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陳建
我為什么看不到母親的睡相呢?因為我睡著了,她才睡;我醒了,她早就醒了。
大概是五六歲,我在醫(yī)院住院,那時,母親在家里走不開,請二奶奶去醫(yī)院照顧我。一個下午,輸液之后我就睡著了。醒來,發(fā)現(xiàn)母親趴在我的床邊睡著了,她睡得很香,額頭上的皺紋像小蚯蚓清晰可見,鼻息很重,但很均勻,為了節(jié)省打理時間,母親剪了短發(fā),白發(fā)不知何時已經(jīng)冒出來不少。再看看她的眼角,還濕濕的。
我輕輕翻了一下身,母親卻立刻抬起頭,見我在看她,面露歉意,“這兩天感覺怎么樣?媽媽都沒能來看你。”
“蠻好的,就是屁股打針打得都腫了。”
她堅持要看一下我的屁股,輕輕撫摩了幾下,安慰說:“堅持住,醫(yī)生說你很懂事,再過幾個星期就快好了。”
母親給我?guī)Я司虏恕Ⅳ~。等護士查房結(jié)束,她又叮囑了幾句就回去了,她每次都是匆匆地來,急急地走,家里、地里還有很多活要她一件一件地干,她的心頭還壓著為我看病欠下的債。
我回憶著母親的睡相,天又黑了,不知不覺地又進入了一個夢鄉(xiāng)。在夢里,我長得比母親高了,她的活兒我都會干,她樂呵呵地瞅著我干活兒……
此后30多年,我外出念書,又輾轉(zhuǎn)多地工作,每次回家都如匆匆過客,連家里的老狗都不認(rèn)得我了。我給母親打電話,問得最多的就是“昨晚睡得好吧”,在得到肯定的答復(fù)之后,我的心才稍稍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