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何
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陶潛
我有半桶水,這一生
也沒可能把它加滿
我如此厭煩那些晃蕩
又不忍倒掉
消解之時,一股前行力
從一封舊信中涌出
所幸一杯茶,正等待著
主人的回歸
我把花兒關在籠里
只想它逃跑時不要
摔斷腰。可它還是
悲傷地低下了頭
樵夫想到彼岸做個農夫
農夫想到此岸做個樵夫
漁夫想上岸
他們一輩子為其技能所縛
上帝把腳下一塊巨石
舉過頭頂。佛把它
接過來,又放回了腳下
誰的力量大呢?
有眾多意外的死
無一宗意外的生
也許這就是所謂
眾生平等的真相
收拾凈屋子,侍弄完花草
泡好茶,聽聽鳥語
最好的生活不過如此
前提是經歷了持久的勞作
老父親笑呵呵地應對著
我的雷霆,仿佛他是天空
我突然有點恐慌,他已經
沒了從前火暴的脾氣
朋友送我一大袋各樣花種
我卻沒有一百畝土地播種
我慶幸與無法發芽的它們相比
尚可無聊地享受雨水和陽光
年輕時,喜歡待到樹上照相
向往高處抑或像只鳥飛翔
抑或炫技,地面太污亂
這輕微的清高讓我至今孤離
年近半百,夢亦無趣
它不停地復制白日
已度過的生活,并讓我
記憶猶新地醒來
多次夢見有人在一統江湖
可江湖巨大,總是
讓我這條小魚漏網
孰知吾之樂兮
水中的石頭喜歡柔軟的
藻草。靈動的魚蝦
不知自己是個異類,不被它物所喜
水也漠視它。而水代表了生活
開車時我常遇見獨自步行的他
方便時,我會放慢車速
給他打個招呼。更多時呼嘯而過
很久后我會停下車尋找那份舒緩
塵土在風中活著
落葉在風中活著
風太大時,房子也在風中活著
只有風死于其疲于奔命
我未曾坐飛機前,飛很美
越低,飛得越快
越高,越近神仙
我坐上飛機,飛已無趣
流水無情,浮云無意
我的詩如果寫的是
潛江的流水,云南的浮云
它就不會無靠無依
那些碩大又芳香的花朵
是要讓人來摘的
比如梔子花,它們的果子
沒有或隱而不見
某個紀念日,一對悲傷的情侶
擁睡在長江岸邊。浪花輕拍著
他們穿戴齊整的腳,但江水
終于沒有繼續漲
頭微低,臉轉向左方
她知道這個側面是她最美的一面
照相時如此,照鏡子時亦如此
她活在自己最美的角度里
并不是每一個美麗的少女
都有著驕傲,她的父親
常因此而羞愧。時光荏苒
美麗在回憶中,羞愧亦不再
夫子已逝,詩不可以興
夫子已逝,詩不可以觀
夫子已逝,詩不可以群
夫子已逝,詩不可以怨
夫子已逝,何以為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