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人類文明? 馬克思主義? 大變局? 西方霸權? 社會主義
【中圖分類號】D61?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1.14.012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與人類文明階段更替
近年來,國際國內社會各界都在議論,當今世界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1]因此,需要認真而切實地研究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背景下的經濟社會演變之趨勢。目前討論的范圍很廣泛,且涉及內容很復雜。但是,從討論過程看,實際上人們對這個背景的含義和大變局的概念看法并不相同。
有人說,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應當是指,美國統治世界由獨霸到多元的變化;有人說是美國控制權力的轉移;甚至有人說是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后帶來的世界變化;最近更有人說是蔓延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對世界經濟社會帶來的變化。[2]仔細分析,這些變化可能都包含在大變局之中,但這些變化本身并不構成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基本內容,因為美國獨霸世界是二戰后的事情,或者說是20世紀90年代蘇聯解體后的事情,特朗普上臺是前幾年發生的,而新冠肺炎疫情只是2019年底突發及蔓延且至今仍然沒有結束。因此,大變局中可能包含這些現象,但遠不僅僅指這些現象本身,而應當包含更多根本性、全局性的大變化。
大家知道,中國歷史上首次使用“未有之大變局”一語者是晚清重臣李鴻章,1874年,他在給同治皇帝的奏章中提到中國正面臨“千年未有之大變局”。[3]他指的是當時風頭正勁的歐洲工業文明和資本主義文明對中國幾千年農耕文明及封建王朝的沖擊所帶來的變化。那么,我們現在面臨的百年或幾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指的是什么?
在前期的討論中,我國個別學者認為,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應當是指近兩三百年來形成的處于全球絕對優勢的工業文明和資本主義文明開始走向衰落、日益式微的一種變化。[4]筆者覺得這個提法比較準確,但需要進一步深入解釋,特別需要運用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論的觀點進行說明和分析。事實上,從現象上看,類似觀點即使在西方學界也早有人提出。如耶魯大學保羅·肯尼迪教授在《大國興衰》一書中就發出統霸世界三百年的英美等國正在走向衰落的呼聲,并預言了東方的崛起;[5]莫里斯在《西方的統治》里認為,西方崛起于15世紀,率先實現了地理大發現,從美洲獲得了資源,此后就從極端興盛漸次轉向衰落了。而《大分流》的作者彭慕蘭認為,西方百年前逐步強盛的原因在于,資本掠奪形成的密集型經濟戰勝了人力密集型經濟,但人力密集最終會取得勝利。西方政治學代表作《統治史》的作者芬納分析了歷史上主要國家的政府形態、制度模型、技術革命等,認為每一個因素都可以作為判斷興衰的內因,而西方國家顯然并不能總在每個方面都占有優勢。可見,西方學界對于“西方霸權終結”及相應的“東方崛起”諸論,雖然觀點及表述眾說紛紜,但大致思路是一致的。2019年,法國總統馬克龍在參加外交使節閉門會議時則更明確地指出,統治世界近三百年的“西方霸權正在走向終結”。[6]這種說法從西方國家主要政客口中發出,還是比較新鮮的,而且較以往一些學者所討論的各種不同觀點更加清晰。
概括來說,國內外學界、政界及社會各界提供的有關信息,包括西方主流發達國家政客的嘆息,都從不同角度證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絕不是近幾年的變動或個別國家的變動,而應是一種可以用世紀為單位來測量的全局性變化、全球性變化,是跨越數百年的體系性變動、系統性轉折,是影響整個世界全局秩序若干世紀的大變動。這樣的根本變動,才能稱得上是百年或幾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如此看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就只能是人類文明的替換演進,是世界文明階段的更替或變動,即舊的前文明從絕對優勢轉變為相對優勢,甚至是劣勢,而新的后文明則從絕對弱勢轉變為相對弱勢,甚至是相對及絕對優勢,并最終完成文明階段的過渡。
因此,關于當代世界面臨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實質就是過去兩三百年間人類文明發展的趨勢或方向正在發生大轉變。那么,在過去兩三百年人類發展史上,人類文明有什么樣的階段特點,又發生了哪些變化?通常,歷史教科書告訴我們,這個世界當前所處歷史階段的人類文明較之前文明階段都有了重大進步,在經濟、政治、文化、外交等構成人類文明的各個主要方面,人類社會都走向了更加文明或更高文明。簡要來說,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特征在經濟上主要表現為機器工業文明,代表是英國的工業革命,從18世紀瓦特改進蒸汽機開始;在政治制度上是資本主義自由民主制文明,集中體現為美、英、法等西方多國推行的普選制;在文化方面是資產階級的文藝繁榮復興,以法、意等國的文藝繁榮為代表;在外部關系上則是對其他文明推行殖民主義加帝國主義戰爭,并美其名曰“先進文明輸出”。這些基本社會制度特征構成了人類文明史上的一個先進發展階段,簡稱資本主義工業文明,它引導和統治了世界兩三百年之久,以超越過去農業文明和封建制度文明幾十倍甚至千百倍的效率和速度,推動人類社會向前飛躍式發展。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早在19世紀即指出的,“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7]然而,這種曾經先進的人類文明發展到當代卻逐步被新型文明所替代,從而正在走向終結。那么,是什么因素促使其正在走向終結,它為什么就開始衰落了呢?
本文認為,資本主義工業文明之所以在三百年里由盛而衰,逐步走向終結的大變局,從西方文明自身內外兩個方面看,根本上存在內部、外部兩大原因。
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終結的內部原因
從西方文明內部考察,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終結是其內部矛盾變化所致,或可稱之為社會內部“極致規律”起作用的結果。所謂“極致規律”,就是任何事物發展到極端、極致狀態,內部所謂更新機制呈現癱瘓狀態而不起作用了,就開始走向反面,開始日益衰落。這是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規律的表現,也是人類文明發展演變的規律。資本主義制度文明經過三四百年,在經濟、政治、文化、外交等各個方面都已經發展到了極端,再進一步只能走下坡路,或者正在走向終結。
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從工業文明起步,卻走上“去工業化”之路,向經濟虛擬化的極端發展,甚至經濟危機的表現形式也從產品過剩、生產能力過剩轉向金融“次貸”危機。雖然美國近些年高喊“制造業回歸”,試圖“再工業化”,但結果卻是徒勞的空洞口號。而經濟結構變動又不可避免地導致原工業化大規模勞動者收入份額持續下降,所謂“橄欖型”分配格局逐步改變,使其于經濟發展黃金期形成的中產階層社會地位陷落,導致“無產階級貧困化”或社會兩極分化再次擴大,標志著資本主義文明黃金期的成色已顯著減弱。[8]
在政治制度方面,極端民主和極度個人自由導致社會極端混亂和失序,集中體現于金錢鋪路、政黨攻訐式總統大選。在那些所謂民主國家的自由選舉中,各種廣告宣傳、集會造勢、餐會拉票、游說交通等,實際上是以候選人及其政黨的籌款能力為基礎的,而各種特殊安排輕易即突破了捐款限制,使其成為大資本階層控制和角逐的游戲。例如,美國的總統選舉籌款從2000年至今已經從幾千萬上升到幾億美元。如此“民主”選舉是在多黨“自由”攻擊中推進的,結果必然導致社會分裂和治理失范;英國前幾年通過所謂全民公投形成的脫歐鬧劇導致社會陷入極度尷尬局面,既背逆社會治理精英層的本意而使時任首相黯然下野,又迫使后幾屆政府不得不就本不應該成立的脫歐方案進行全力談判;法國則發生了反政府“黃馬夾”運動,既暴露了政黨競爭許諾所導致的極度福利主義弊端,又不得不吞下被收買工會推動的街頭暴動的惡果。凡此種種,都將資本主義所謂民主自由推向極端混亂化。頗為諷刺并值得特別注意的是,如此“民主”制度下選出的總統往往獨裁專橫、妄行霸道。如美國前總統特朗普上臺后令世人震驚的系列“精彩表演”,以商人極限施壓式的談判表現,出爾反爾、不斷退群(先后退出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聯合國人權理事會、“氣候公約”、世界衛生組織等),完全置美國人民、反對黨及國際社會的“民主”輿論于不顧。
而2020年以來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嚴重失敗與方興未艾的反種族主義抗議,[9]更充分暴露了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社會制度“民主自由其表、獨裁專橫其中”的實質,加速其混亂與衰敗。新冠肺炎是近百年來人類遭遇的影響范圍最廣的全球性大流行病,對全世界是一次嚴重危機,對各國社會制度和治理能力都是嚴峻考驗。美國政府口頭高唱人權和民主的口號,實則自始至終把國內政黨競選放在首位,任性懈怠,肆意妄為。[10]始則忽視預警,不作起碼醫療物資準備,將新冠肺炎稱為“大號流感”而錯失防控“黃金窗口期”;繼則優先考慮資本利益,為防止股市崩盤而斷然否定“停工停課閉會”等多種防控舉措,大量權貴高官優先檢測獲救,甚至多名議員海量拋售股票“完美”避險,結果致使大批底層民眾感染死亡,使這個科技實力最強且最講“人權”的國家產生了最具諷刺性災難后果。截至2021年6月底,美國累計確診病例已超過3400萬,死亡病例已近62萬,成為全球感染新冠病毒之最和死亡人數之最。面對疫情,美國政府完全無視人民的生存自由和基本人權,造成耶魯大學專家格雷格所說的“接近于默許的大屠殺”的局面。[11]美國的不平等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中加劇,工薪階層因失業而困頓,社會分化嚴重,底層窮苦民眾、老人兒童、無家可歸者成為犧牲品;美國的種族歧視根深蒂固,疫情蔓延更加重了美國社會長期存在的種族歧視及仇恨,亞裔群體承受污名化,非裔、拉丁裔更遭受長期制度性嚴重攻擊及至死亡,導致席卷全美的反種族主義抗議浪潮仍在持續。美國政府在全過程中將抗擊疫情政治化,為開脫罪責對外則污名化并甩鍋中國和世衛組織,多次威脅停繳世衛會費,并最終于2020年5月底終止與世衛組織的關系;對內則將抗疫失敗推諉至反對黨,作為攻擊政黨對手的武器及謀求選舉利益和攫取權力的契機。誠如美國著名政治學者福山所言,抗擊疫情失敗成為“美國政治腐朽的代價”,使美國政黨政治制度更加極端化。[12]
同樣,資本主義文明的文化方面也發展到了極端,出現了腐朽的暴露主義、虛無主義和拜金主義、享樂主義,以及極端個人主義、白人至上、極端宗教主義,等等,集中表現為社會暴力、犯罪、頹廢、墮落、絕望及其他丑惡社會現象。無需舉例和證明,其已經完全失去文藝復興鼎盛時期所倡導的“天賦人權”“個性解放”及“自由、平等、博愛”精神的先進性。而在外部關系上,對其他文明的殖民化侵略、帝國主義化也走到了極端,戰爭、準備戰爭或戰爭威脅是西方文明的常態,也因此導致西方文明的演變總是中斷的:所謂海洋文明就是以戰爭取代上一階段文明,如早期古埃及文明和兩河文明即是如此,即使歐洲古典時期的羅馬文明取代希臘文明,也是依靠戰爭完成的;經戰亂不斷的千年黑暗中世紀,到資本主義工業文明時期,更是依靠殖民制度、海盜文化完成原始積累;近代兩次大戰更使資本主義戰爭機器發展到極點,為美國的全球霸權奠定了基礎。有學者總結指出,美國歷史上幾乎每屆總統都要發動至少一次對外戰爭。特朗普執政時期,美國雖然仍經常到處發出戰爭叫囂,但實在已經捉襟見肘,不得不到處向“小兄弟”伸手要軍費。無怪乎,連西方政客都不斷發出“西方文明終結”的長嘆。
總之,按照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理論所揭示的規律,經濟制度中的財產占有、交換、分配等資本主義生產關系開始阻礙生產力發展,政治、文化、外交等資本主義文明的上層建筑與經濟基礎不相適應,且其政黨更替等政治制度內部可調節部分的局部調整也不會發揮根本作用,即其內部的修復機制失效或微弱無效了,整體制度體系的內部演變,都從極端化開始轉向下滑,轉而走下坡路。
當然,上述資本主義文明內部各方面矛盾的變動特征,并非表明其已經壽終正寢;資本主義文明正在走向終結并不表明其已經完結,西方文明正在下滑但并沒有落到谷底。現實中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的實力和勢力,客觀上仍然強大,資本主義發達國家經濟仍是全球重要經濟支柱。美國經濟仍是占世界GDP總量最大的國家,英法美仍是世界最強大現代化國家,人均GDP水平仍是全球最高,資本主義政治制度也并非一時可以被取代的,資本主義文化的滲透力和腐蝕力還很強,戰爭機器依然最為強大。換言之,它仍處于一種優勢地位,但其衰落的跡象已不只是一種初露的趨勢,其下滑的勢頭已經不可阻擋,其當代的比較位勢已經發生變化,可以說已經從絕對優勢地位轉變為相對優勢地位。
社會主義智能網絡文明的逐步興起
如果從西方文明的外部考察,其優勢地位的下降則與周圍其他文明的奮起追趕密切相關,即三百年來原處于絕對弱勢的非西方文明的待發展國家,發揮自身特點,利用后發優勢,急起直追,導致西方文明地位相對下降的結果。其中,代表性文明國度如中國、俄羅斯、印度等在人類文明發展史上頗具特色的大國,在政治、經濟、文化、外交等各個方面砥礪奮斗,進而取得了逐步上升的現代化文明進步。
中國在幾千年發展中曾經創造了人類歷史上的輝煌,唐宋盛世后曾令世界矚目。只是在近代史上才逐步走向衰落并長期處于絕對弱勢地位,長期受到西方列強侵略,被動挨打。20世紀初期及中期,蘇聯和中國等社會主義國家相繼建立,發揮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的內在優勢,如共產黨領導的優勢、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勢、國有體制的優勢、公有經濟的優勢等,形成了社會主義制度文明,同資本主義文明相比,具有明顯的制度相對優勢。[13]這些制度優勢保障和促進了工業領域后發優勢的發揮,因此,中蘇等國理所當然地快速建立了初步現代化的農業、重工業、輕工業體系,形成了獨立的國民經濟框架體系,發展起世界先進的航天技術、軍事裝備技術(包括核武器)等。同時,中國、印度的文化優勢也得以凸顯。印度文化中以圣雄甘地為代表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具有寬容隱忍等特點;而在幾千年文明歷史長河中形成的以合和、包容、融合、勤勞、共同體、天下意識、家國情懷等為特點的中國文化,植根于中華56個民族近千萬平方公里大地,加之中華文明是世界唯一沒有中斷的文明,因而能夠傳承并成為世界文化領域的中堅。以“包容合和”為特點的中華文明對外來文明不是訴諸于戰爭,而是融合吸收,如鄭和下西洋、古代絲綢之路,向西方送去的是大中華的豐富物產和燦爛文化;新中國成立初期形成的具有鮮明社會主義文明特色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外交政策,以及當下倡導的“以和為貴、協和萬邦、和諧相處、和平發展”的“四和”原則,都被許多發展中國家及發達國家廣泛接受,其核心是求同存異、和平共處,從而同西方列強霸權文明形成鮮明對比。總而言之,近百年來形成的制度優勢,促進我國發揮經濟方面的后發優勢,再結合千年歷史形成的優秀文化和外交文明等文化優勢,使本處于世界上絕對弱勢的落后國家,經過百年艱苦卓絕的努力逐漸整體上升為相對弱勢,擺脫了極端不利地位,同時也動搖了西方文明的絕對優勢地位。
誠然,一方面,過去處于絕對優勢的西方文明仍有不少值得借鑒之處;另一方面,社會主義文明在人類文明發展長河中只是近百年的事情,還有不少缺陷和可完善之處。所以本文特別提出,除了經濟方面,我們在制度方面也同樣具有且完全可以利用某些后發優勢,對中國來說更是如此。實際上,我國先后利用并發揮了兩個方面的“后發制度優勢”:一方面,新中國成立后在前三十年是“一邊倒”地向“老大哥”蘇聯學習其集中體制,但是過度集中體制發展到極致化、極端化,就會陷入僵化封閉,所以蘇聯作為人類社會第一個社會主義制度國家(陣營)的試驗品,最終走向了滅亡。這是蘇聯(陣營)原本過度集中體制內部固有矛盾極端發展的結果,也是同期處于絕對優勢的西方資本主義文明暗中滲透、明里攻擊所致。然而,誕生于20世紀中期的中國社會主義制度則在學習蘇聯體制的過程中,逐步認清并擯棄了其制度中包含的過度集中僵化的糟粕,[14]將其改造為民主集中制,保留了舉國體制和公有經濟等相對優勢。另一方面,我國同時也具有并利用了與西方資本主義文明的“后發制度優勢”,改革開放至今四十多年,我們向西方文明借鑒了不少有用的體制機制。資本主義文明的整體制度架構面臨系統性危機,但其中包含的并助其高速發展的市場經濟體制,完全可為我國社會主義經濟發展所利用。我們將資本主義根本制度與其包含的促進人類文明發展的內在因素區分開來。因此,通過擴大改革開放,我國學習和借鑒了市場經濟中的競爭制度、民營經濟、私有企業、市場配置資源、股份制、金融市場等機制,從而使我們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也轉升為相對優勢。
總而言之,堅持自身內在制度優勢,同時廣泛利用上述兩方面“后發制度優勢”,經過七十多年的借鑒、探索與創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逐步形成并具有了多方面的顯著優勢。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總結了若干顯著的制度優勢,包括黨的集中統一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全面依法治國、各民族一律平等、以人民為中心、舉國體制、共同的理想理念、自我完善、選賢任能、黨指揮槍、“一國兩制”、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等;同時還對基本經濟制度的優勢作出了新概括,即“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和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把社會主義制度和市場經濟有機結合起來,不斷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的顯著優勢”。這樣的概括正好體現了前文所提出并闡述的我國利用和發揮了兩個方面的“后發制度優勢”。
正是利用和發揮了這諸多制度優勢、體制優勢和治理優勢,我國在經濟上、技術上的后發優勢得以加速發展和發揮,我國國民經濟工業化現代化大大加速,從而使我國經濟發展創造了舉世矚目的奇跡,經濟總量上升到全球第二,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達到三成以上,成為第一大貨物貿易國、第一大工業國、第一大外匯儲備國,并由此形成了社會主義制度文明的初步經濟基礎。也正是依靠這諸多優勢,我國在應對這場百年未遇新冠肺炎疫情的過程中,充分展現了抗擊疫情的高效率、動員社會資源的縱深度、組織全民參與的廣泛度、依靠科技和醫療體系救治的強大力度,等等。我國作為疫情先發國取得了很好的抗疫效果,并與全球各國及國際組織密切協作、相互支援,實實在在地彰顯了中國制度效率及其治理能力。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布的《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國行動》白皮書對此進行了詳盡總結,[15]本文不再贅述。
然而,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關于生產力最活躍并最終決定生產關系變革的基本原理清楚地告訴我們,新文明代替前文明的根本動力來自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創新。這是人類文明更替發展史所遵循的規律,即一種新型文明的產生、形成及最終成熟,必須依賴某種不同于前文明的經濟的形成,尤其要形成具有全新特征的生產力。換言之,一種新文明要代替前文明,從來都不是直接在前文明的基礎上超越其代表性經濟體或國家的,因為前文明形成的基礎框架和基本結構已經很完善,水平也處于頂端位勢,是難以逾越的,所以新文明代表性經濟體或國家通常是通過社會市場自然選擇并發展出一種新的文明載體,從而形成超越前文明的新框架和新結構。正如保羅·肯尼迪所言,大國興衰取決于能否形成“國際生產力重心的轉移”。例如,從原石器文明到以鐵器為主的農耕文明,到機器生產的工業文明,再到現當代的智能網絡文明,等等。這類似我們通常所說的“彎道超車”的道理。
因此,在經濟文明方面,我國可以利用后發優勢盡全力追趕西方現代化工業,但往往不容易在舊的工業形式上超越西方,也沒有必要完全照搬西方的傳統工業生產方式,因為時代前進了,人類社會進步且進化了,工業化時代已經進入“后工業化時代”。社會主義經濟文明必須以更快的步伐在后工業化文明時代站在前沿,應當引領這個時代,具有穩固且不同于前工業文明的特色。從當今現實中看,這個人類文明新時代的經濟特征正在日益明顯地形成。誠然,究竟如何認識和概括這個新時代的經濟特征,還有很多爭論和差異。例如,有不少專家認為,可以簡單地將“后工業化時代”稱為“信息時代”,但是本文認為用“智能網絡時代”才能夠更好地概括“后工業化時代”的新特征。因為“智能網絡時代”這一概括既包括信息化特征,更重要的是,又體現了經濟社會各個方面正在加速網絡化,特別是智能化參與或融入網絡化,使得互聯網進一步發展到智能物聯網,從而使世界借助互聯網由黑白兩半轉變為接近于平的、平坦的、同時的,[16]而如今則正在借助智能物聯網由“平的”再變為“立體透明的”,因為“智能”加“物聯”將使世界上一切人類活動“可聯”并可知。于是,人類活動的地球因此便成了立體的“透明球”。這可能成為新時代人類新型經濟文明的突出特征。
進一步說,如果“智能網絡時代”作為新型經濟文明特征的概括是可行的,那么看起來,中國完全有可能成為新型人類文明的創造者。因為恰巧在這些方面,中國在各種制度優勢和治理優勢的推動下,可能在此時代的前沿多走了幾步。例如,我們有處于世界先進水平的5G技術,還有淘寶、支付寶、微信等互聯網應用,及大數據、物聯網、社交媒體、人工智能、先進算法等新興技術。這些以關聯化、多元化、虛擬化等為特點的網絡現象,可能都代表了人類新文明階段的一些新的現代化經濟特征,與突出標準化、同一化、規模化等特點的資本主義工業文明呈現出根本不同的基礎與結構,形成了“新的國際生產力中心”,或可直接稱其為“社會主義智能網絡化文明”的特征。為什么要將“智能網絡化”與社會主義制度相關聯?因為智能網絡化所體現或表現的生產力特征,正是公共、共同、聯系、層級、多節點、區塊鏈、大規模、統一體,綱舉目張,甚至是民主集中等與社會主義制度文明的內在要求相關聯的特點。而這與中國的現行社會制度特征高度吻合、高度一致。因此,可以說中國完全可能成為新的國際生產力中心的代表。也就是說,國際生產力中心從西方轉移到東方,人類文明的演進和發展歷史地選擇了中國,使社會主義制度文明與智能網絡化經濟文明實現統一并完美結合,產生了不同于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的社會主義智能網絡化文明,或可簡稱為社會主義經濟新文明。
總之,我國利用中華民族當前所處的歷史方位,發揮社會主義制度的內在優勢和潛在的后發制度優勢、后發經濟優勢,使我國的社會主義制度文明通過革命、建設、改革上升到相對優勢,使我國的經濟實力和發展水平不斷提升,再加上我們從未中斷過的以“合和”為特色的文化文明優勢,以及雙贏、共存、求同存異、和平發展的外交文明優勢,總體上,我國的社會主義文明已經從過去的絕對弱勢,發展并提升到智能網絡化時代相對弱勢,而新冠肺炎疫情的成功應對或正在推動相對弱勢轉向相對優勢。當然,我們必須清醒認識大變局的現狀,新型社會主義文明還處于發展中,還處于相對弱勢。社會主義制度文明經過近百年發展,中經蘇東國家的巨大挫折,目前世界上選擇社會主義制度的國家還為數不多;以“合和”文化、共存雙贏為特色的外交文明等也還沒有成為世界主流,仍然受到殖民主義、帝國主義文明的沖擊;在經濟方面,我國仍是典型的發展中經濟體,以聯合國公布的人類發展指數測度,中國仍處于中位數的0.7左右,按匯率計算的人均GDP才剛剛達到一萬美元,距離發達經濟體人均水平的差別還較大,其他如科技產業方面整體上仍處于追趕狀態,即使在智能網絡化方面的創新性和前沿性也仍需持續擴大和穩固,才能確保最終實際形成世界認可的新的“國際生產力中心”。然而,我們又必須看到,這樣的現狀是從歷史上非常貧劣的絕對弱勢地位上升而來的,是百年大變局演變的必然結果。我們必須要看到這種大變局的發生和發展,要能夠順應或引領歷史潮流,從而充分利用其可能包含的機會或機遇,推動社會主義制度文明上升到更加優勢的地位。
順應百年大變局,利用機遇迎接挑戰
本文以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論為依據,概括地闡述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內涵及其出現的兩大原因。本文認為,正是上述內外兩大因素推動了西方文明的演變,引致“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促使人類文明逐步從資本主義工業化文明階段,轉向社會主義智能網絡化文明的新時代。誠然,應當反復指出,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性質要有清醒的認識:即現在的大變局雖然已經不同于近一世紀前只是顯露初步趨勢,[17]西方文明三百年的霸權正在日益衰落是客觀事實,但從總體上看,這還是一種相對位勢變化,西方資本主義文明仍處于相對優勢。社會主義制度文明即社會主義智能網絡化文明正在興起,從絕對弱勢逐步演變到現在的方興未艾,其趨勢是上升的、處于發展中的,但是社會主義制度文明要達到主導地位仍需時日。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仍在演變中。西方資本主義文明的絕對優勢地位正在滑落,且西方國家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危機不力更可能促使其加速沒落;社會主義制度文明的絕對弱勢地位正在改變,轉為上升發展,且中國等疫情先發國家應對疫情的巨大成功,可能助其加速提升到更加優勢的地位。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對中華民族復興之路無疑將產生重大影響。大變局正在推動社會主義制度文明加速發展和上升,為中華民族復興提供了巨大的機遇。中國首先應認識并順應人類歷史巨變的潮流,以幾千年歷史積淀的“和合多贏”文化抑制并逐步替代統治世界幾百年的霸權霸凌霸道主義,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積極參與到人類共同事務和各種國際組織中,如現行聯合國、世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氣候組織和世衛組織等,同時努力提供多種可能的新公共產品,倡導人類文明高階段的社會主義文明新風氣。其次,也必須積極應對大變局不可避免地對中華復興帶來的極大挑戰。一方面,西方文明不可能心甘情愿地任其幾百年統霸全球的地位從此走向衰落,以美國為首的西方文明,必然對中國等顯現相對上升態勢的后發國家的發展采取各種限制戰略、威脅措施、打擊手段,甚至不惜訴諸武力和戰爭威嚇。例如,美國近年來非常明顯地把中國作為主要的扼制對象國,在我國東海、南海及周邊區域不斷制造麻煩,無端挑起貿易戰,甚至不惜利用新冠肺炎疫情甩鍋攻擊中國,等等。另一方面,從自身發展看,經過長期的奮力拼搏和后發優勢的發揮,我國距世界先進水平的距離的確縮短了,可追趕的空間在縮小,從而不得不在沒有可參照樣本、沒有前人可模仿的領域里探索,這勢必使困難程度大大增加,進而可能減慢我們的發展速度。
然而,這是成長中的煩惱,是東方社會主義制度新文明發展中的困難。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們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既要充分認識和應對正在發生的大變局中包含的風險和挑戰(經濟、政治、外交、軍事的),立足新發展階段、貫徹新發展理念、構建新發展格局,克服西方文明在頹勢中對我國施加的各種限制、制約和攻擊。堅持用馬克思主義觀察時代、把握時代、引領時代,全面貫徹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利用已經形成的各種制度優勢,在后疫情及今后長期發展中加速追趕,并持之以恒地加倍努力探索、開拓、創新,從而保持和繼續提升我國所代表的人類文明發展新階段社會主義智能網絡文明的相對優勢地位,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不懈奮斗。
注釋
[1]詳見《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 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http://www.gov.cn/zhengce/2019-11/05/content_5449023.htm,2019年11月5日更新。
[2]吳正龍:《解讀當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http://theory.gmw.cn/2019-01/06/content_32305199.htm,2019年1月6日更新。
[3]轉引自顧伏林:《再議李鴻章的“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學歷史教學參考》,2016年第2期。
[4]華生:《該怎樣認識百年未有之大變局?》,http://www.sohu.com/a/350246950_828724,2019年10月12日更新。
[5][美]保羅·肯尼迪:《大國的興衰:1500-2000年的經濟變遷與軍事沖突》,陳景彪等譯,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6年。
[6]《法國總統馬克龍的閉門演講:西方世界霸權已近終結》,https://www.163.com/dy/article/ERFQFK420516JCVA.html,2019年10月14日更新。
[7]《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6頁;另外參見:《資本論》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法]托馬斯·皮凱蒂:《21世紀資本論》,巴曙松等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第241~443頁。
[8]陳宗勝:《中國居民收入分配通論:由貧窮邁向共同富裕的中國道路與經驗》,上海:格致出版社、上海三聯書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3~25頁;[法]托馬斯·皮凱蒂:《21世紀資本論》,第241~443頁。
[9]近些年,西方社會動蕩不定,美國前總統特朗普上臺修隔離墻、反移民,退出太平洋貿易協定、巴黎氣候協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支持以色列,顛覆伊朗,威脅北朝鮮,挑動菲律賓,慫恿日本和印度,批評歐盟,等等,導致全球動蕩分化;另外,歐洲難民危機、英國脫歐等都帶來了巨大沖擊。
[10]中國人權研究會:《新冠肺炎疫情凸顯“美式人權”危機》,《人民日報》,2020年6月12日,第8版。
[11]2020年5月6日,《赫芬頓郵報》網站報道指出,耶魯大學流行病學家格雷格·貢薩爾維斯在對美國政府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拙劣表現進行嚴格評估后,指出其“非常接近于默許的大屠殺”。
[12]2020年5月4日,美國政治學家弗朗西斯·福山在《國家利益》發表《美國政治腐朽的代價》一文,指出美國政黨政治的高度極化;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原本應該成為兩黨拋開分歧、展現團結的機會,卻進一步加深了政治極化,成為各政黨爭權奪利的契機,結果使幾十萬普通民眾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13]參見《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 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http://www.gov.cn/zhengce/2019-11/05/content_5449023.htm,2019年11月5日更新。
[14]參見20世紀50年代毛澤東著《論十大關系》及60年代中國共產黨發表的“九評蘇共中央公開信”系列文章等。
[15]參見中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國行動》白皮書,http://www.scio.gov.cn/ztk/dtzt/42313/43142/index.htm,2020年6月7日更新。
[16]參見[美]托馬斯·弗里德曼:《世界是平的(3.0版)》,何帆、肖瑩瑩、郝正非譯,長沙: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08年,第20~29頁。
[17]1915年,列寧寫《帝國主義論》時,西方文明仍處于強盛時期,列寧已經從中看到其腐朽、垂死性趨勢。不過,這當然與現在的實際位勢變化不同。參考《列寧全集(第二版)》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73頁。
參考文獻
[美]羅伯特·賴克,2019,《拯救資本主義——重建服務于多數人而非少數人的新經濟》,曾鑫、熊躍根譯,北京:中信出版社。
陳宗勝,2017,《反全球化浪潮與全球化新動力》,《學習時報》,6月19日。
陳宗勝、康健,2017,《反全球化的逆流與經濟全球化的深化》,《全球化》。
黃奇帆,2019,《中國實施“零關稅”會發生什么變化?》,《商周刊》,第10期。
華生,2019,《該怎樣認識百年未有之大變局?》,http://www.sohu.com/a/350246950_828724。
羅思義,2018,《別誤讀中國經濟》,天津人民出版社。
鄭新立,2019,《北歐社會民主黨治理國家的經驗借鑒》,《中國黨政干部論壇》,第8期。
Anne Case; Angus Deaton, 2020, Deaths of Despair and the Future of Capitalism,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Branko Milanovic, 2019, Capitalism, Alone: The Future of the System That Rules the World, Cambridge, Mass.: Belknap Press.
Wolfgang Streeck, 2016, How Will Capitalism End? Essays on a Failing System, London: Verso Press.
Rebecca Henderson, 2020, Reimagining Capitalism in a World on Fire, Washington, D.C.: Public Affairs Press.
責 編/陳璐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