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坤·請戰書

華野 蕭蕙

1948年秋，解放戰爭進入第三年。在華東戰場，華東野戰軍在取得一系列戰役勝利后，實際上已形成對濟南的包圍之勢。濟南，是國民黨軍在山東的戰略要點，也是蔣介石維系華北殘局的一個支柱。在此以前，我軍還沒有打過如此大規模的攻堅戰。敢不敢打，能不能打，為全國所矚目。毛澤東及中央軍委決心已下，確定了“攻濟打援”的方針。濟南成為國共雙方在解放戰爭中傾力博弈的第一座大城市。

在濟南戰役即將打響之時，華東野戰軍第13 縱第 37師第 110 團 3 營營長劉坤沒等到天亮，就從床上爬起來，拿著全營的“請戰書”，一路小跑奔向團部。劉坤回憶：“團政委看了我的決心書后，并不給我談打濟南的任務，而是根據醫務部門發給我的一張‘一等殘廢證，動員我留在后方養傷，當‘保存干部。”之前劉坤已經6次負傷，兩只胳膊都殘了，在膠東保衛戰中，左腿又中槍，腿骨里還有一顆美國造的子彈頭沒有取出來。

劉坤有沂蒙山人的倔強，他從筆記本撕下兩張紙，坐下來重新寫決心書。由于識字不多，字寫得歪七扭八的。他寫道：“敬愛的團黨委和團首長：請先收下我的這張‘殘廢證。我雖六次負傷，被評為一等殘廢，可是一個共產黨員負點兒傷算得了什么！況且這些傷又都好了，有疤痕在身上就行啦，還要這證干啥？！黨和首長對我的關懷我心里全都明白。眼下革命形勢發展這樣快，濟南戰斗又是多么需要人哪！在這火口上，我從參軍那天起，就向黨下了保證;不解放全中國，決不下戰場，只要還有敵人，我就永遠戰斗在最前線！只要我還有一口氣，為革命我就要上！請求黨批準我參加濟南戰斗吧！”

9月16日午夜，急風暴雨般的炮火宣告了濟南戰役的開始。

劉坤所在的 3 營開始幾天一直作為預備隊，不過，他可沒閑著。

13縱司令員周志堅回憶：“我正觀察濟南地形，110團3營營長劉坤直接給我掛來電話，他報告說：搞到敵人一個軍火庫，里面放著20多門完好無損的日式山炮，還有100毫米口徑的迫擊炮等大批武器裝備。原來，3營接到群眾報告，說辛莊營房附近有一個軍火庫，守敵只有一個排，劉坤派部隊偷摸過去，把這個排消滅了，占領了軍火庫。接到劉坤的報告，我很是興奮。好家伙，還有這么多火炮和武器，我要去看看。我和幾個參謀到了辛莊營房，劉坤陪著我去看那些炮。有山炮、野炮、九二步兵炮，也有迫擊炮和各種武器彈藥。辛莊營房和這個軍火庫，都是日軍投降時留下的。我摸摸這門炮，摸摸那門炮。這么多炮實在太寶貴了。我真是愛不釋手啊！”

周志堅能不興奮嗎？當年繳獲了一門小口徑戰防炮，他就高興地坐在炮座上親自指揮射擊，為此屁股上還被敵人的機槍子彈鉆了個洞。這回，可不是一門、兩門，而是幾十門，排列得整整齊齊，“陣容”十分可觀。13縱“發了財”，臨時給每個師組建一個九二步兵炮連，這些炮，在攻打濟南時全都用上了，使我軍火力得到很大的加強。

戰斗進行到第三天，3營接到命令——協助友鄰部隊消滅商埠卡子門守敵，拂曉前插到桿石橋待命。劉坤一邊命令小分隊牽制敵軍正面火力，一邊部署各連機智靈活地迂回前進。就這樣，3 營按時到達外城，敵人還未醒來就當了俘虜。

突破外城后，3 營從俘虜口中得知，駐齊魯大學青年教導總隊正向內城收縮。國民黨的青年教導總隊相當于旅，叫這樣一支敵軍縮進內城，對下一步攻擊內城非常不利。劉坤當機立斷，迅速率領一個加強排奇襲齊魯大學之敵。劉坤以1比40的懸殊兵力，僅以5人輕傷的代價，半小時就消滅了1000多名敵軍。齊魯大學這一仗，成為我軍攻打濟南外城的收官戰。

周志堅麾下勇將如林，這位身經百戰的開國中將卻對3營長劉坤厚愛三分。多年后，他在回憶錄中寫道：“這個劉坤，在濟南外圍戰斗中以一個排占領敵軍火庫，為我軍提供了十分寶貴的炮，立下頭功。截殲齊魯大學之敵，是他立下的第二功。而在攻打內城的關鍵時刻，他立下了第三功，第三功更是突出。”

突破多道防線之后，我攻城兵團直逼濟南內城城垣。內城是敵人防御體系的核心陣地，內城城墻厚8米，高12米，每隔70米有一個向外突出4米的墩臺，每隔10米有一個碉堡，堡與堡之間構成火網互相支援，確實是一座堅城！

9月23日18時，我軍向內城發起了總攻。戰斗異常激烈，13縱打開的突破口黎明前被敵軍封閉。首次攻城受挫。

為盡快奪回突破口，不給敵軍喘息之機，周志堅決定白天繼續攻擊。這將是一場苦戰，任務交給了110團。

由于炸藥當量不足以炸塌城墻，我軍只能靠搭梯子，爬梯子登城。

執行搭梯子登城任務的是3營。

一接到強攻命令，3 營營長劉坤一分鐘沒有耽誤，立即抵近坤順門外，選好登城點。“沖啊，同志們！”一聲令下，戰士冒著槍林彈雨沖過水深及胸的外壕，抬著幾百斤重的云梯直撲城墻。云梯豎上城頭，敵人火力轉移了過來，子彈如傾盆大雨般向下射擊，云梯被打得木片橫飛。3營架設的云梯被敵人一次次推下來。架梯隊的勇士們，前仆后繼，不顧一切地一次又一次地扶起云梯，在架梯的過程中，倒下一個，上去一個，倒下一組，上去一組，經過5次強行架設，最后，終于把云梯像釘子一樣死死地釘在城墻上，屹立不動。劉坤戰后回憶：“我和王文（教導員）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帶領7、8連攀梯登城。當我們倆來到云梯前，就見一個個架梯隊的勇士們，雖然已經停止了呼吸，可雙手仍然還緊緊抱住云梯不放，此時，我的心如刀絞一樣疼痛，決心帶著全營去奪取他們未能奪取的目標。”

當大部隊從3營打下的突破口涌進內城時，劉坤已身負重傷，不省人事地躺在擔架上了，這是他第七次負傷。

24日，東西集團先后突擊成功，把“打進濟南府，活捉王耀武”的紅旗插到了制高點。戰斗至黃昏，內城國民黨部隊全部被殲，濟南戰役勝利結束。隨后，新華社發表了題為《慶祝濟南解放的偉大勝利》的社論，文稱：“這個偉大的勝利，不但使國民黨反動派及其美國主人目瞪口呆，甚至全國人民也因為它的意外的迅速而驚異。”

濟南戰役勝利后，劉坤所在的第13縱隊第37師第110團 3 營被授予“濟南戰役二等功臣營”榮譽稱號，三個連隊分別榮記集體一、二、三等功。劉坤本人榮獲“華東一級戰斗英雄”光榮稱號。1950 年，他參加了第一次全國戰斗英雄代表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