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純漢

我到雪溪公社工作時,正值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年紀。
跨進公社院子的第一天,一位慈眉善目的領導就對我說,我們很歡迎你來雪溪公社工作,以后我們大家就要像親朋一樣友好相處。后來才知道,他是公社的黨委委員、人武部部長,他的話自然是我所企盼的,感覺很親切,很溫暖。我家近在隔壁,只要翻過一條嶺就到,然而一年到頭,卻極少回去,即便回去看看老父親,多數也是當天打個來回。
我的職責是文書兼團委書記,文書是被公認的上管書記報告,下管掃帚燈泡,中間還管婚姻登記、戶口遷移、糾紛調解、報表統計、通知證明、來往賬目等等的雜管家。即便如此,在認真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還幾乎包攬下了公社整個院子的公共衛生,包括清掃廁所。下鄉來雪溪工作的上級領導,到了雪溪無一例外地稱贊我們:房子雖破舊,衛生屬一流。我也因此一直被那里的鄉親親切地稱為“我們的小張同志”。同志間,則不管年齡大小,一概稱我為“小張”,并一直沿用至今。
那時的我們,大都不計較什么待遇。有一次加工資,縣里給我們全區10名年輕干部兩個加工資的名額,并讓我們自己推選,其中一個名額大家就一致鎖定了我。參加工作沒多久就被加工資,這哪能行!當時我壓力山大,心理負擔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最終鼓起勇氣直接向公社和區委黨委書記請求,堅決要求將這個名額讓給別人。兩位好書記答應了我的請求,讓我如釋重負。誰知待批復下來,我的名字仍赫然在冊,更沒想到的是,這年年底,我還得到了一本大紅塑料封面、蓋有縣人民政府公章的“先進工作者”的榮譽證書。
在雪溪,除一個叫“馬坑”的小村有一截路程可借道一條公路外,其余的村都不通公路,下村工作自然都得步行。步行雖然勞累,但那時的環境尚未人為受損,尤其是春暖花開的時節,走在寧靜的鄉間小路上,時而蘭香襲來,時而鳥兒歌唱,那情那景,實在沁人心脾、賞心悅目。在此期間,我還有幸結識了幾位良師益友,他們中有工廠職工、有醫務工作者、有基層郵電員等等,其中一位當年的熱血回鄉知青,雖早已成為部隊大首長,但數十年來我們一直情同手足,義比“桃園”。
然而,同是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有人也會變著法兒打破其寧靜,并設計出一個簡直讓人始料不及的調皮方案來。那是兩位公社干部都去同一個村子工作,其中一位先行,另一位便約伴悄悄尾隨其后。待做完工作返回公社時,已是夜深人靜時分。當尾隨去的干部了解到對方要返回的確切時間后,便和同伴先一步離開村子并在通往公社的山間小路邊一處草木叢中藏匿了起來,待那位干部照著手電,吸著香煙,優哉游哉地靠近他們藏匿的地方時,他們便不聲不響齊刷刷地站立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換了誰都會被驚怵,次日天明,自然便成了大家的笑談。那時公社的文化生活枯燥,而這種調皮行為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個補缺。盡管現在想來,這樣的調皮事還是小心為好。
至于公社干部與村干部之間的關系也是同樣的密切,就拿吃個便飯這樣的事來說吧,那時候尚屬計劃經濟年代,工作的人憑的是糧票吃飯,盡管定量有限,但每次召集村干部前來公社開會,許多時候是我們自己掏的腰包,而我們下村去工作,對方招待我們時更像親人。
隨著時日的不斷推進,數年后,我受組織上調遣進了城,然而,每當工作或生活中碰到難處,或者心情憂郁時,便常常懷念起在雪溪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