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社記者 李天琪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將全面從嚴治黨納入“四個全面”戰略布局,把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斗爭擺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以刮骨療毒、壯士斷腕的勇氣,堅持反腐敗無禁區、全覆蓋、零容忍,堅定不移“打虎”“拍蠅”“獵狐”。不論從力度、決心還是成效來看,前所未有。
2016年春天,對于刑法學界、實務界來說,數月前《刑法修正案(九)》公布實施所帶來的喜悅還未褪去,4月18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聯合出臺《關于辦理貪污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可謂是“喜上添喜”。
要知道,2015年11月《刑法修正案(九)》正式施行以后,對于貪污賄賂罪的刑法修訂亟待進行司法解釋,這在刑法學界已基本形成共識。難得的是,兩高司法解釋的這場東風來得如此之快。
為什么我們如此期待?
就如同《民主與法制》周刊2016年第18 期約稿北京大學陳興良教授時,他所說的:“如何對決定貪污賄賂罪定罪與量刑的數額標準進行規定,無疑是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也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關注貪污賄賂犯罪相關立法的人可能知道,在1988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懲治貪污罪賄賂罪的補充規定》中,規定的貪污受賄罪的定罪數額是“兩千元”。從1988年的“兩千元”,到1997年刑法修訂時的“五千元”,這么看來,貪污賄賂罪的數額已經提高了一倍還要多。不過,哪怕五千元的定罪數額在“97 刑法”修訂時還算合適,但從1997年到2016年,已經過了將近二十年時間,仍然維持五千元的定罪數額,確實已經落后于社會發展。
不能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保持法律的穩定性,這也正是在刑法中具體規定犯罪數額所帶來的一大弊端。
一方面是立法的嚴重滯后,另一方面是司法實踐中五千元數額標準的難以執行。《刑法修正案(九)》的貪污數額“較大”“巨大”“特別巨大”究竟如何設定,成了理論界實務界關注下一步司法解釋的重點之一。
對此,當時還是發生過一定的意見分歧。有意見認為:“應該一步到位地將貪污賄賂罪的定罪數額提高到五萬元。對于不滿五萬元的,只有情節較重的,才追究刑事責任。沒有達到情節較重程度的,可以進行黨紀政務處分。”
另有意見認為:“貪污賄賂罪的定罪數額關系到懲治腐敗犯罪的力度,存在一個社會公眾的接受程度問題,還要考慮與其他財產犯罪的銜接,不能提高幅度太大。應當先做較小幅度的調整,在將來條件具備以后,再通過司法解釋的方法進行調整。”
從最終結果來看,《解釋》將貪污賄賂罪的定罪數額標準確定為一萬元(特殊情形)和三萬元,兼顧了“與其他財產犯罪的數額標準保持一定的銜接與對應”,又結合了實踐。
除此以外,在司法實踐中爭議比較大的問題,如“謀取利益”的認定、贓款去向對定性的影響、人情往來與受賄犯罪的區分等,《解釋》也予以明確。
上述司法解釋發布的當日,最高人民法院又針對上述司法解釋,公開發表“《關于辦理貪污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的理解與適用”,對相關條文修改和具體的適用予以進一步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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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司法機關出臺文件亮劍懲治貪污賄賂犯罪問題,由來已久。兩高曾于1999年3月4日,聯合頒布《關于在辦理受賄犯罪大要案的同時要嚴肅查處嚴重行賄犯罪分子的通知》。最高人民檢察院后續分別于2000年12月21日、2010年5月7日,下發《關于進一步加大對嚴重行賄犯罪打擊力度的通知》和《關于進一步加大查辦嚴重行賄犯罪力度的通知》。這些司法文件的頒布,為查辦行賄犯罪案件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講到這里,最高人民法院2019年頒布的另一份文件就不得不提。它的出現被視為“幾乎堵死了貪官們逃避刑罰的后門”般的存在。
2019年6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出臺的《關于辦理減刑、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的補充規定》(以下簡稱《補充規定》)正式實施,對《刑法修正案(九)》施行后,依照刑法分則第八章貪污賄賂罪判處刑罰的原具有國家工作人員身份的罪犯的減刑、假釋作出補充規定。明確對拒不認罪悔罪的貪官不予假釋,一般不予減刑;被判處無期徒刑和由死緩減為無期徒刑的,執行四年以上方可減刑。同時強調對貪污賄賂罪犯適用假釋時,應當從嚴掌握。
換句話說,在刑罰相同的情況下,貪官要比其他罪犯監內服刑更長時間才能獲得減刑資格。特別是,被判處無期徒刑的貪官,原來是兩年后可以減為有期徒刑,新規之后則要延長至4年后方可減刑。
形象點說,在《刑法修正案(九)》施行后,像2018年5月因受賄罪被判處無期徒刑的孫政才、2018年11月因受賄罪被判處無期徒刑的魏民洲,按照《補充規定》,他們至少須在2022年5月、11月之后才能獲得減刑資格。
職務犯罪案件性質特殊,在辦理職務犯罪案件過程中,加強監檢銜接,完善職務犯罪案件辦理工作機制,成了檢察系統高度重視的工作內容。
據悉,2018~2019年,全國檢察機關共受理各級監委移送職務犯罪40326人。其中2018年受理16092 人,2019年受理24234 人,同比上升50.6%。經審查,決定提起公訴28387 人,決定不起訴954人。2020年1 至11月,全國檢察機關受理各級監委移送職務犯罪18541 人,提起公訴15052 人,不起訴827 人。
最高人民檢察院第三檢察廳(職務犯罪檢察廳)副廳長韓曉峰前不久接受媒體訪問時介紹,為確保案件質量,突出辦案“三個效果”的有機統一,對重大案件,檢察機關堅持提前介入,嚴把案件事實關、證據關,重要問題加強與監委、法院溝通,確保辦案質效。
北京、山東等地檢察機關完善辦案規范、統一證據標準,黑龍江、江西等地細化提前介入工作細則,河北、江蘇等地制定退回補充調查工作規程,吉林、陜西等地完善指定管轄等溝通協調機制。
自國家監察體制改革以來,檢察機關能否主動適應改革要求,強化辦理職務犯罪案件中的互相配合、互相制約,推動建立權威高效、銜接順暢的工作機制成了備受關注的問題。實踐證明,我們的檢察機關的確做到了,可以看出,前述舉措都是有力的證明。
2020年7月21日,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以職務犯罪檢察工作為主題的第二十批指導性案例。據當天新聞發言人介紹,近年來,職務犯罪案件呈現以下特點:貪污賄賂犯罪是主要職務犯罪類型;基層公職人員職務犯罪占絕大多數;個別案件犯罪數額特別巨大,影響十分惡劣;檢察系統積極適用違法所得沒收特別程序辦理了一批案件。
同時,檢察機關受理的職務犯罪案件中,貪污賄賂類犯罪占比超過80%,所涉罪名集中在貪污罪、受賄罪、行賄罪和挪用公款罪。瀆職侵權類犯罪占比10%左右,所涉罪名主要集中在玩忽職守罪、濫用職權罪、徇私枉法罪等。
在檢察機關受理的職務犯罪案件中,鄉科級以下公職人員占80%以上。此類犯罪主要發生在工程建設、征地動遷、惠民資金、專項補貼等資金密集、監管薄弱領域,且農村基層組織工作人員職務犯罪增幅明顯,蠅貪、蟻貪類案件占比較大,基層公職人員仍是腐敗犯罪高發群體。
少數職務犯罪分子利欲熏心,瘋狂斂財,不計后果,涉案金額十分巨大,有的涉案金額高達幾千萬、上億元。其中既有小官大貪,也有高官巨貪。
在職務犯罪中,司法工作人員知法犯法,實施相關職務犯罪行為,性質更為惡劣。也難怪有人說:“一名法官的昏庸,其危害有時候勝于十名殺人犯的惡行。”
截至2019年年底,全國檢察機關共立案偵查司法工作人員相關職務犯罪案件871 人。而單2020年全年,全國檢察機關立案偵查的司法工作人員相關職務犯罪案件數、人數便大幅增長,實現了“雙破千”,立案偵查1400 余人,同比上升63.1%。
司法實踐中,執法、司法領域中存在的危害司法公正、侵犯公民權利的犯罪行為,通常與訴訟活動中的違法犯罪行為交織在一起。
最高檢第五檢察廳廳長侯亞輝介紹說,2020年,第五檢察廳積極穩妥推進司法工作人員相關職務犯罪案件偵查工作。其中,針對山東檢察機關在辦理傅振鋒涉黑犯罪案件時發現的“保護傘”案件,線索涉及地區多、阻力大、案件重大疑難復雜等困難,經報最高檢領導批準后,第五檢察廳直接領辦該案,組織山西、上海、江蘇、山東等相關省份偵查骨干參與辦理,有效突破了案件,確保了辦案效果。
同時,檢察機關緊緊抓住刑罰變更執行中考核獎懲、會見通信、安排勞動崗位、調換服刑場所等容易發生司法不公和腐敗問題的重點環節,突出查辦徇私舞弊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玩忽職守、濫用職權等職務犯罪。
過去一年,刑罰變更執行領域中,檢察機關適時亮劍,一批大案要案、窩案串案被依法查處,有力地懲治了其中的腐敗問題。
2020年9月,巴圖孟和“紙面服刑”案經媒體曝光后,引發社會強烈關注。1992年5月12日,因發生口角,未滿19周歲的白永春,被未滿18 周歲的巴圖孟和捅了3 刀,不治身亡。然而,被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15年的巴圖孟和,卻在三個月后被“保外就醫”,回家過上“紙面服刑”的逍遙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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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巴圖孟和“紙面服刑”案,檢察機關督促呼倫貝爾市提出對涉案56 名人員進行黨紀政務處分,涉嫌違法犯罪的移交司法機關處理的意見。
從云南孫小果被判死刑后違規減刑出獄,到內蒙古巴圖孟和故意殺人后“紙面服刑”15年,再到郭文思違規減刑9次后釋放,多起案例顯示,違規違法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等涉“減假暫”司法腐敗損害法律權威、破壞社會公平,必須強化對權力的制約監督,壓實主體責任,深查司法領域違紀違法行為,維護司法執法公平公正。
據侯亞輝介紹,2021年,全國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將進入常態化,全國政法隊伍教育整頓工作即將全面啟動,要在政法系統來一場刮骨療毒式的自我革命,堅持刀刃向內。
在圍繞職務犯罪檢察主題最高檢編發的第二十批指導性案例中,從“明確追加起訴標準”“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正確處理提前介入意見與審查起訴意見關系”“普通程序與違法所得沒收程序銜接”等方面下功夫,檢察機關加強辦案引領指導,發揮了積極作用。
其中,談及違法所得沒收程序,真正做到加大程序適用力度,震懾心存避罪幻想的外逃人員,起到卓有成效作用。
“反腐敗追逃追贓,既要把人追回來,也要把贓款追回來。”
對外逃腐敗分子依法適用違法所得沒收程序,是依法懲治腐敗的重要法律武器。發揮特別程序的作用,確保腐敗分子不論逃得多遠、逃匿多長時間,都不會逃脫法律的懲處,最大限度地為國家挽回經濟損失,是職務犯罪檢察部門必須做好的一項重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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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1日,在最高人民檢察院新聞發布會上,最高人民檢察院第三檢察廳(職務犯罪檢察廳)廳長王守安介紹,近年來,我國檢察機關積極參與反腐敗國際追逃追贓和國企跨境腐敗治理工作,充分發揮違法所得沒收程序對外逃腐敗犯罪分子的警示、教育和懲治作用。依法對30 名逃匿、死亡的貪污賄賂犯罪嫌疑人提出沒收違法所得申請,追回違法所得5.56 億元,確保不讓腐敗犯罪分子在經濟上占到便宜。
據統計,2020年1至11月,全國檢察機關共受理適用違法所得沒收程序案件15 件15人,向人民法院提出申請6 件6人,法院一審裁定沒收違法所得2.94 億元。
前不久,韓曉峰接受媒體訪問時,詳細介紹了檢察機關具體如何適用“違法所得沒收程序”這一制度。
整體可以概括為三大方面:“積極推進,加大程序適用力度”“加強對重點案件的指導,突出辦案效果”“不斷探索總結,加強規范化建設”。
在加大程序適用力度上,韓曉峰介紹,按照刑事訴訟法規定,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逃匿、死亡案件應當沒收違法所得的,由人民檢察院向人民法院提出申請。檢察機關加強與監察機關溝通協作,做好案件篩查、審查,對符合適用條件的及時向法院提出沒收申請。
在加強重點案件指導上,上級檢察院加強辦案指導,重要問題報最高檢審核把關,確保案件依法規范辦理。中國農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金融市場部投資中心本幣投資處原處長白靜違法所得沒收一案,最高檢派出指導組全程指導,先后組織7次座談會、視頻會研究案件,取得了較好的辦案效果。
在加強規范化建設上,繼2017年會同最高法院發布實施《關于適用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逃匿、死亡案件違法所得沒收程序若干問題的規定》后,檢察機關探索總結程序適用中的具體問題,對違法所得范圍認定、違法所得“高度可能性”證明標準、出庭示證質證重點等問題進行明確細化。
2020年3月,“天網2020”行動正式啟動,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牽頭開展職務犯罪國際追逃追贓專項行動,緊盯未歸案“百名紅通人員”,把近5年內出逃、縣處級以上、涉案金額較大、群眾反映強烈的職務犯罪外逃人員納入掛牌督辦范圍,加大對國企、金融和扶貧民生領域外逃腐敗分子的追緝力度。
2021年2月22日,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公布數據,“天網2020”行動共追回外逃人員1421 人,其中“紅通人員”28 人、監察對象314 人,追回贓款29.5 億元。
2020年也被譽為“追贓工作年”。
2020年1月3日,湖南省岳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就“紅通人員”犯罪嫌疑人彭旭峰受賄及其妻子賈斯語受賄、洗錢違法所得沒收申請一案公開宣判,裁定沒收犯罪嫌疑人彭旭峰、賈斯語在境內的違法所得人民幣1 億余元、黃金制品以及在澳大利亞、塞浦路斯、新加坡、圣基茨和尼維斯聯邦等國家的資產;對彭旭峰、賈斯語違法所得追繳不足部分,繼續追繳。
“人跑了,贓款贓物照樣要追回。”
本案的一大亮點是,在彭旭峰及其妻子賈斯語逃匿境外不到案的情況下,依法運用違法所得沒收程序,對兩人在境內外的違法所得及其他涉案財產裁定沒收。這是堅持以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開展追贓的生動案例,宣示了對外逃人員違法所得一追到底的堅定決心,對外逃腐敗分子形成有力震懾。
與此同時,我國反腐敗國際合作的“朋友圈”也在不斷擴大。在聯合國、二十國集團、亞太經合組織、金磚國家等多邊框架下,我國積極闡述中國主張,多次把追逃追贓寫入國家領導人重大多邊峰會和雙邊會晤文件,展現了對國際反腐敗合作的信心與決心。
截至目前,我國已經與81 個國家締結引渡條約、司法協助條約、資產返還與分享協定等共169 項,與56 個國家和地區簽署金融情報交換合作協議,初步構建起覆蓋各大洲和重點國家的反腐敗司法執法合作網絡。
我們相信,運用政府合作、違法所得沒收程序等手段,對境外贓款進行查找、凍結、沒收和返還,實現境內贓款“藏不住、轉不出”,境外贓款“找得到、追得回”,確保不讓腐敗犯罪分子經濟上占到半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