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育進中考：課程認知與實踐訴求

霍曉宏 王慧霞

一、問題提出

2020年10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聯合印發了《關于全面加強和改進新時代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意見》提出推進評價改革，“把中小學生學習音樂、美術、書法等藝術類課程以及參與學校組織的藝術實踐活動情況納入學業要求，探索將藝術類科目納入初、高中學業水平考試范圍。全面實施中小學生藝術素質測評，將測評結果納入初、高中學生綜合素質評價。探索將藝術類科目納入中考改革試點，納入高中階段學校考試招生錄取計分科目。”對于把美育納入中考，與考試招生掛鉤，社會公眾普遍擔心是否會出現“應試美育”，增加學生負擔。為了更好地探索“美育進中考”的可行性和科學性，天津市教科院體美勞教育研究中心承擔了2021年度院專項課題“美育進中考背景下推進天津市初中美育課程評價的對策研究”。課題組對全市不同區域的2345名初中學生和368名初中藝術（音樂、美術）教師進行了問卷調查，并對部分初中學校校長和教師進行了訪談。下面就調查和訪談的課程認知與“美育進中考”的疑惑進行分析。

二、課程認知

義務教育階段的美育落實既是關乎實踐怎么做的問題，又是回答美育理論的觀照和反思，即“是什么”和“為什么”的問題。課題組著眼于美育的本質和目標，分別從美育課程開設、課程需求、課程重要性、“美育進中考”的認知等四個維度進行設計，從教師和學生兩個角度進行調查和訪談。問卷審視了天津市初中學校美育實踐的現狀、美育在基礎教育中的位置、美育的評價形式等方面，以期實現促進學校和家庭重視美育的目標。

（一）課程開設情況

1.學生反饋信息。

（1）每星期上美術課的節數是多少？[單選題]

從學生視角看，每星期美術課開足1課時的占86.0%，大部分學校達到了教學課時要求。

（2）每星期上音樂課的節數是多少？[單選題]

從學生視角看，每星期音樂課開足1課時的占89.4%，大部分學校達到了教學課時要求。

（3）藝術課程有無被其他課程占用的現象？? ?[單選題]

從學生視角看，基本不被占用的占87.8%，經常被占用的占12.2%。

（4）除了音樂、美術課以外，學校開設的藝術類課程還有哪些？[單選題]

從學生視角看，除音樂、美術課外，學校開設的藝術類課程排在前兩位的分別是書法（39.9%）和舞蹈（11.1%）。

2.教師反饋信息。

（1）貴校的藝術課程被其他課程占用的情況？ [單選題]

從教師視角看，不被占用和很少被占用的比例為82.06%，作為非期中、期末考試學科，考試前會被占用的達16.03%。

（2）除了音樂、美術課以外，貴校開設的藝術類課程還有哪些？[單選題]

從教師視角看，除音樂、美術外，開設比例較高的藝術類課程是書法（69.84%）和舞蹈（39.67%）。這與學生反饋信息的位次相同，但比例出入較大。

作為學生反饋信息的比對，教師問卷和學生問卷細節雖有些出入，但反饋的總體情況一致。

（二）課程需求情況

1.學生反饋信息。

學校開設的藝術類課程（含第二課堂活動和藝術類社團）能否滿足你的需求？[單選題]

從學生視角看，基本滿足學生需求的占76.3%，說明藝術類課程還有開發的空間。

2.教師反饋信息。

貴校開設的藝術類課程（含第二課堂活動和藝術類社團）能否滿足學生的需求？[單選題]

從教師視角看，基本滿足學生需求的占84.79%。

（三）課程重要性認知

1.學生反饋信息。

你認為學習藝術課程對自己今后人生的重要程度是怎樣的？[單選題]

從學生視角看，認為重要的占66.8%，認為不重要的占5.3%，認為一般的占27.9%。

2.教師反饋信息。

您認為學習藝術課程對學生今后人生的重要程度是怎樣的？[單選題]

從教師視角看，認為重要的占93.75%，認為不重要的占0.82%，認為一般的占5.43%。

以上數據反映出：從重要性上看，師生之間有一定的認知差距，部分學生雖能認識到美育的重要性，但仍需教師進一步加強對學生美育重要性的引導和普及。

通過訪談了解到，各個層面對美育課程重要性的認知不足，存在著美育是“副科”的思想意識，部分學校有擠占藝術課時的現象。目前的社會培訓、考級取證將美育課程引向了藝術特長生培養的方向，造成學生和家長誤認為沒有藝術天賦就不需要培養藝術素養的錯誤觀念。

（四）對“美育進中考”的認知

1.學生反饋信息。

你對“美育進中考”的態度是怎樣的？[單選題]

其中，表示贊同的占78.3%（非常贊同的占30.5%、比較贊同的占26.6%、基本贊同的占21.2%），不贊同的占21.7%。

2.教師反饋信息。

您對“美育進中考”的態度是怎樣的？[單選題]

其中，表示贊同的占81.25%（非常贊同的占35.60%、比較贊同的占20.38%、基本贊同的占25.27%），不贊同的占18.75%。

從中可以看出，師生反饋信息呈正相關，且大部分持贊同態度。

從調研情況來看，天津市美育課程全面開齊開足情況是較好的，學生和教師兩方面反饋的數據的一致性較好;從數據交叉分析和訪談情況來看，天津市初中學校能開齊開足藝術課程，由于偶爾有被占用的情況（特別是考試前），小比例的學生認為每星期開不足國家規定的課時。總體來看，天津市藝術類國家規定課程開設情況較好。

在開齊開足的基礎上，如何進一步上好美育課程，必要的評價環節是不可或缺的。從對美育課程的重要性的認知來看，學生認知（認為非常重要的占25.9%，認為比較重要的占40.9%，合計占66.8%）和教師認知（認為非常重要的占70.11%，認為比較重要的占23.64%，合計占93.75%）的差距還是比較大的。

加強美育課程在學生中的重要性認知非常必要，這也契合了美育進中考的熱點話題。目前，全國已經有江蘇、廣西、湖南、云南和河南5個省全面啟動美育中考，同時，山東、四川、山西、內蒙古和吉林5個省的12個地市已經開始實施中考美育的計分，分值在10分到40分之間。此舉旨在利用中考指揮棒倒逼學校重視美育，提高學生的美育素養，將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落到實處。

雖然大部分教師、學生贊同美育進中考，而且現實基礎也支撐著這一結論，但仍然存在一定的顧慮，諸如美育能否用考試衡量、考試的導向增加了學生課業負擔、考試的公平公正如何保障以及考試的內容和形式等問題。

三、實踐訴求

（一）把美育納入中考是現實選擇

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全面發展的思想是我國教育方針的理論基礎。不可否認，在當前的教育實踐中存在智育至上，考試考什么教師就教什么，從而決定了學生學什么，基礎教育出現了嚴重的“以考定教”的應試化傾向，對美育的重視呼吁恰恰是針對基礎教育中的這些弊端而提出的。

中小學美育本應以熏陶為主，納入考試層面是否會舍本逐末？回應這樣的疑慮，就必須明確政策實施的落腳點，即要利用評價的指揮棒作用，倒逼各地教育部門、學校、家庭乃至全社會重視美育。

美育是什么？《意見》指出：“美育是審美教育、情操教育、心靈教育，也是豐富想象力和培養創新意識的教育，能提升審美素養、陶冶情操、溫潤心靈、激發創新創造活力。”“義務教育階段注重激發學生藝術興趣和創新意識，培養學生健康向上的審美趣味、審美格調，幫助學生掌握1至2項藝術特長。”要達到這樣的目標，評價是一個有效的手段。現階段通過考試可以倒逼目標的達成。當美育的重要性得到全社會公認的時候，考試這種權宜之計當然也可以取消。

學校美育是立德樹人的重要載體。《意見》指出：“堅持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革命文化、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教育，引領學生樹立正確的歷史觀、民族觀、國家觀、文化觀，陶冶高尚情操，塑造美好心靈，增強文化自信。”美育進中考，當然要遵循美育規律。美育的最大特點是實踐性和體驗性。可以借鑒體育進中考的經驗，以過程評價為主體、結果評價為輔助，且結果評價要有一定的選擇性。

在安徽省印發的《安徽省中小學藝術素質測評實施辦法》中，將學生的藝術素質劃分為三個測評指標體系，分別為基礎指標、學業指標和發展指標。目的是在開齊開足美育課程的基礎上，用“考試評價”這一杠桿，撬動學校進一步開好美育課程，突出美育課程的重要性，從而達到提升學生美育素養的目的。

（二）依法治校，保證美育多元化實施

學校要保證美育課程開齊開足開好，如果沒有達到國家規定的教學標準要求，就是違法。任何課程的最終實施效果，關鍵在教師。美育的展開，最終也要靠教師，教師對美育的理解與認知，決定了美育在實踐中的表現形式。藝術教育是美育的手段，但美育絕不僅僅局限于藝術教育。藝術教育更多的是技能訓練，美育是素質培養。因此，需要對基層教師提供相應的美育指導與理念提升。在日常的教師培訓活動中，應加入美育的相關內容，讓美育與其他學科一樣成為學校教育的主要內容。

城鄉差距、地域差距較大，美育成績納入中考是否會影響教育公平？現實中不同區域、不同學校間即使硬件條件相近，軟實力也不盡相同。因此，應通過適切的評價機制，努力縮小城鄉差距和校際差距，讓所有在校學生都享有接受美育的機會，達到國家倡導的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的目標。

要考慮到不同區域文化特色和區域間的不平衡性。例如：和平區與薊州區地緣特色不同，師資、器材、場地資源也不同，就要因地制宜，在滿足國家課程標準要求的前提下，突出特色，盡量達到公平公正。

可以看出，美育從頂層設計到落地實施需要全社會形成共識。在美育資源不均衡的現狀下，面對區域差異、城鄉差異，怎樣使“美育進中考”基本達到公平公正，實質性的問題還是“考什么”和“怎么考”的問題。因此，應該打破一張試卷考到底的慣性模式，不能采用所有學生一張試卷的傳統考試形式，而是要盡可能地遵循美育所具有的實踐性和體驗性特點，讓學生在審美實踐活動中充分展示自我，最終實現讓每一個學生都享有公平而有質量的美育目標。

（三）改革評價體系，確保“美育進中考”安全著陸

用考試尤其是與升學掛鉤的方式來強化學校對美育的重視，用這種應試的辦法來解決素質教育的問題是否會走偏？比如，如果美育考試內容過于簡單，與其他所謂主科（語數外等）相比，區分度不大，那么學校、學生和家長依舊會保持原狀追求分數，仍然不重視美育;如果美育考試內容過難，學生不易把握，學生間區分度大，就會出現為求高分而去上美育相關培訓班的現象。不難發現，美育進中考的帷幕剛拉開，資本已經在關注家長對音樂、美術等藝術學科培訓的需求，如果因為美育進中考而出現美育培訓熱，那就違背了美育的初衷。

推進美育進中考的落腳點應是促進學校開齊開足開好美育課程，重視過程培養與過程評價。對于美育進中考的考試內容和評價方式，《意見》指出：“依據課程標準確定考試內容，利用現代技術手段促進客觀公正評價。”這就明確了要以學定評、以學定考。在教學上，《意見》指出要深化教學改革，逐步完善“藝術基礎知識基本技能+藝術審美體驗+藝術專項特長”的教學模式。在學生掌握必要基礎知識和基本技能的基礎上，著力提升文化理解、審美感知、藝術表現、創意實踐等核心素養，幫助學生形成藝術專項特長。

藝術考試不是做題，重點是實踐體驗和美感。可以有適當的紙筆測試，也可以采用人機對話，更主要的是考核審美能力。如，鑒賞一張圖片、欣賞一段音樂、畫一幅畫、寫一幅字等都可以是有效的手段。

要因地制宜地設計考試內容和方式，注重考查學生必備的基本藝術素養，而素養是以知識為載體的。現時代有些人談知識色變，把知識和創新對立起來。試想一個人腦袋中空空如也，還談什么能力和創新。現時代培養人不能以灌輸知識為目的，而是要通過知識這個載體，培養能力、開發智力以及創新精神，不可偏廢。就像唱歌一樣，從呼吸、發聲到情感表達，沒有基本的常識不行。雖然也可以自己摸索，但是這要耗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過程中也許會出現創造，但教育的許多東西是不可逆的。由此可以看出，在一個人的學習中，有的需要慢慢探索，有的則從一開始就需要正確的引導。

除結果性評價外，美育更多的是要注重過程性評價，把評價融入日常教學過程之中，可以把課堂表現、結課作品、才藝特長、參加賽事、審美能力等納入綜合素質評價體系，為升學提供全面真實的學生成長記錄。探索評價主體多元化，把任課教師評、學生自評、學生互評、學生家長評等有機結合起來，為每個學生提供一份可量化（或分等級）的過程評價報告。把過程評價與結果評價按合理權重組成美育進中考的計分成績。以研究者之見，應逐步建立有效的美育過程評價體系，從而實現促進學校和家庭重視美育的目標。

（四）做好頂層設計，落實“五育并舉”

美育的目的是為了人的全面發展，美育的本質是素質教育，二者是統一的。從調查和訪談中了解到，反對美育進中考的普遍理由是加重學生的課業負擔。關于學生的課業負擔問題，關鍵是要把握有增就要有減。

社會的發展、科技的進步，使得學生要學習的東西越來越多。進入課堂的內容越多，學生的學習壓力就越大。要增加必要的內容就要相應減少非必要的內容，既要做加法也要做減法。要加強德體美勞，就要適當減少常規考試科目中“機械刷題”的做法。讓“機械刷題”在考試中少起作用甚至不起作用，這樣自然也就沒有了“市場”，可以有效地破解學生課業負擔過重的問題。

要減輕學生過重的課業負擔，就要做好頂層設計，使學生的學習量處于合理的區間。在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時代背景下，要加強思政課，勞動教育要設置必修課，體育、美育也要加強，這些無疑是正確的。但不斷地做加法，的確容易造成學生課業負擔過重。要做加法，更要善于做減法。要落實黨的教育方針，就要改變過去考試學科大量布置作業的習慣。增加德體美勞作業，就要相應減少一些學科過多的重復性作業，特別是要減少“機械刷題”，把“機械刷題”的時間用在德體美勞上，促進學生全面發展。

美育具有滯后性。學生的發展與成長是美育的最終尺度。已經實行美育進中考的地區的共有特點是：考核面向全體學生而不是特長生的培養;考核注重過程評價，不是一考定終身;考核內容是音樂、美術的基礎知識與基本素養;考核內容多樣化，注重素養而不僅僅注重技能。

試驗結果表明：在學校開齊開足課程的前提下，只要教師認真教、學生認真學，無需占用學生額外過多的時間就能取得好成績。

從長遠來看，美育素養和審美能力的提升，無論是對人的職業生涯還是生活質量來說都具有深遠意義。“美育進中考”僅僅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美育素養和審美能力的培養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需要社會、政府、學校、家庭以及學生達成共識，更需要一代代美育工作者的不斷進取。

我們相信，經過持之以恒的努力，一定會形成全覆蓋、多樣化、高質量的現代化學校美育體系，促進學生全面而有特長的發展，培養合格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

注：本文為“美育進中考背景下推進天津市初中美育課程評價的對策研究”（課題編號：TJJKY2021-ZX-02）的部分成果。

（責任編輯? 吳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