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嫣
高原上的夏天總是姍姍來遲,秋天卻腳步勤,尤其是八月下旬連續幾天陰雨之后,古城拉薩的空氣中顯見得已蘊了濃濃涼意,人們自覺加了衣裳,草木也漸露秋的蕭瑟,唯獨窗外的兩畦花卉——一為格桑花,一為大麗花——全不干季節變化似的,顧自熱烈地生長著、張揚著一派旺盛的生命情態。秋天是收獲的季節,不僅收獲果實,亦收獲顏色,秋季的大地上最是豐富多彩。九月號的《西藏文學》是否能應和天地的節奏,呈現出多姿多樣的蓬勃態勢呢?
今年是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適逢中央民族工作會議8月27日至28日在北京召開,習近平總書記在會上講話強調,“要準確把握和全面貫徹我們黨關于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推動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高質量發展。”《西藏文學》始終擔負著這種重大歷史使命,及時學習和踐行講話精神非常重要。
本期“時代足音”欄目編發了劇本《讓靈魂起舞》,作者以倒敘的方式,通過當事人“白瑪央金”老人的回憶,還原出了西藏和平解放前夕昌都戰役的真實場景,首批進藏部隊寧可忍饑挨餓也要嚴格遵守“進軍西藏,不吃地方”的指示精神,以不傷害藏族群眾為前提,小心應對著錯綜復雜的地方勢力,年輕戰士更是舍命保護著每一位藏族老百姓,解放軍官兵的真摯情感和真誠言行,慢慢贏得了當地群眾的信賴和愛戴,其間還發生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劇本構思精巧,有歷史、有故事、有情感、有人物、有思想,很好地再現了藏漢人民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過程,表現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鮮明的主題和發展主線。
《雪山·鷹笛》和《消失的高原紅》兩篇小說風格相似,敘述都是平淡自然的,情節卻很有沖擊力,尤其前者,于波瀾不驚的語言節奏中蘊含著撼人心魄的力量,故事的發展出乎意料,情感也正在此間得以升華。第二篇是青年人面對純真感情、家庭責任以及生命信仰時的艱難思考與抉擇,讀來令人唏噓慨嘆,卻也欣慰釋然,生命終是一場各行其道的旅程。
散文《遠影》的語言是哲理的、思辨的,亦是詩意的,字里行間充滿隱忍節制的深摯情感。作者在夏天到來草原上辨納花盛開的時節,回憶甘南草原上幾位杰出人物的生平,三言五語就將人物形象鮮活地呈現出來,簡筆畫一般傳神。如今故人已去,但他們身上的智慧、圓融以及對民族文化的深情與擔當等優秀品質,將化作一筆精神財富永遠存留于人間。《青山不老為雪白頭》和《花開未覺冬已深》是描寫藏鄉舟曲新風貌的,卻沒有一般游記文章的疏離感,作者詩性的優美語言和充滿愛憐的柔婉細膩筆觸,使讀者真切感受到新鮮的旖旎風光,連雪花的降落都別具韻味,這般深情的文字,讓人直接忽略掉了作者的游客身份,而以為是替家鄉立傳的。
詩人李少君被稱為“自然詩人”,他的詩作早已形成了自己的標識,本期刊發他的一組詩歌,的確自然主義風格鮮明,仿佛草原上流淌的清淺溪流,又似草原人隨口吟唱的悠揚牧歌,自由、明快而深情;第二組詩是藏族女詩人納穆卓瑪的《放生魚》系列,她的詩歌于一般女性所共有的細膩溫婉之外,多了份空靈和哲思,詩人獨有的敏銳感知力,仿佛接通了直達心靈的路徑,人性和神性在此交融貫通,使得她的詩句蘊含了許多新穎而意味雋永的意象,比如她寫《花園》:“做個閑置在木格窗口的陶盆可好//和雨水,和清風交換面孔//從身體里長出花朵”,諸如此類的意象,柔美中透著隱忍的力道,令人凝眸,回味再三;成路的《童小在歌唱》也比較有特色,仿佛從歲月深處飄來,既有古韻的深幽婉轉,又具童趣般的天真活潑,似童謠,似民歌,似神曲,似禱辭,詩境中透著靈性的探尋足跡;最后一組詩歌《西藏日常生活的詩意》非常接地氣,詩人賦予糌粑、酥油、青稞酒、藏刀、風干肉等西藏日常生活的基本元素以綿延的詩意,司空見慣的物象也便具有了別樣的意味和新鮮的美感,正如荷爾德林的詩句“人,詩意地棲居”,生活的確需要詩意的觀照。
而詩從來就在生活中生長,只要你有一顆柔軟開放的心靈、一雙明亮的眼睛,就會發現,詩意無處不在。
窗外的兩畦花兒原本就比別處長得茂盛,植株均近乎一人高,在周邊漸近的瑟縮中,這些花朵兒卻格外地健碩、舒朗、艷麗,仿佛開啟了逆生長,千重花瓣的大麗花兒尤其一朵賽一朵地碩大飽滿、嬌艷奢華,無聲地奪人眼目,金色陽光下更是熠熠生輝、絢爛耀眼,以至于賞花人不自覺就忽略了夾雜其中已然開敗的枯黃花朵。這天上午十點多,我又一次將目光鎖于花朵癡癡地歡喜著欣賞著,就見一位耄耋老人來到小花園里,一手提袋子、一手持剪刀,小心騰挪著,將擎于枝頭的衰朽一一修剪掉,他的身后,整個花叢煥然一新,仿佛重返春天。
想起來這位老人我應該認得,他就是創作《齋蘇府秘聞》的著名作家旺多老先生,如今已80多歲高齡。修剪花枝的老人神態安詳,眼神里漾著童真,想象他當年就是這樣充滿樂趣地認真侍弄文字的,不禁心生欣悅與敬意!喜歡植物的人,應該多少具有植物的屬性吧,永遠會自覺地向陽而生。
而眼前這幅畫面,正是盎然詩意在清秋里搖曳生姿啊!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