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袁枚說,書非借不能讀也。其實還可說,書非驚嘆不能常讀也。比如偶得一書,作者和內容皆陌生,但開卷一讀,驚嘆連連,文采讓人流連,見識讓人醍醐灌頂,且發現作者居然是一位被歷史埋沒的大家,又驚嘆不已。此類書給人印象深刻,日后會常常憶起并讀它。
近讀顧隨《駝庵詩話》便生出如此慨嘆。顧隨先生名聲不大,沒有他的學生葉嘉瑩、周汝昌等知名,但他稱得上中國現代學術史上被埋沒的大家。他學識深厚,藝術感覺敏銳,且表達清澈透明,沒有學究氣,讀他的詩話如沐春風。雖然他談的多為古典詩詞,但他的觀點適合一切文學。比如他說,詩之好,在于有力。何為有力?他論述了“力”的三種表現。之一,文人自我中心,由自我中心至自我擴大至自我消滅,這就是美,這就是詩。否則但寫風花雪月、美麗字眼,仍不是詩。之二,大詩人最痛苦的是內心與外物不調和,這種情形下出來的是真正的力。之三,由苦而得是力,由樂而得是趣。他說,常人甚至寫詩時都沒有詩,或寫詩時始有詩,此亦不佳,必須本身是詩。他說,不論派別、時代、體裁,只要其詩尚成一詩,其詩心必為寂寞心,必須熱鬧過去到冷漠,熱烈過去到冷靜,才能寫出熱鬧、熱烈的作品。他說,一切文學的創作皆是“心的探討”。吾國多只注意事情的演進,而不注意辦事人之心的探討。吾國文學中缺少“生的色彩”。生可分為生命和生活二者,吾國文學缺少活的表現、力的表現……這些觀點誕生于70多年前,至今仍不過時,開人智慧,實在難得。
本期兩個中篇小說《樊素英》《無物》以人物的命運感和豐富的生活細節取勝,有深入社會肌理的感染力。“《福建文學》70年”刊發兩位編輯前輩朱谷忠、王炳根的回憶文章,鉤沉往事,激情的文學歲月如在眼前,讀來讓人感嘆:一本文學刊物曾經走入了多少人的心靈。著名散文家蕭春雷亮相“實力”,帶來一篇頗有震撼力的《那些受傷的海洋生物》,講述大黃魚、鰣魚、江豚等遭遇命運變故的來龍去脈,極具人文情懷,文字精準、深邃,值得一讀再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