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東瑛
蜻蜓飛過來的時候
江水已經(jīng)退了
它點(diǎn)水的樣子常常被人取笑
而蜻蜓只在意水中作樂
光和影,誰作用了誰?
雷雨交加時
哪一面翅膀被最先折斷?
這深深淺淺的日子
誰都有可能低飛
它被設(shè)定了無數(shù)次
很久地在半空懸著
有時垂下來
像一棵落盡慈悲的樹
風(fēng)來了,隨后便是荒涼之潮
沒有青草,也沒有綠葉
但它還在,指出問題
卻指不出答案
這像一個更早的期待
鹽與沙,空氣與水,樹木與風(fēng)
它們保留了與世界的聯(lián)系
但時間,在慢慢解扣
挽留與告別,多像雙重的悲傷
永久地靜止在那里
頭戴著月亮,手提著月亮
爬一小段黑夜
就能看到山頂上的日出云海了
我會哭
看見云海捧出太陽
如同把靈魂捧出身體
它,站的高度
完全有了另一種結(jié)果
這時,云游的仙人
是我
是的,起得這么早
攀爬得這么快
就是要和一場虛幻
約會
如果,就這么端坐在云海之中
你不說話,我不說話
聽布谷鳥說,聽杜鵑花說
是世上說的江湖嗎?
好吧
我只是看著,你也只是看著
我們默默對酌,不說話
不一會兒,風(fēng)大作
它說得快言快語
直到最后一絲云霧被它說走
我和你原形畢露
江湖上的傳說都是虛的
剩下我和對酌的這片山谷
才是真的
有一天,聽見蘇格拉底說
“未經(jīng)審查的一生不值得度過”
為此,我動用了虛擬的模式
和你做一次交換,賦予你缺點(diǎn)
想象你就是我
尖刻、敏感
有尼采式的痛苦,齊奧朗的絕望
有對死的苛求,對生的厭倦
而我歸于植物以后
每一寸的纖維都有理性
以后,我不怕跌倒了
不怕苦寒
我的根莖與葉片能止血止疼
有低溫5攝氏度的快感
我活過三秋,而你的春天已過
這是一次不對等的交換
你以命
僅換來我的兩聲:謝謝
不給他人顏色
也不給自己顏色
筆桿直的時候
怎么也畫不出曲背之勢
別帶上奴顏,這與奴役很接近
也別帶婢膝,矮下去
比草芥還低軟
給花上色時,我已色盲
我的秋天已經(jīng)想好了
就是對著流水梳理一下白發(fā)
對著蒼穹喊一聲枯萎
繼續(xù)穿長袍,穿平底鞋
走路越來越穩(wěn),也越來越輕
我想要長眠的時候,就在最遠(yuǎn)的城郊
不去公墓,不和死者湊熱鬧
也不要墓志銘
因為,誰都無法為我
寫得恰到好處
我相信:這些藍(lán)最深刻的地方
是不見底的欲壑
它偽裝成最潔凈的樣子
讓你想到純粹,想到干凈
想到這些藍(lán),也逃避著光芒
我就有些害怕
你不知它的海岸線有多長
也不知暗礁有多少
垂釣者總在夜晚
放出一條長線
而藍(lán),卻像餌料
它們只有40到70厘米高
和闊葉林站在一起,卑微矮小
仿佛,它的存在只為了一種陪襯
密林深處有上千個小太陽
這些零碎的光就足以讓它快活
能叫作厥的植物
喜光卻陰涼,性甘卻味苦
可入藥,內(nèi)服兼外用
如果,我和它相遇
那長著鱗片的手向我伸來
我會本能地閃躲
面對它,除了寫一首無用的詩
我毫無價值
開一扇窗,再開空調(diào)
這讓空氣橫生了某種妙趣
一股熱氣撞上一股冷流
彼此較量又彼此交融
我說不出其中的意味
只堅持了一種原則
讓房間春風(fēng)浩蕩,和諧快意
很多時候,我總能為一些不能和解的事物
找到相對平衡的理由
有人喜歡把事物一分為二
而我卻喜歡合二為一
梅映雪的情景,我并沒有看到
在北方,雪下得再大
也顯得異常孤單
我從不敢想象一下梅
或用它填補(bǔ)一下內(nèi)心的寂寞
一張白紙,除了寫下斗大的墨字
從不敢借用它的凌寒之氣
畫出一個人的傲骨
因此,落滿霜雪的夜晚
一片虛空,少了一點(diǎn)精神
世上終有諸多缺憾
只因想象得過多
現(xiàn)在,我就在這棵樹下
金黃的秋色正以最快的速度垂落
這不是風(fēng)的作用,也不是時間問題
是成熟度失控的狀態(tài)
衰老,一定不帶有意志力
一切超出了一棵樹的重量,我
完全超出了內(nèi)心的想象
那些占據(jù)了肉體表面的東西
正從高漲的興趣點(diǎn)降落
落葉,包裹的皮毛被托運(yùn)遠(yuǎn)處
贏得的燦爛也歸于了暗夜
一張椅子,坐等著半生戎馬的人
卸下鞍與仆仆風(fēng)塵
馬蹄不需疾馳
春風(fēng),也不需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