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天氏之樂》雜考

張忠英

（寧陵縣委政研室 河南 寧陵 476700）

《葛天氏之樂》不僅是中國最早的歌舞，而且是中國第一部有文字記載的歌舞，是中華民族文化藝術的重要源頭之一。古代葛天氏的音樂，演奏的形式是三個人拿著牛尾，踏著腳來唱八闋歌：第一章叫“載民”，第二章叫“玄鳥”，第三章叫“遂草木”，第四章叫“奮五谷”，第五章叫“敬天常”，第六章叫“達帝功”，第七章叫“依地德”，第八章叫“總萬物之極”。據《寧陵縣志·地理志·沿革》載：“寧陵世傳以為葛地，唐虞以前屬豫州，其邑里有無不可考。”古籍中所言葛伯國即位于寧陵縣境內，而“葛地”這一固定稱名又專指寧陵，則葛天氏之地應該位于寧陵縣。《葛天氏之樂》中的《玄鳥》和《遂草木》篇，可以揭示葛天氏之地確在寧陵。

一、《葛天氏之樂》中的“玄鳥”

上古氏族部落，多有圖騰崇拜。考古學者認為，“在氏族社會，以圖騰為宗神，每個家族的閭里之口都立有圖騰柱（Totem pole）以保護他們的氏族。所謂圖騰柱，大抵雕刻為鳥獸怪物形。”如陜西神木石岇遺址發現的神面紋圓型石立柱，伏羲氏乃是“官以龍紀而為龍師”，其氏族圖騰為龍。那么葛天氏之圖騰究竟為何？《葛天氏之樂》第二闋名“玄鳥”，可視為葛天氏玄鳥圖騰崇拜的明證。“玄鳥”一詞，見于《左傳·昭公十七年》，其中“玄鳥氏司分者也”，杜預解“玄鳥，燕也，以春分來，秋分去”。《詩經·商頌》有“玄鳥”篇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史記·殷本紀》載：“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長而佐禹治水有功。”顯然“玄鳥”在商朝的起源中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甚至可以說“玄鳥生商”。商人對于“玄鳥”的圖騰崇拜，在出土的甲骨文和青銅器中隨處可見，如玄鳥婦壺等。商朝起源商丘，與葛天氏有著相同的玄鳥圖騰，又與葛伯國相鄰，這不僅說明商朝與葛天氏族關系匪淺，也側面印證了葛天氏地在寧陵的正確性。葛伯國與商族關系非同尋常，更表現在“葛伯不祀”這一歷史事件中。從《史記·殷本紀》《孟子·滕文公下》記載中可以看到，商湯攻打葛伯國的理由是“葛伯仇餉”，不祭祖先。學者多認為商湯與葛伯有著共同的宗祖，才會讓他有這樣的借口去問葛伯為何不祭祀。而前文已經說到“同一圖騰，即同一族氏”，顯然商朝先祖明顯與玄鳥有關，則亦可推論葛伯國先祖必然與玄鳥有關。就共同的圖騰崇拜即可視為同族而言，葛天氏作為玄鳥圖騰最早的氏族，葛伯國與商族當同為葛天氏玄鳥部族后裔。

二、《葛天氏之樂》中的“遂草木”

對于“遂草木”，許多人都曾有解釋，但不確切，沒有通解、定解。在《呂氏春秋》的記載中，葛天氏之樂并非古樂的首次出現，其前尚有朱襄氏。寧陵與柘城毗鄰，清乾隆間《柘城縣志》載：“有巢氏沒，數閱世而朱襄氏立，于是多風，群陰閟遏，諸陽不成，百物散解，而果蓏草木不遂。”這里很明顯的出現了“草木不遂”，令人很容易聯想到《葛天氏之樂》的第三闋“遂草木”。結合上下文可看出“草木不遂”是草木不能順遂生長、結果，所以《葛天氏之樂》“遂草木”的意思即是祈求草木順利滋育、成長結果。在上古帝王世系中，朱襄氏與葛天氏前后相連，朱襄氏之時，“多風而陽氣畜積，萬物散解，果實不成解落也”，導致人們對這一現象產生了深刻的記憶，因而到了葛天氏之時，人們祈求草木結果，并在《葛天氏之樂》八闋中單獨列了一闋，當視作合理的解釋，亦可視為葛天氏地在寧陵的佐證。

三、葛天氏族淵源

鄭樵《通志》載，“三代之前，姓氏分而為二。男子稱氏，婦人稱姓。氏所以別貴賤，貴者有氏。賤者有名無氏。”“五帝之前無帝號，有國者不稱國，惟以名為氏，所謂無懷氏、葛天氏、伏羲氏、燧人氏者也。”指出上古帝王稱氏主要是為了尊貴，而且是以名稱氏。《白虎通義》分析，“所以有氏者何？所以貴功德，賤伎力。或氏其官，或氏其事。聞其氏即可知，其所以勉人為善也。或氏王父字何？所以別諸侯之后，為興滅國、繼絕世也。”表明上古帝王稱氏與其功德緊密相關，如有巢氏，即是因開創了巢居文明；燧人氏則是因鉆木取火；庖犧氏因養犧牲以充庖廚；神農氏則嘗百草等。葛天稱名由來，應與其功德相關，有人認為葛天氏乃是由于制造葛藤編織來造屋之類而稱名的。

宋朝鄧名世《古今姓氏書辨證》明確說過：“梁國葛氏，出自古天子葛天氏之后，有嬴姓葛伯之國，夏桀氏國滅，子孫為葛伯氏，亦去伯為葛氏。”梁國葛氏（即寧陵葛氏），是古天子葛天氏之后，而梁國葛氏有嬴姓葛伯之國，其后國滅，才又稱葛伯氏或葛。有史料明確記載“梁國葛氏出自古天子葛天氏之后”。《風俗通義》載：“葛氏，葛天氏之裔，子孫氏焉。夏時葛伯，嬴姓國也，亦為葛氏。”說葛氏為葛天氏后裔，夏朝葛伯也是葛氏，即是說葛伯也是葛天氏后裔，或說葛伯封地是葛天氏的后裔聚集地，因為不可能說夏朝的葛伯國是橫空出世的，葛國之稱名必然與葛天氏密不可分。

還有史料認為，葛天之稱名當為“蓋天”，葛天氏當為蓋天氏、權天氏。《路史》卷七載：“葛天氏：葛天者，權天也。爰擬旋穹作權象，故以葛天為號。”《說文》：“葛，蓋也，與鹖皆音蓋。《集韻》：蓋，覆也，居易切。蓋、曷、盍，古通用。”“贊曰：旋穹蒼蒼，孰測至極。不有圣人，伊誰軌則。無言而信，不化而行，垂法葛天，蕩蕩難名，載民玄鳥，臨物之極，八闋興謠，莫知帝力。”可視為對葛天氏稱名的合適解釋。這里的“權”，當為權量、權衡。“葛天”即為“權天”，“葛天氏”就是測量天體運行者，所謂“旋穹蒼蒼，孰測至極”是也。又“葛”通“蓋”，“葛天”即為“蓋天”。“蓋天”是上古時期測量天象的專用詞匯，“蓋天氏”乃是天文職掌者的意思，所以按照《路史》的說法是解釋得通的。葛天氏與天文學的關系，在《古今圖書集成·歷法典》的記載中較為詳細。葛天氏大概因為制作了測量天體運行軌跡的儀器而稱為“葛天”，而《隋志》所說的周朝受之于商的“《周髀》蓋天（即言天如蓋笠，地似覆盤）”，也是承襲了伏羲氏族時期的“葛天”說。我國古代天文學最早的學說就是“蓋天說”，即天圓地方說。如《淮南子》“以天為蓋，以地為輿”。《晉書》“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均是這種理念的具體表述。良渚文化中的玉璧、玉琮與天文觀測相關，河南濮陽西水坡仰韶文化遺址45號墓的北斗七星考古發現，都足以證明“蓋天說”的存在時間之早，與葛天氏之時相合。

四、葛天氏與嬴姓

嬴姓為玄鳥族，嬴姓國即玄鳥國。從圖騰角度來講，不論是少昊氏以鳥名官，還是伯翳馴鳥獸，或是伯益即為玄鳥后裔，或玄鳥又等同于鳳鳥，都足以證明嬴姓氏族為鳥夷族，與玄鳥、鳳鳥圖騰都密切相關。顧頡剛《鳥夷族的圖騰崇拜及其氏族集團的興亡》論證嬴姓為鳥夷族：“日照為春秋時莒國都城，莒是魯人稱為‘夷’的，《史記》《漢書》都說莒是嬴（盈）姓，而那里的龍山文化，鳥頭和鳥形的陶器最多，足征嬴姓是鳥夷族，以鳥為圖騰，所以在任何器物上都塑制著鳥形。”“殷人的祖先，秦人的祖先，以及徐人的祖先，各有一套‘卵生’的傳說，我們可以斷說他們都屬于鳥夷的一個大部族。”嬴姓為鳥夷，嬴姓國可以稱之為鳥夷國或鳥夷部族，嬴、盈、偃其實全可算為鳥夷同一部族，而嬴姓的圖騰即為玄鳥或鳳鳥，所以又可稱為玄鳥部族或鳳鳥部族，玄鳥又幾乎與鳳鳥同義，而葛天氏作為歷史記載最早以玄鳥作為圖騰的氏族，自然當為鳥夷氏族的始祖之一，嬴姓可視為玄鳥氏族葛天氏的后裔。

五、葛天氏地考

2007年“葛天文化與呂坤學術研討會”上，來自中國社會科學院、中華書局、香港中文大學等單位的專家學者，把葛天文化作為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進行深入探討。達成共識：河南省寧陵縣上古時為葛天氏部族生息地，葛天氏和葛國地望在今河南寧陵；葛天氏時期，創造了以“葛天氏之樂”為主體內容的葛天氏文化等較高的早期人類文明。“葛天氏之樂”所反映的是一種自然和諧、天地人都能和睦相處的理想生活狀態，是最早有文字記載的中國和諧社會形式之一。葛、權、葛伯、諸葛四姓均是葛天氏后裔，寧陵為其祖籍地，葛天氏（葛伯）為其得姓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