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純
【關鍵詞】碳達峰、碳中和目標? 能源體系? 清潔可再生能源
【中圖分類號】X321?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1.14.004
由溫室氣體排放引發的全球氣候變化已經給全人類的可持續發展帶來了嚴峻的現實挑戰,減排溫室氣體已經成為世界共識。2020年9月,習近平主席在聯合國大會上代表中國政府向世界宣布:“中國將提高國家自主貢獻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提出,順應了綠色低碳可持續發展的全球大勢,充分展示了中國負責任的大國擔當,也開啟了中國新一輪能源革命和經濟發展范式變革升級的“倒計時”。
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是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經濟社會系統變革,將推動中國能源產業和經濟結構轉型升級以及發展范式的全面改變。中國擁有全世界規模最大的清潔可再生能源體系,同時又是以煤炭為社會主體能源的世界第一大能源消費國。加快構建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體系,對我國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在新一輪能源革命中掌握轉型發展先機具有重大意義。
能源是人類文明發展進步最重要的推動力量,發揮著塑造社會主體技術和經濟發展范式的基礎性作用,能源的低碳化是人類實現可持續發展的歷史必然
能源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階梯,是經濟社會發展、科學技術進步、文化教育昌明的動力,是支撐人類工業文明大廈的基石,在人類文明發展進步過程中扮演著不可替代的基礎性作用。今天,人類文明之樹已深深扎根于能源的沃土之中,并不斷從中汲取發展進步的動力。能源的開發和利用成就了人類社會的快速發展,但長期以來人類以煤炭、石油為社會主體能源,并形成了高度依賴,化石能源自身的固有弊端和特殊屬性已經嚴重影響全球生態環境并危及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化石能源的替代已成為當代最重要的全球性問題之一。
人類文明的發展進程可以看作社會主體能源不斷替代升級和轉化利用方式不斷進步提高的過程。工業革命的本質和科技革命的本源都是能源革命,能源革命的本質是社會主體能源的替代和能源生產消費方式的升級或改變。能源革命會引發社會主體技術群革新、倒逼經濟發展范式改變,從而推動人類文明演進發展。每一個時代的社會主體技術群都高度依附于社會主體能源而存在,如青銅冶煉技術與柴碳、蒸汽機技術與煤炭、內燃機技術與石油天然氣、核裂變技術與原子能。
從歷史發展視角看歷次能源革命,為我們觀察人類文明發展進步提供了一條獨特路徑。能源革命曾經多次塑造世界,人類社會經歷了原始文明、農業文明、工業文明和生態文明四個主要歷史發展階段,經歷了兩次科學革命(第一次科學革命發生于16~17世紀,以哥白尼天文學和牛頓經典力學為代表;第二次科學革命發生在19世紀,以相對論和量子論為代表)和三次工業革命(即機械化革命、電氣化革命、自動化和信息化革命),同時人類社會也經歷了四次社會主體能源的重大變革,即柴碳能源時代、煤炭能源時代、油氣能源時代和綜合能源時代。從重塑社會經濟發展范式的意義上看,能源革命是推動人類文明不斷發展進步的重要源動力。
社會主體能源的替代過程也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過程,同時也是“危”與“機”共存的過程。每次社會主體能源的變革或替代都引發了社會主體技術群的全面進步,最終打破并重構固有的經濟基礎、社會結構、政治制度和思想觀念,引發一系列社會變革,這條由能源革命引發的社會變革路徑值得我們充分認識和深刻思考。
化石能源以其獨特的優勢改寫了人類文明的發展進程,成就了人類社會的“碳繁榮”,對世界各國的社會主體技術群、產業結構、經濟基礎和發展范式具有決定性和鎖定性影響。化石能源的發現和高效利用是人類文明繁榮興盛的重要基礎。化石能源之所以能夠在工業革命之后成為社會主體能源,在于其三大獨特優勢。工業革命之前,水能、風能和化石能源都已經被人類發現并廣泛使用,但只有化石能源成為社會主體能源,這主要是因為化石能源具有三大獨特性質:一是能量密度高、轉化效率高、能量轉化過程相對簡單并且可控;二是能源形式多樣、分布廣泛、儲量豐富、經濟性高,可以大規模開發利用;三是可按需開采、封裝儲運和燃燒轉化。經過長期技術進步,人類已經形成了成熟、高效的化石能源開采提煉和轉化使用技術,這是化石能源能夠成為支撐整個人類工業文明時代主體能源的關鍵所在。
化石能源對人類社會主體技術群、產業結構、經濟基礎和發展范式都具有決定性和鎖定性影響,造成人類長期以來對化石能源的高度依賴。無論化石能源內部的石油、天然氣、煤炭等使用量如何此消彼長,化石能源整體占世界一次能源消費總量的比重一直維持在85%以上,是無可爭議的社會主體能源。在成就工業文明大繁榮的同時,化石能源及其化工衍生品已經深深融入甚至控制和主導了所有國家的經濟和社會生活。所有已經實現工業化、信息化和正在實現工業化、信息化的國家無一例外都在以化石能源為主體能源的基礎上構建并發展了工業制造體系、經濟金融體系、國家防御體系、交通通信體系、科技創新體系和文化教育體系,化石能源成為驅動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動能,從化石能源中提取大眾生產生活所必須的化工原材料,整個人類社會的主體技術群和產業體系都在高速發展的慣性驅使下,圍繞如何高效利用化石能源而不斷建構完善和擴張發展,如同滾雪球一般形成了高度緊密的依附關系,每一個國家都建立在由化石能源驅動、由化石能源衍生品所供給的網絡關系之上。
在工業文明時代,人類生產生活對化石能源的依賴性越來越強,失去化石能源意味著整個社會運行機制停擺,從而引發社會危機甚至災難,而更替一種社會主體能源則可能帶來一個行業、一個產業甚至一個社會階層的消亡。
人類對化石能源的高度依賴、化石能源的固有弊端和大量無節制消耗,已經成為影響人類可持續發展的現實危機。地球上的化石能源儲量有限且不可再生,有限的化石能源、有限的環境承載能力和無限的人類社會發展需求三者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天然矛盾。長期單一的化石能源依賴和大量消耗必然超出大自然的自我凈化能力和生態環境的承載能力,導致人與人、人與自然的矛盾越來越尖銳,最終危及人類社會自身的生存和發展。科學研究監測表明,這種影響主要體現在可能引發生態危機、氣候危機和經濟危機三種直接危機,并引發貧困危機、地緣政治危機兩種次生風險。
一是生態危機。化石能源的長期大量使用,給人類的生態系統造成巨大損害,化石能源的開采和儲運直接破壞了地表植被、地下徑流和海洋生態,造成地面沉降、地下水污染,在提煉轉化、燃燒分解過程中會釋放出大量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等有害氣體和有毒粉塵,生產和儲運過程中的泄漏常會引發區域性的生態災難。
二是氣候危機。化石能源是遠古碳基生物形成的化石,其燃燒產生的二氧化碳是最主要的溫室氣體,燃燒1噸標準煤可產生約2.7噸的二氧化碳,過多的溫室氣體超過了自然的消納轉化能力,造成全球性氣候變暖,影響整個地球生態系統的運轉,最終影響人類的生存。
三是經濟危機。能源危機通常是經濟危機的前兆。以第一次石油危機為例,1973年12月,海灣國家石油禁運最嚴重的時期,美國工業產值下降了14%,嚴重依賴石油進口的日本工業產值下降了20%以上,全球所有工業化國家的經濟增長都明顯放慢甚至衰退。這次石油危機直接引發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最嚴重的全球經濟危機,甚至結束了西方經濟發展的黃金時代。
四是貧困風險。化石能源的埋藏是隨機的,空間分布儲量不均衡。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全球工業體系、經濟體系都是圍繞化石能源的開發利用所構建,一些國家或地區天然地缺乏化石能源,造成這些國家或地區支撐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動能缺失,直接導致了國家和地區之間越來越大的貧富差距,長期貧困又引發了更深層次、更大范圍的次生危機,如戰亂、饑荒、瘟疫等,并從局部危機演化為全球風險。
五是地緣政治風險。對國家而言,掌握了能源的主動權就掌握了發展的主動權。工業革命之后,化石能源成為國與國之間競爭、博弈、結盟、媾和的焦點。無論是近代德法之間對薩爾煤礦的百年爭奪,還是現代以來的兩伊戰爭、海灣戰爭、伊拉克戰爭,地緣政治危機以及軍事沖突,背后都是有關國家對煤炭、石油等化石能源資源主導權的爭奪和博弈。
全球能源戰略和供需格局已進入深度調整變革期,構建以清潔能源為主體的清潔低碳、安全高效能源體系,已成為全世界的共識和新一輪能源革命不可逆轉的必然趨勢。隨著世界化石能源消費量的不斷增大,化石能源對環境的污染和全球氣候的影響日趨嚴重,擺脫對化石能源的依賴和大量消耗已經成為全球共識和各國能源戰略的一致選擇。2016年4月22日,170多個國家領導人齊聚聯合國總部,共同簽署了氣候變化問題《巴黎協定》,共同承諾將2020年全球氣溫升高幅度控制在2攝氏度之內。
從國家自身發展角度看,能源的低碳化、清潔化、安全化、高效化是保障國家能源供給安全、經濟安全和生態安全的重要手段。從人類命運共同體和經濟全球化視角看,這是人類社會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必然趨勢。
逐步替代化石能源不僅是全世界的發展共識,而且已經成為全球一致的實際行動。從存量結構調整看,從1977年到2017年的40年間,全球能源消費結構呈現石油降、煤炭穩、清潔能源快速發展的趨勢。其中,石油消費占一次能源比例由49%下降至34%,煤炭消費占比穩定在26%~28%,天然氣消費占比由18%提高至23%,其他能源(如核能、水能、風能、熱能、太陽能、生物質能等)占比由7%提高至15%。從增量結構占比看,根據國際可再生能源機構(IRENA)數據,2020年全球所有新增發電產能中有80%以上是可再生能源,是化石能源發電新增裝機量的4倍多。
從全球能源供需格局的變化中可以看出,石油、煤炭等傳統化石能源作為社會主體能源的份額正在被熱值更高、排放更少的天然氣、核能等清潔化的化石能源和不產生碳排放的水電、風電、光伏等可再生能源所逐步替代,這不僅標志著新一輪能源革命的到來,也預示著新一輪能源革命的發展趨勢,即清潔低碳、安全高效。
大力發展清潔能源特別是可再生能源,是彌補、解決化石能源固有缺陷弊端的關鍵。清潔能源中的可再生能源具有彌補化石能源固有弊端和先天不足的優勢。化石能源與可再生能源在性質上有著截然不同的特點和天然互補性。可再生能源只是水動能或勢能、風動能、光輻射能的物理轉換(核電的輻射能也屬于物理能源),沒有物質的消耗、沒有化學反應過程和化合物產生,沒有多余的能量釋放,在低緯度地區往往水能資源豐富,在高緯度地區或低緯度沙漠地區往往風能、太陽能資源豐富,且在地球上大體呈均勻分布狀態,對所有國家都相對公平。
清潔能源與傳統化石能源不是相對的概念,兩者存在交集。清潔能源不僅包括水電、風電、光伏、潮汐能、地熱能等無碳排放、無物質消耗的可再生能源,還包括核能等無碳排放但有物質消耗和廢料處理的新型化石能源,以及經過凈化處理的低碳排放的清潔煤、清潔油、天然氣等傳統化石能源。清潔能源是指對環境友好、碳排放少、污染程度小的能源,僅僅是對能源使用結果的描述,而非能源性質的描述。
新一代社會主體能源對上一代社會主體能源的替代是一個漸進過程。油氣能源作為人類社會主體能源后并沒有完全取代煤炭能源,核能、風電、光伏的出現和發展也沒有立刻全部取代煤炭、油氣和水電能源,盡管新發現的能源載體越來越多,但替代原有社會主體能源卻越來越困難,因為上一代社會主體能源已經決定和塑造了一個國家乃至一個時代的社會主體技術群和建立在這個技術群基礎之上的產業結構以及經濟發展范式。如果短時間內對社會主體能源系統進行全盤顛覆,將引發產業革命和經濟發展范式的強烈震動,無論是就經濟性還是技術可行性而言都不現實,其替代過程通常是漸進式變革和滲透式改造。
能源組成的多樣化有利于能源系統的穩定性和安全性,而且也有利于提高和增強能源系統的適應性。盡管可再生能源從整體上和長遠看都具備成為社會主體能源的潛力和條件,但可再生能源也存在著出力不均衡、間歇性大、穩定性不高和可控性不好、難以精準預測、經濟性不高等技術性短板。不同國家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和資源稟賦各異,沒有一個國家選擇一次性“連根拔起”式的社會主體能源替代方式,上一代社會主體能源通過技術改造和其他方式仍然可以成為新一代社會能源體系中的重要輔助部分。從某種意義上講,能源的多樣化也是能源體系安全化的重要形式,為了維持目前的現代化生活和經濟社會發展繁榮,必須保有一定量經過低碳化、清潔化、安全化、高效化處理的化石能源作為過渡期基荷能源。
當前,新一輪世界能源革命的路徑是不斷擴大可再生能源在現有能源結構中的比重,逐步替代落后的、高碳排放的煤電、柴油、柴碳等低熱值化石能源并最終成為下一代社會主體能源,實現能源供給側的結構均衡和技術優化,推動人類社會發展、資源儲量和自然生態三元關系的動態平衡。目前,主要發達國家和經濟體都已將可再生能源替代戰略上升為國家戰略,并根據本國國情選擇了各自不同的發展路徑。
碳達峰、碳中和目標事關中國崛起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中國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貢獻
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化石能源的獲取和使用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大國的崛起和興衰。新社會主體能源的替代過程往往需要半個多世紀或更長的時間才能達到廣泛的滲透,但今天的清潔可再生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過程和時間將大大縮短。人類沒有經歷過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實現一種新能源的完全替代,這將重塑中國經濟發展范式,重塑中國崛起和實現民族復興的路徑方式,低碳時代的到來也將重塑未來世界的發展格局。
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提出將加快重構我國社會主體能源體系,倒逼我國加快實現產業升級和高質量發展,重塑未來四十年經濟社會發展范式。從發達國家的經驗看,實現碳達峰是經濟發展和技術進步良性互動后的自然過程。但對發展中國家尤其是碳排放總量高、人均碳排放量低的中國而言,要在短短40年內分別實現碳達峰和碳中和是主動自我加壓,是對國家現有經濟發展范式的內生性主動調整和深刻重塑。
世界上大部分發達國家都已于1990年前后完成了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并實現了碳達峰,其工業領域和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等高排放行業都處于飽和狀態并且陸續將高碳排放產業向發展中國家轉移。從碳排放達峰到碳中和,歐盟需要60年,美國需要45年,對這些發達國家而言轉型壓力并不大。但目前我國仍處于城鎮化和工業化的“進行時”,我國力爭用40年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意味著我國將經歷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社會經濟系統性變革和發展范式變革,意味著以化石能源為基礎的能源體系和相關基礎設施的重構,也是社會利益重組和再分配過程,在技術、經濟、社會乃至政治層面都面臨著重大挑戰。由于能源和工業基礎設施對社會經濟發展范式有較強的鎖定效應,因此從碳達峰到碳中和的時間越短,轉型壓力也會越大。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強調:“這意味著我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將完成全球最高碳排放強度降幅,用全球歷史上最短的時間實現從碳達峰到碳中和。”
碳達峰、碳中和目標既是我國順應并引領未來國際發展潮流提升我國未來國際地位和競爭力,也是助推我國發展轉型、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目標的重大戰略決策。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為中國加速經濟轉型升級提供了倒逼機制,預示著我國經濟發展范式調整正在加速到來。在這個過程中,高碳排放的傳統能源產業和重化工業將首先觸及產能發展的天花板,大量資產將面臨被擱置和淘汰的壓力,一大批產業工人將被分流安置,這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我國經濟增長速度和經濟增長方式。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在“生態優先、綠色發展”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指引下,已經探索實現了經濟社會發展與碳排放初步脫鉤,走上一條符合國情的綠色低碳循環的高質量發展道路。截至2020年底,我國已經實現全面脫貧目標,碳排放強度較2005年降低約48.4%,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費比重達15.9%,風電、光伏并網裝機合計達到5.3億千瓦,約占全國總發電裝機的24%,連續八年成為全球可再生能源投資第一大國,實現了生態文明與國民經濟的協調發展。
我國通過一系列實踐證明,主動抑制和淘汰落后產能、不斷加大減碳力度,積極推動經濟發展動能升級,有利于提高經濟增長質量,培育帶動新的產業和市場,擴大就業,改善民生,保護環境,提高人民健康水平,塑造適應我國發展需要的經濟發展范式。未來我國需要做的就是堅持既定路線,更加堅決地貫徹和執行碳達峰、碳中和目標,通過碳達峰、碳中和實現社會經濟的系統性變革升級。
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提出標志著中國崛起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將以減碳、低碳和零碳的方式實現,這是自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世界大國崛起過程中從未有過的偉大壯舉。人類在工業文明時代所成就的經濟繁榮是建立在以化石能源為社會主體能源基礎上的“碳繁榮”。化石能源是地球遠古生物億萬年所轉化儲備積累的太陽能,經過簡單的氧化燃燒反應,其能量和價值在人類進入工業文明時代短短的兩百年間集中爆發,支撐并推動了工業革命以來人類文明跨越式的高速發展。
在化石能源成為社會主體能源以后,化石能源消耗量與國家綜合實力之間就形成了高度正相關關系。正如煤炭成就了英國崛起,石油成就了美國強大,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所有崛起的世界大國都無一例外是能耗大國和碳排放大國,化石能源的消耗量與工業產值畫上了等號,儼然成為衡量一個國家發展成就的標志。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世界上還尚未有一個國家能夠實現經濟增長與化石能源消費量的“脫鉤”,實現“低碳富強”。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的經濟發展由追求速度和規模的高速增長轉為追求質量和效益的高質量發展,在推動落后產能升級的同時,中國已經在努力實踐將經濟發展效能與化石能源消耗量脫鉤,主動抑制高排放、低效能的經濟增量。我國目前仍處在工業化和城市化階段的中后期,對能源的發展需求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還會增長,從2030年實現碳達峰直至2060年實現碳中和,正是我國向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邁進的關鍵時期,我國的經濟發展不能停滯、發展動能不能衰減,中國的崛起必須依靠低碳排放的清潔可再生能源實現,中國將首次書寫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世界大國實現“低碳崛起、綠色富強”的發展奇跡。
習近平主席代表中國政府向國際社會提出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莊嚴承諾,充分展示了重諾守信順大勢的“中國擔當”。中國已經用改革開放40多年的時間向全世界展示了一個貧困落后的農業國發展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發展奇跡。從現在起到2060年,中國將再用40年的時間,重構一個從減碳到低碳再到零碳的經濟發展范式,并創造新的經濟社會發展奇跡。中國的“綠色崛起”和“低碳崛起”將為全球氣候環境改善和全人類可持續發展作出新的巨大貢獻。
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提出是我國以負責任的世界大國姿態,為全人類可持續發展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的重大貢獻。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進步不僅使人民穩定地走上了小康之路,而且為世界經濟發展和人類文明進步作出了重大貢獻,其中有三項最為突出的歷史性貢獻,即對全球經濟和貿易增長的拉動作用,對經濟全球化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推動作用,以及對全世界減少貧困人口的貢獻。
中國工業化進程還未完成,仍擔當著“世界工廠”的重要角色,從2030年碳達峰到2060年碳中和的過渡期只有30年,遠遠低于發達國家60~70年的時間,并且中國也沒有像西方國家那樣將落后產能向其他發展中國家轉移,因此中國的減排難度遠高于西方發達國家,不得不以犧牲部分經濟增長為代價。這是中國負責任的大國擔當,更是對人類應對氣候變化的貢獻。
應對氣候變化不僅是中國可持續發展的內在要求,也是負責任大國應盡的國際義務。中國用自身行動,成為全球環境保護與可持續發展事業的積極參與者和推動者,得到了國際社會的一致認可。當今時代,世界各國已經成為唇齒相依的生態共同體、發展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一個時期以來,溫室氣體排放、臭氧層破壞、生物多樣性減少已成為困擾世界各國可持續發展的重大環境問題。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十三五”期間,我國應對氣候變化取得顯著成效。截至2019年底,我國碳排放強度較2005年下降48.1%、較2015年下降18.2%,提前完成了階段性目標。“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發展理念和碳達峰、碳中和目標既是對世界各國的莊嚴承諾,更體現了我國始終堅持以全球視野、全局高度、全面思考,扛起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責任擔當。
我國在推動建立公平合理的全球氣候治理體系過程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積極作用,作出了全球認可的重要貢獻。全球環境氣候和可持續發展問題需要各國協同行動,但不同國家所處發展階段、資源稟賦、經濟發展范式、受氣候問題影響和約束程度以及應對氣候變化的能力不同,必須提出一個各方都可以接受的原則以協調各國共同行動。中國始終倡導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公平原則和各自能力原則,作為連接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的橋梁,積極協調化解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間關于融資、技術等操作性問題上的分歧,并直接給予發展中國家以經濟和技術援助,有力地推動了各國在應對氣候變化的理念和原則問題上達成目標與行動一致。
我國能源產業必須從國家戰略和國家安全高度,以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為引領,堅定不移地走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的發展之路
我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能源消費國、第一人口大國和第二大經濟體,能源戰略和能源觀必須要有全球視野、大國格局。
從世界能源發展歷史和各國能源發展戰略方向看,能源的低碳化、清潔化、安全化、高效化是主流趨勢。不同國家的資源稟賦和經濟社會發展程度決定了其能源政策和未來發展路徑,我國必須把握世界發展大勢,根據自身能源資源稟賦和國情實際,以“2030碳達峰、2060碳中和”為目標,科學制定能源戰略和發展路徑,把握好社會主體能源變革和逐步替代的節奏、節點和節律,筑牢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能源根基,這是加快國家發展強大,實現中華民族走向偉大復興的關鍵。
“多煤、貧油、少氣”的資源稟賦、長期占主導地位的化石能源體系和世界第一能耗大國的現狀共同決定了我國能源的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發展之路將充滿挑戰。從國土面積、人口數量和油氣資源探明儲量看,我國是典型的多煤、貧油、少氣國家。因此,無論是從巨大的能源需求還是天然的資源稟賦來看,以煤炭為社會主體能源是基于我國國情出發的必然選擇,這也決定了我國的能源體系和工業體系的基本格局。
煤炭在我國能源體系中長期占據絕對主體地位,為我國的經濟發展和民生福祉改善作出了重要貢獻。煤炭支撐了我國74%的電力、8億多噸粗鋼、24億噸水泥、7000萬噸合成氨以及煤制油、烯烴、乙二醇、甲醇等現代工業發展的基本需要,為我們這個人口大國、工業大國和農業大國提供了重要的能源、原材料和化工產品。《能源發展戰略行動計劃(2014~2020年)》提出,到2020年,國內一次能源消費總量控制在48億噸標準煤左右,煤炭消費比重控制在62%以內,仍是我國的主體能源。長期以來形成的以煤炭為主體的能源體系奠定了支撐我國工業發展的主體技術群,產業發展成熟、產業鏈配套齊全、經濟帶動力強,有龐大的產業工人隊伍,這是國民經濟快速發展的主要動力和發展成就,也是國計民生所系。
以煤炭為主體能源,長期形成的龐大產業體系路徑依賴和發展慣性成為我國由煤炭經濟向低碳經濟轉型的重點和難點所在。同為化石能源,煤炭比石油和天然氣的熱效率更低、碳排放量更高。20世紀中葉以來,石油、天然氣逐步取代煤炭成為主要發達國家的社會主體能源,煤炭在其能源消費總量中僅占10%~20%,而我國煤炭在一次能源消費占比高達60%,為全世界最高。我國在從煤炭經濟向油氣經濟轉型的過程中已經顯露出資源稟賦差、轉型包袱重、升級阻力大等短板,構建以清潔可再生能源為主的清潔低碳、安全高效能源體系必然將充滿挑戰。
按照《零碳社會》作者杰里米·里夫金的觀點,當太陽能和風能等清潔可再生能源在一個國家能源中的占比達到14%時,資本就會不可逆地從化石能源產業流向清潔可再生能源領域。基于這種推斷,我國未來的社會主體能源低碳化和轉型升級之路充滿挑戰,出現許多不容回避也不能忽視的社會主體能源變革所引發的連鎖震蕩反應,這是我國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所必然付出的代價。
在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倒逼下,我國有可能將跳過油氣經濟,直接實現從煤炭經濟向低碳經濟的轉型升級,這在世界發達國家中尚無先例,對我們這個全世界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來說,這樣的轉型壓力和升級難度將更大。
能源安全關系國家安全,以碳達峰、碳中和為目標,加快發展清潔可再生能源、推動電能替代是保障國家安全的重要戰略舉措。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提出不僅體現大國責任的擔當,也是出于維護我國能源安全的戰略需要。
能源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國現在仍處于并將長期處于工業化時代,能源對我國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能源是維護國家安全的重要保障,是經濟繁榮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重要推動力量,是生態文明建設和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支撐,是提高國家競爭力、增加社會財富,保障并提高人民生活質量的重要基礎。
大力發展清潔可再生能源對優化我國能源結構,建立多元化能源供應體系具有重大意義。多元化的能源體系能夠帶來能源系統內的相對穩定,而能源穩定就是最大的安全。對我國來說必須建立以清潔可再生能源為主體,多種能源互供互補的能源體系,調整變革以化石能源為主體的單一能源結構,這是我國應對系統性風險和維護國家安全的重要保障手段。
我國石油、天然氣對外依存度很高,大力發展清潔可再生能源,可以降低我國能源對外依存度,提高能源自給能力,保障國家能源供給安全。基于石油和天然氣的主體能源體系、科技體系、經貿體系和運輸體系長期以來都由西方主導,極容易被西方反華勢力作為打壓我國經濟發展的殺手锏。化石能源的價值和作用不僅在于保障日常能源供應,而且是重要的化工原材料和極為重要的戰略資源儲備。多開發、多使用一些可再生能源,就能為我國多儲備一些寶貴的、不可再生的化石能源,減少一些進口環節的外部風險。從能源供給安全角度看,發展清潔可再生能源將有效提升我國經濟發展抵御海外能源市場波動風險的能力。
我國能源及化工產業長期依賴煤炭,通過發展清潔可再生能源,加快掌握不同類型能源的關鍵核心技術,確保對能源及工業體系的完全控制,是保障國家經濟整體安全的關鍵。當前,我國已經在化石能源開發利用領域取得了令世界矚目的發展成就,如超超臨界火電機組、煤化工、石油化工等很早就已經具備世界領先水平。在水電以外的清潔可再生能源領域,我國仍然需要不斷加快突破關鍵核心技術,全力實現從規模引領到技術引領。一旦清潔可再生能源相關核心關鍵技術被西方國家優先掌握并形成壟斷優勢,特別是核心部件、關鍵設計軟件和控制系統如果依賴國外,我國能源產業的轉型發展將會受制于人,被人卡脖子。
大力發展清潔可再生能源,減少污染物排放、降低化石能源生產消費帶來的環境問題,是維護國家生態安全、構建生態安全屏障的關鍵。生態問題是系統性問題,解決系統性問題必須首先解決結構性問題,構建合理的能源結構是破題的關鍵。保持生態系統的長期穩定和正常功能,是我國從工業文明走向生態文明建設的關鍵,任何生態環境問題最終都會演化為社會問題、發展問題和資源問題,并最終發展成為國家安全問題。因此,大力發展清潔可再生能源是從源頭上保護環境、修復生態的有效途徑,也是保障國家生態安全的切實舉措。
加快推進清潔能源替代和電能替代,從源頭上消除化石能源作為一次能源所產生的碳排放,是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治本之策。目前,我國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比重為85%,占全社會碳排放總量的近90%。清潔替代即在能源生產環節以清潔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發電,加快形成以清潔能源為主體的能源供應體系。電能替代即在能源消費環節以清潔電能替代煤炭、石油和天然氣,不斷降低化石能源在一次能源中的比重,培養全社會的綠色、低碳用電需求、用電習慣,加快形成以清潔電能為社會主體能源的能源生產和消費體系。
構建我國清潔低碳、安全高效能源體系的戰略路徑思考。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對我國能源體系建設高度重視,已將能源戰略上升為國家戰略。能源體系始終處于發展變動之中,必須要有全球視野和長遠眼光,要不斷擺脫傳統思維的桎梏,不斷擺脫落后主體能源的發展慣性和路徑依賴。我國不能等待新一輪能源革命發生、定型后才有所行動,必須要有見微知著的敏銳察覺和超前的戰略布局,提前做好頂層設計,加大基礎研究投入,實現戰略引領,不為短期的發展利益所惑、也不為發展轉型的艱難所困,加快推動能源科技創新與產業變革、經濟發展的全面融合互動,通過新一輪能源革命的創新發展,打造新型能源產業和優勢產業集群,創造新產業、新業態,推動實現軍民融合,塑造我國高質量發展的強大新動能。
構建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體系,清潔低碳是基礎,安全高效是核心。我國的能源形式必須多元化、結構化,傳統化石能源要清潔化、低碳化,清潔可再生能源要規模化、經濟化,能源傳輸和儲能要數字化、智能化,用電終端要安全化、高效化。我國能源清潔化的重點是煤炭等傳統化石能源要加快實現清潔化利用;能源的低碳化主要是通過大力發展可再生能源對化石能源的替代來實現;能源的安全化主要是通過加快突破清潔可再生能源的關鍵核心技術,不斷完善能源供給側的多元化結構,不斷降低化石能源對外依存度來實現;能源的高效化主要是通過降低化石能源在一次能源中的比重、發展智能電網、儲能裝置和電能替代等方式實現。根據我國的能源資源稟賦和發展格局現狀,我國清潔可再生能源當前發展的重點應當在西南大水電、西北光伏、沿海風電等領域集中發力,并形成集中高效規模化開發模式。
我國不僅是世界水電大國,也是世界水電強國。水電是我國清潔可再生能源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特殊優勢,應當成為構建我國清潔低碳、安全高效能源體系的優先發展對象。水電工程可以實現多目標、多功能、多效益,除發電目標外,還可以實現防洪、航運、生態、水資源綜合利用和扶貧開發等多重目標。水電和火電同時誕生,是目前技術最成熟的能源開發利用形式,也是目前開發的最經濟的清潔可再生能源,其經濟性僅次于火電。水電是調度最靈活的清潔能源,是行業公認的電網“穩定器”“壓艙石”。我國水電資源稟賦好、可集中大規模開發利用成為社會主體清潔能源,破解資源、發展與生態保護之間的矛盾。
我國海上風電具備獨特優勢,可以發展成為一種替代落后煤電、不依賴國家補貼、可大規模集中開發的新型主體清潔可再生能源。海上風電與陸上風電、光伏、水電、核電等清潔能源相比,除了都具有綠色低碳等特征外,還具有其特殊的優勢:海上風電資源稟賦好,資源儲量大,可以集中連片大規模開發,是未來最具開發潛力并成為沿海地區主體能源的清潔可再生能源。海上風資源集中、風速大、風功密度高,可驅動大容量海上風機,出力較穩定,發電質量可媲美大水電。海上風電場靠近我國東部沿海用電負荷中心,電能消納條件好。我國海洋面積十分廣闊,不占用耕地和林地,未來發展空間巨大。開發海上風電不使用海水,不影響航道和景觀,對海洋生態環境的影響極小。海上風電產業帶動能力強,有利于發展養殖、造船、通訊、海水淡化、制氫儲能等海洋經濟。此外,海上風電開發對于我國鞏固領海防御和開發具有戰略意義的遠海孤島意義重大。隨著人類對海洋認識的不斷深入,以及開發技術不斷取得突破并日趨成熟,海上風電的優勢特性將更加凸顯,未來具有廣闊發展前景和巨大市場空間,我國必須加快科技創新,推動海上風電規模化經濟性開發,打造一種新型的清潔可再生主體能源。
重點開發太陽能資源稟賦優越地區,采用大規模集中連片開發和分布式開發兩種方式,不斷提高太陽能利用的經濟性和電能輸出質量。我國太陽能資源豐富,其中,寧夏北部、甘肅北部、新疆東南部、青海西部和西藏西部等地都具備大規模集中連片開發條件。根據清華大學能源互聯網創新研究院《2035年全民光伏發展研究報告》的測算,將城市建設用地、交通建設用地、農業光伏也作為光伏可利用資源進行評估,在基本開發強度下,基于我國已開發國土的光伏裝機資源,到2030年和2035年分別可達到31.65億千瓦和33.7億千瓦,僅光伏發電就可以滿足我國基本能源供應需求。未來,以光伏為代表的新能源將是成本下降最快、經濟性提高最顯著的能源類型,并且還有繼續降低的巨大潛力。目前,在青海等光資源豐富、土地成本較低的區域已經基本具備平價上網的條件,已經初步形成了與煤電的價格競爭優勢。
加快建設五條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構建以清潔可再生能源為主體的新型電力系統,為我國如期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構建穩固的低碳能源基礎
我國要構建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體系、適應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需要,必然要對現有能源體系進行深度調整變革和系統性重構,構建以清潔可再生能源為主體的新型能源供應系統,加快推動用清潔電能替代煤炭、石油等一次化石能源。構建這一系統的關鍵就是要為國家打造一套系統穩定、結構多元、資源豐沛、經濟性高并且在核心技術方面具備全球引領地位的基礎性能源。
基于我國獨特的地理特征、資源稟賦和發展需要,國家可以聚焦建設五條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即長江中上游水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三北“風光”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海上風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東部沿海核電清潔能源走廊和“一帶一路”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這五條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中,三北“風光”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貫通西北、華北和東北,長江中上游水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貫穿西南和華中、華東,海上風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和核電清潔能源走廊連接了渤海、黃海、東海和南海,“一帶一路”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連通了東亞、南亞、中亞、非洲和歐洲,這五條能源走廊橫貫東西、貫穿南北、連接中外、輻射全球,未來3~5年內,將形成超過10億千瓦的清潔可再生能源裝機規模,相當于我國2020年電力裝機的一半,形成我國最重要的清潔可再生能源基地、產業發展平臺和維護我國能源安全的戰略保障,成為構建我國清潔低碳、安全高效能源體系和替代落后煤電的重要基石,以及我國未來引領全球低碳經濟發展的重要戰略資源。
加快建設以三峽工程為核心骨干的長江中上游水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為國家打造清潔可再生能源基地和骨干基荷電源。我國現有12大水電基地,分別為金沙江、長江上游、黃河上游、南盤江、紅水河、雅礱江、大渡河、烏江、瀾滄江中游,湘西、閩浙贛、東北。其中,長江中上游和金沙江是裝機容量最大的水電基地,這一條橫貫我國東西、總裝機近1億千瓦并且不產生任何碳排放的水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目前已經基本形成,長江水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的成功建設,為國家打造了一個強大的清潔主體能源,為經濟發展注入了強大且廉價的清潔動能,同時形成了開發治理長江的新格局。
長江中上游水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在構建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的現代化國家能源體系中具有壓艙石、定海神針的重要基礎保障作用。長江中上游水電走廊目前已建、在建的水電總裝機容量占全國水電總裝機容量的26%,占全國電力總裝機的5.6%,這條水電走廊的建設運行不僅有力解決了西南和中東部地區缺煤缺油的能源發展短板,同時也為這條水電走廊周邊風電和光伏提供了調峰手段和特高壓送出通道,為未來實現水風光互補能源發展模式創造了條件,更為重要的是推動形成了我國西電東送、南北互供、水火互補的全國電力聯網和供電格局,為國家經濟建設、節能減排、維護電網穩定作出了重大貢獻。
長江水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的成功建設和運行,標志著長江治理開發已經實現了從洪水肆虐到洪水控制的重大轉變,并正在實現向洪水管理和洪水資源化利用的重大轉變,為長江經濟帶經濟社會發展、產業優化布局、生態治理修復提供了重要基礎保障。
長江水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還將構建形成一個總量近千億立方米的國家戰略淡水資源庫。長江入海多年平均年徑流量約9916億立方米,借助三峽工程及上游一系列高壩大庫水電站的巨大庫容,依托長江水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可為國家建設近千億立方米的戰略淡水資源庫,這一戰略淡水資源庫位于我國第二至第三地理階梯,且處于我國腹地中心,便于向北方調水,對于我國在未來全球競爭中掌握主動權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
長江水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還將形成服務長江經濟帶綠色發展的有利格局,顯著改善了西南航運物流條件,推動我國西部區域經濟社會發展,在支持少數民族地區鄉村振興和水庫移民發展致富方面將發揮重大作用。
加快技術進步、集中連片開發利用我國陸上風能和太陽能資源,為國家打造三北“風光”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形成我國新能源體系中的主體能源。西北、華北、東北三北“風光”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是我國清潔可再生能源發展戰略的重要支點,地位重要。三北地區因其緯度適中、光照條件好、風功率密度大、土地平整開闊、人口密度低,有大量天然的戈壁、草原、林地,風電資源占全國陸上風電資源儲量的80%,年日照小時數不低于2200小時,是我國風能和太陽能資源最為豐富的地區,成就了我國打造陸上風電和光伏發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的重要優勢。
三北“風光”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將為我國打造全球最大的陸上新能源基地,推動構建完備的產業鏈體系和具有全球競爭力的產業集群,培育一大批具有全球競爭力的能源開發企業和設備制造企業,成就我國可再生能源大國和強國的引領地位。目前,全球風機裝備制造企業15強中,我國有7家,全球光伏各環節產量前十名的企業一半以上來自我國,全世界四分之三的光伏組件產自我國。
基于三北地區巨大的資源優勢,我國正積極鼓勵各大企業集中連片規模化開發風電和光伏資源,不斷加大優質資源集中度,并加快特高壓送出通道、儲能系統等配套設施建設,三北地區風電、光伏等新能源的經濟性和穩定性將極大提升,已經具備了平價上網、成為未來新能源的主體能源的條件,成為構建我國清潔低碳、安全高效能源體系的又一重要戰略支撐。
三北地區有70萬平方公里的沙漠和50萬平方公里的戈壁,如果能夠全部鋪設光伏發電設備,按最保守的估計也可每年為全國提供3.6萬億千瓦時的電能,相當于2020年全國全年用電量的一半,如果未來同海上風電和長江大水電有機結合在一起,將使我國能源供給結構產生質的飛躍。
創新發展、集中連片規模化開發我國海上風能資源,為國家打造海上風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我國具有優質的海上風電資源稟賦、得天獨厚的區位條件和長期形成的產業基礎,具備大力發展海上風電的優勢,目前已經取得了令全世界矚目的發展成果。從資源稟賦看,我國大陸海岸線總長度1.8萬公里,可利用海域面積300萬平方公里,海上風電資源儲量豐富。根據風能資源普查成果,我國水深5~25米、50米高度海上風電開發潛力約2億千瓦,5~50米水深、70米高海上風電開發潛力可以達到5億千瓦,若增加離岸距離和高度,我國海上風電開發還有更大資源儲量。截至2021年4月底,我國海上風電并網容量達到1042萬千瓦,已經超越英國成為繼德國之后全球第二大海上風電開發市場。我國海上風電呈現了爆發式、跨越式發展,各項技術水平不斷提升,配套產業規模不斷擴大,政策體系不斷完備。
集中連片規模化開發海上風電、打造海上風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可以為我國打造一種替代落后煤電、零碳排放、無污染的新型主體清潔可再生能源。海上風電是開發利用海洋清潔能源的重大科技成果,具有儲量豐富、不占用土地、靠近沿海電力負荷中心、風功率密度大、可利用小時數高等眾多優勢,通過集中連片規模化開發,可以大幅度降低造價,最終實現零排放、無污染、零補貼、可持續、人民用得起的新型主體清潔可再生能源,逐步取代煤電等化石能源,為我國沿海城市群提供清潔、穩定、安全的電能。
走向深海、征服遠海,是全球海上風電未來發展的共識和重要趨勢。深遠海海域范圍更廣、空間更大,風能資源更豐富、風速更穩定,也不會與海上漁場、航線、軍事設施發生沖突。隨著近海海域資源開發完畢,海上風電未來發展將逐步擺脫對風機基礎的束縛,實現重大突破。
漂浮式基礎和柔性直流輸電技術是讓海上風機擺脫海床條件和離岸距離束縛的關鍵。從經濟視角看,漂浮式基礎和柔性直流輸電技術能大大減少海洋施工的難度和降低造價;從行業發展角度看,這兩項技術將推動海上風電開發空間和市場空間實現倍數級增長;從技術角度看,這兩項技術將對海上風電發展方向產生革命性的影響。掌握這兩項核心技術也為我國向大洋更深更遠處挺進,開發、保護藍色國土提供重要的技術支撐。
通過為國家打造海上風電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實踐,我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21世紀將是海上風電大規模發展的時代,是以海上風電為代表的清潔可再生能源產業創新發展成為主體能源的時代,也是我國認識海洋、開發海洋、保護海洋、經略海洋,從海洋大國向海洋強國跨越的時代。
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積極有序發展核電,打造沿海核電清潔能源走廊,為國家構建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體系提供零碳、穩定、高效、安全的基荷電源。我國要構建以清潔可再生能源為主體的新型社會主體能源,選擇一種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的基荷電源尤為必要,這是破解除大水電之外的風電、光伏等新能源間歇性固有短板、替代煤電成為社會主體能源的關鍵。
核電具有清潔低碳、能量密度大、換料周期長、高負荷因子、供給可靠性高等特點,在清潔替代和電能替代中具有突出優勢,可作為唯一大規模替代化石能源的優質基荷電源,核電將與風電、光伏發電等清潔能源形成互為補充、協同發展的格局。在我國東部沿海地區新建安全、先進并且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國產化三代核電機組,可以增加電力高負荷地區的低碳電力供應和電網穩定性,與西南大水電一起成為替代煤電機組的主力電網基荷,緩解風電、光伏等新能源的調峰壓力。
我國東部地區人口密集、經濟發達、能源需求旺盛且增長迅速,而我國的煤炭、油氣和水能資源多分布于西部地區,能源生產與消費存在很大的區域失衡和逆向分布,發電量不足已成為制約東部地區經濟發展的瓶頸。除環渤海經濟圈外,長三角和珠三角都屬于化石能源資源貧乏地區,高度依賴外部供給。據測算,一座100萬千瓦級的火電站年耗煤300萬噸,排放二氧化碳810萬噸,而同樣裝機容量的核電僅消耗185噸核燃料且不產生任何碳排放。可以肯定的是,在完成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過程中,一大批技術落后的煤電機組將被淘汰,而取代煤電機組發揮基荷和調峰功能的主力電源必將是東部沿海的核電和西部的大水電。
同時,東部沿海負荷集中、經濟發達,在我國東部地區特別是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打造核電清潔能源走廊,符合我國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發展的需要,并且對優化我國電源結構、促進區域經濟發展起到巨大作用。
長期以來,核電的安全性一直飽受爭議,這是核電能否成為我國社會主體能源、清潔能源和取代煤電的新一代基荷調峰能源的關鍵。事實上,盤點世界核電發展史上的三次事故(美國三里島、蘇聯切爾諾貝利和日本福島),其事故的起因并非是核電技術存在重大設計缺陷,而均是人為違規操作的結果。我國始終將核安全作為核電發展的生命線,始終堅持發展與安全并重,實行安全有序發展核電的方針,加強核電規劃、選址、設計、建造、運行和退役等全生命周期管理和監督,堅持采用最先進的技術、最嚴格的標準發展核電。目前,我國的第三代非能動核電機組和高溫氣冷堆系統已經在極端工況下反應堆堆芯熔化這一核電安全核心問題上取得重大突破,我國的東部沿海核電清潔能源走廊建設即將迎來大發展。
我國核電走過了一個漸進與積極發展的歷程,相繼提出了“積極推進核電建設”“安全高效發展核電”的方針。目前,我國已建與在建核電機組共54臺,裝機容量超過5300萬千瓦,占世界核電機組總臺數的10.7%、總裝機容量的11.8%,居世界第三位,對新建核電采用了最嚴格的安全標準,核應急能力也達到了世界最高水平。但我國核電比重仍然較低,核電作為清潔能源、調峰主力和基荷電源的作用仍未有效發揮。在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約束下,我們需要統一認識,繼續推進CAP1400、華龍一號和高溫氣冷堆的研究開發和商業化運行,積極推動核聚變研究,為我國成為核電大國、核電強國繼續努力。
與具備互聯互通條件的國家和地區攜手打造“一帶一路”清潔可再生能源走廊。面對全球氣候的演變,任何國家都無法獨善其身,唯有進一步加強國際能源合作,建立能源安全的全球“命運共同體”才能應對挑戰。根據世界能源理事會(WEC)2016年發布的報告,目前全球仍有12億人口無法獲得電力供應,其中大部分分布在“一帶一路”沿線的亞、非發展中國家。這些沿線國家迫切需要提升自身的清潔能源開發能力,從而更加有效地應對環境容量緊迫、能源安全威脅以及國內可持續發展等問題。
“一帶一路”倡議為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共同推動清潔可再生能源產業發展搭建了重要的國際合作平臺和互利共贏機制,在我國積極推動碳中和、碳達峰的道路上,我國與周邊國家具有很強的目標一致性、資源互補性、戰略協同性和互利共贏性。“一帶一路”倡議明確將清潔能源視為構建“綠色絲綢之路”的重要依托,旨在根據優勢互補和互利共贏原則來推進并強化沿線國家與地區在清潔能源技術和產業領域的深入合作,利用我國的優勢來推進地區能源向綠色、低碳轉型,完善全球能源治理體系,共同推動形成綠色低碳發展新格局。
2015年9月,習近平主席在聯合國發展峰會上,正式向全世界宣布了“全球能源互聯網”這一解決方案。構建“全球能源互聯網”,能夠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水、風、光等各類能源轉化為電力并進行遠距離傳輸,最大程度提高清潔可再生能源的效率和經濟性,從而帶動一大批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
我國是為全球最大的可再生能源生產國和應用國,來自我國的清潔能源產業、技術和投資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受到普遍歡迎,成為推動“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社會主體能源轉型的主要驅動力之一,為改善沿線國家能源結構,促進當地減碳、減貧、環保以及可持續發展作出了直接貢獻,同時也極大促進了我國清潔可再生能源產業打造國內國際雙循環的發展需要。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我國企業在海外能源領域的年投資額從2005年的83億美元猛增至2019年的196.7億美元,其中化石能源占比已降至56.1%,而可再生能源占比升至43.9%。新冠肺炎疫情之下的2020年上半年,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能源領域投資仍在持續,總投資額為88.1億美元,可再生能源占比首次超過化石能源達58.1%。
“一帶一路”倡議使我國真正擁有了自己完整的國際能源發展視野,而不再只是全球能源合作中的一環。我國在國際能源合作中,更加注重構建國際能源合作的新秩序,通過能源外交和能源服務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提供公共清潔能源產品,提供能夠滿足清潔低碳、安全高效需要的社會主體能源解決方案,深入推動清潔能源領域的國際合作,把沿線國家的能源資源優勢轉變為經濟社會發展優勢,推動“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區域的能源體系向綠色低碳轉型,構建能源安全的全球“命運共同體”,為完善世界全球能源治理體系轉型增添強大動力。
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提出不僅有著重大的生態意義和國際影響,更是國家發展戰略的重大調整,也是國家經濟發展范式的深度變革。對任何一個國家來說,能源戰略都是核心戰略,能源安全都是國家安全,能源問題都是底線問題,能源革命都是發展范式的革命。中國的清潔可再生能源關鍵技術正面臨重大突破,傳統化石能源支撐的“碳繁榮”必然會加快向“低碳繁榮”“無碳繁榮”轉型升級,因而能源結構轉型發展的謀劃和實施事關國本、影響國運,必須給予高度重視和充分研究。
責 編/馬冰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