成的關系。吉登斯在結構化理論中將“結構”定義為是能動者在社會關系中反復涉及的規則和資源。那么一來,結構化理論主要就圍繞能動者(行動者)、規則和資源等三個概念構建起來的。
吉登斯認為“結構”不僅僅是指社會生產系統和再生產中包含的規則,還指其擁有的資源,社會的結構也并非外在于個人行動,而是由規則和資源共同構成。首先,規則具有兩方面的特性,一是裁決性的,所謂的裁決性主要體現在實踐活動中,對行動者的活動進行控制和制約的能力。二是解釋性的,即指在一個情景下毫無疑問具有正確性的知識庫和知識框架的構成。資源是行動者用來處理事務的工具,即使有很暢達的規則來指導行動,還得需要處理事務的能力,這種能力就需要擁有資源。資源具有兩種調集類型:一是權威性資源,指對人自身產生控制的各類能力的轉換;二是配置性資源,指對物體、商品或者物質現象產生控制的能力,或者更準確地說,指各種形式的轉換能力[1]。資源的擁有產生權力,但它并非權力,它是權力得以實施的媒介和前提。權力是依托于支配性結構的存在,所謂的支配性指的是對人或者事物的引導和控制,它是權利起作用的基本表現方式,權力的發揮只有在被支配對象按照支配對象的要求方法去做了,才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其中“權威性資源”是實踐的工具手段,它所提供的是人對人的控制或支配能力,體現了人與人之間的政治關系;“配置性資源”也是實踐的工具手段,它所提供的是人與物質世界的控制與支配能力,因而體現了人與物質直接的經濟關系;規則和資源是相互依存、互相制約的存在,當擁有資源產生權力后,還需要規則來指導行動,以此穩定確保整個社會結構的穩定運行(如圖1所示)。吉登斯認為權力的產生是資源的擁有,實踐控制規則的設置,它所提供的是行動者在社會活動中用意識手段去實現裁決和溝通的能力,因此體現出人與人之間的意識關系,并以此意識制約著人類社會實踐活動中的重要方式[2]454。

圖1 社會關系結構模態示意圖
專業運動員是指以國家和各級政府財政投資為物質資本主要投資形式,以執行國家和政府體育部門所制定的競賽計劃,以實現國家和各級政府競賽目標為目的的競技體育舉國體制下的運動員[3]。人力資本作為社會的一種形態,與物質資本相同,也存在著產權歸屬問題。但與物質資本不同的是,人力資本蘊含于人生命本身,人的本體則是人力資本的載體,使人力資本區別于物質的最大的特點是,人力資本具有主觀能動性和主動逐利性[4]。專業運動員人力資本則是指其擁有的競技水平、運動技術、技能、體能、聲譽、名望、影響力等一切具有經濟價值的體育資源的總稱。我國現行的專業運動員人力資本的形成主要是“三級訓練網”模式下形成的,是以“思想一盤棋,組織一條龍,訓練一貫制”為指導方針,包括以體育傳統學校和中小學運動隊為代表的初級訓練形式,以體育運動學校和業余運動體校為代表的中級訓練形式,以國家集訓隊和各省專業隊為代表的高級訓練形式,建立的一種層層銜接的運動員培養體制。
吉登斯認為,能動者是指“能夠實施一系列具有因果效力的權力,包括那些影響他人所實施之權力的權力,如果一個人喪失這種改變的能力,那就不能稱其為能動者”。隨著我國體育社會化程度不斷提高,體育投資主體多元化,利益多元化的趨勢日益明顯,運動員這一屬性的人力資本在市場經濟多元投資主體的訴求下逐漸被重視起來,使得將自身的無形資產利益化趨勢也隨著加強,導致針對運動員人力資本這一范疇的掌握,由國家能動者轉化為運動員能動者。王茜,王家宏(2019)[5]依據我國不同培養模式下運動員投資主體的差別,將我國運動員培養模式分為“計劃型”運動員和“融合型”運動員,第一種是“計劃型”培養模式,是以政府為主導,體育行政系統為主體來配置資源的一種培養模式;第二種是“融合型”培養模式,此模式是在市場化運行機制與計劃經濟管理體制過渡中產出的。當前,政國家為能動者,掌控著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的衍生,其主觀能動性主要表現在對體育發展的宏觀目標和專一的運動員管理體制。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中國家能動性的不斷增加是建立在運動員能動性不斷減弱的基礎之上,反之,運動員能動性逐漸加強反而會影響國家的能動性。
隨著市場經濟的過渡發展,我國運動員培養模式也慢慢地由“計劃型”轉變為“融合型”,能動者身份也在發生轉變,以及多元投資主體的介入,使得運動員無形資產的開發變成了不可訴求的東西,當前,如何將“融合型”運動員這一稀缺性資源合理有序的配置到市場經濟中,將是現階段運動員人力資本市場發展亟需解決的問題。
結構化理論認為,權力是依托于支配性結構的存在,權力只有在被支配對象按照自己的指引和要求去做了,才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支撐支配結構的資源包括權威性資源和配置性資源,這兩種資源是相互制約、相互依存的。運動員人力資本產權的歸屬影響著其產權主體配置效率,產權的有效配置是建立在其合理的產權歸屬之上的,產權的歸屬是靜態的產權劃分,配置是動態的產權交易,兩者之間是一個承上啟下相互協同的關系[6]。因此,以下將從政府、運動員和市場三個層面分析當前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所存在的問題。
美國學者約瑟夫曾指出,“確立預期的能力往往與無形的實力資源相關,如有吸引力的文化、政治價值觀和政治制度、被視為合法的或有道義威信的政策等”。舉國體制實施以來,政府利用行政手段長期掌握著絕對的“權威性資源”,倡導“唯金牌論”的體育管理制度,管理制度的基本類型是以制度的分類為基礎:一方面,不同制度類型表明其不同制度含義與制度邊界;另一方面,通過制度類型的確立可以進一步明晰制度的權益與功能[7]。傳統計劃經濟中,國家作為能動者將運動員看作客體牢牢控制,另一方面運動員還要完全聽從依賴于國家,離開了國家,他們的日常訓練、吃穿住行都無法得到保障,當前我國退役運動員就業保障問題仍存在擔憂。
隨著我國社會經濟體制的變革,計劃經濟時期形成的傳統運動員管理體制、運行機制與社會經濟體制大變革下的市場發展需要以逐漸不相適應,市場經濟的發展需要導致其商業價值、社會影響力逐漸的凸顯,以至于形成了多元投資主體與運動員自身的利益驅動碰撞下,從而引發運動員個人與管理體制之間的矛盾。如“寧澤濤事件”的發生就是典型的個人與國家雙方針對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后的產權歸屬不明確而展開的博弈。現階段,無論是“計劃型”運動員還是“融合型”運動員,國家始終掌握著絕對“權威性資源”,專業運動員是我國競技體育發展過程中的核心生產要素,因此,要在保障好運動員刻苦訓練的基礎上,遵循競技體育市場化的發展規律,在原有管理制度的基礎上“簡政放權”,將運動員下放到市場中去。
按照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充分發揮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的總體要求。市場機制補舉國體制調控力不強、激勵、約束機制的方式單一、資源利用效率不高、推動創新能力不強等;舉國體制補市場機制的散漫無序和惡性競爭[8]。在社會生產過程中,人的需求作為一種欲望總是無止境的,而用來滿足人們需求的資源卻是有限的。運動員最為其人力資本的承載者,資本的形成都需要通過承載者本人付出健康、體力、精力、時間、天賦以及機會成本才能形成資本[9],在此基礎上,以及競技體育市場化進程的不斷發展,運動員與管理體制間的矛盾愈發增多,分析其原因有以下兩個方面:一是長期以來,受到“舉國體制”制度的影響,運動員淡化了自身人力資本的開發,形成了一種“安于現狀”生活狀態;二是隨著體育市場化進程的不斷發展,運動員無形資產的衍生逐漸吸引各投資主體的注目,在利益的驅動下,逐步形成打破常規的人力資本交易意識。在體制約束以及市場化進程發展下,引得人力資本交易的矛盾問題愈發嚴重。因此,在進一步完善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管理制度,切實保障運動員的基本權益和法律保障。
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繼往開來,我國運動員的培養和投資模式也在不斷地發生變化。計劃經濟時期形成的運動員管理體制在“三位一體”(政府、社會、市場)下的“新型舉國體制”運動員人力資本產權的建立,使得在多元投資主體的出現與運動員個人利益驅動碰撞下“融合型”運動員逐漸產出。“融合型”運動員形成是社會經濟體制轉型的產物,它是由國家和市場兩大投資主體下應運而生的。在前期的成長階段與“計劃型”運動員人力資本形成是一樣的,都是在“三級訓練網”模式下成長起來的。在后期的成熟階段,由于“融合型”運動員人力資本的逐漸成熟,如運動員取得優異運動成績后,隨著其聲譽在社會中影響力的不斷擴大,商業價值的不斷飆升,使得多元投資主體“爭奪”其人力資本,從而進行利益互換。“李娜”是典型的“融合型”運動員,在2009年,李娜與國家網球運動管理中心達成協議,協議規定:必須每年向國家上繳12%的廣告收益費用和8%的比賽獎金收入,以及在國家需要她時,必須無條件地回國參加比賽等條件。李娜獲得了自身人力資本的自由支配權和無形資產的開發權。而國家則間接獲得了李娜的人力資本產權開發收益。此舉動也打破了傳統“舉國體制”下,國家對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的絕對束縛。隨著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運動員人力資本不斷增值,多元投資主體下對運動員人力資本的“分割”以及運動員商業價值凸顯下的利益驅動與單一的運動員管理體制、平均主義嚴重的產權制度矛盾日漸突出。
國家體育總局頒布的《體育發展“十三五”規劃》中提出:“要轉換競技體育的發展方式,堅持和完善競技體育的舉國體制,逐步形成國家辦和社會辦相結合的管理體制和評估體系”[10]。我國經濟體制改革始終圍繞著如何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來開展的,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實際上就是哪一方在資源配置中哪一方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問題,資源的合理配置是建立在良好完善的管理制度之上的,因此要在堅持舉國體制的基礎上,建立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適應的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制度,逐步形成“放、管”結合的管理策略。首先“放”:市場中蘊含著對競技體育人才培養的巨大力量,需進一步挖掘社會資本的能量,政府要適當下放運動員人力資本的開發,由下屬運動單位(運動項目管理中心)與投資主體方牽頭,完善相關合同起草,在滿足各方條件的基礎上,提升競技體育市場化發展需要;其次“管”:在“放”的基礎上,加快我國體育經紀人事業發展,建立我國專業運動員商業開發管理機構,嘗試與運動員經紀機構聯合,完善好相關政策法規,這樣既保障各體育部門行政能力和管理服務水平適應當前社會市場經濟發展的需要,又能提高運動員人力資本產權這一“稀缺性”資源的商業價值。政府不要當“運動員”去上場比賽,而是要制定比賽規則,扮演好一個“裁判員”的角色,維持好“比賽”的秩序。完善好運動員人力資本產權管理制度,逐漸形成“放”“管”結合的管理策略,
長期以來,我國的體育產權制度是一種以國有產權為核心、以政府的行政管理為主導的制度,這與傳統的計劃經濟體制是相適應的[11]。國家能動者和運動員能動者尚屬利益爭議的兩大主體,從法律關系來看之間存在差異,一方是利用行政手段,掌控著絕對權威性;另一方是其人力資本的第一產出者和“勞動者”,人力資本的載體依附者。當前我國《體育法》中所涉及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的問題還不夠清晰,其只通過簽署相關商業活動合同來明確利益劃分,而忽略了人力資本交易的法律本質。如2016年12月,國家體育總局發布《關于對國家運動員商業活動試行合同管理的通知》[12]中的商業開發合同第三條明確規定:運動員商業開發收益由協會或管理中心統一收取,并根據國家體育總局有關規定,按照約定比例進行分配,合同總體以國家利益為主。2004年3月通過的《憲法》[13]修正案中寫道:“公民的合法私有財產不受侵犯”,公民財產權的保護在《憲法》上的地位,反映了一個國家對人權保障的重視。隨著社會經濟體制的轉變,運動員能動者地位逐步突出,雖其身份較為特殊,但作為中國公民,涉及的相關產權利益問題理應享受法律同等對待與保護,體育人力資本產權的制度界定理應建立在國家制定的法律法規保障內去完善。因此,當前“舉國體制”下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的管理條例也理應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中華人民共和體育法》等相關法律的基礎上去完善。只有進一步加強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的法律保障,才能完善好我國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市場的發展。
當前我國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本意就是結合市場力量推動發展以提高經濟水平,當前西方國家在競技體育培養過程中,基本都是在社會力量投入參與下進行的。如美國和英國在競技體育人才培養過程中都具有各自的特點:首先,英國雖是以政府為主導,但體育后備人才的選拔、培養等相關方面則是結合了社會力量的投入與參與,為其競技體育后備人才打下了強有力的基礎。而美國則完全依靠相對完善的體育組織培養管理機制,如美國高等競技體育學校是由NCAA(美國大學生體育協會)專門進行組織培養管理,而不是在政府主導制度的管制下進行,待培養出來的體育人才大都進入職業體育發展范疇,如可有自行配置私人教練員、體育經紀公關團隊等權力,其運動員人力資本的形成則是建立在高超的運動競技水平基礎上產生的,并通過競技體育比賽展現出來,從而能更好地實現自身人力資本的衍生開發。
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繼往開來,我國體育遵循競技體育職業化、市場化、國際化的發展進程,合力配置運動員進入市場。使運動員擁有自主配置教練員、體育經紀人等權利,在減少產權矛盾爭論的基礎上,為競技體育市場化進程提供保障。相關部門應在運動員培養環節中,加強運動員的合法權利與應盡的義務,建立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保障協會,進一步完善合同起草、談判、仲裁措施等一系列契約體系的建立,以一個清晰的產權合同為基礎,以此促進我國人力資本交易市場的發展。
新時期,我國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市場若想達到與時俱進的狀態,仍需規范整改其管運機制。政策方面,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發展,要逐步形成“放、管”結合的運動員管理體制,合理主動的配置運動員人力資本市場化,進一步突出競技體育在市場化發展進程中的重要性。制度方面,要完善運動員人力資本產權的法律保障,使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的實施建立在法律保障的基礎上;在管理方面,還需借鑒西方國家先進的運動員培養體系,明確運動員在競技體育市場化發展中的重要地位,為競技體育市場化發展提供參考,從而促進我國運動員人力資本交易的規范性與穩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