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般的呵護

譚維河

臨近春節的一天，我接到往屆學生小彥的婚宴請柬。她是我當年的得意門生，我打心眼里替她高興。但我馬上要回家鄉過春節，時間有沖突，怎么辦？

正猶豫著要不要去時，又接到一個電話：“老師，我是小媚（化名），你還記得我嗎？我現在小彥身邊，她的大婚你可一定要來哦，我們好些同學都參加呢。趁此機會，我們搞個同學聚會，我們都想見你！”我想了半天，終是沒想起關于小媚的半點印象，但作為他們當年的班主任，我決定還是去一趟。

那天晚上六點，當我步入酒店大堂，立時有好些學生圍了上來。我認出了其中的小彥、小云、小康、小耀、小偉、小興、翠莎……另外幾個，任我前瞻后顧左思右想，竟是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好在小彥及時招呼我們進包間，算是替我解了圍。

剛一落座，就有一雙手伸了過來——“我是小媚，老師還有印象嗎？”我仍是想不起來。“我初三那年，要不是你的幫助，我可能連初三也讀不完了。”她這樣一說，我腦子里仿佛一激靈，往事不由慢慢地涌現在腦海。

那年春天的一個早讀課上，我發現小媚的位置空著，就問旁邊的同學她去哪了。同桌說她今天沒回來。我心想，小媚一向乖巧，成績也不錯，估計是病了，于是打算上完課再找她家長了解一下。課后，我打電話到她家，但沒人接聽。反復打了幾次，依然如此。我心里不禁有點狐疑：“電話沒人接聽，小媚與家人都去哪了呢？”下午，見她的位置還是空著，我感覺不大對頭，放學時叫來與小媚同村的翠莎說：“小媚一天都沒上學，你回去幫我去她家看看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翠莎跑來跟我說：“老師，小媚的爸爸去世了，她說不再讀書了。”我的心頭一顫：不至于吧？小媚的成績挺不錯的，馬上就中考了，這不是挺可惜嗎？而且，這可能事關她一生啊。我決定找時間去她家一趟，勸她回來上學，參加中考。

幾天后，我在翠莎的陪同下來到小媚家。坐下后，小媚的媽媽哀愁著訴說：“老師，不是我不想讓小媚讀書，只是家里確實困難，沒有辦法啊。丈夫治病不光花光了積蓄，還欠了一屁股債。兩個女兒，一個讀高三，一個讀初三，我又沒有固定工作，靠打散工維持家計。她們讀完高三、初三，接下來怎么辦呢？我實在沒辦法啊！”我說，這孩子不讀書就埋沒了，有困難咱們想辦法克服，還可以向鎮里申請扶貧助學基金。小媚媽媽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沒有說，顯然是有難處。最后，她表示說：“老師，讓我再想想吧。”

第二天，小媚正常回來上學了，看到她認真讀書的身影，我心頭的一塊大石終于落地。我悄悄把翠莎叫來辦公室，掏出200元，遞給她說：“小媚在學校的伙食費我來出吧，我不方便直接給她，你幫我給她吧。另外，我們教育辦的扶貧助學基金會也會幫助她的，你轉告她安心讀書吧。”下午，我的辦公桌上多了一封信，那是小媚寫給我的。信中說：“老師，你放心吧，我會克服困難好好讀書的……”里面還夾著我給她的200元錢。那年中考，小媚考取了禺山高中，后來順（下轉第頁）（上接第頁）利考上了大學。

現在，小媚在廣州一家外企工作，夫優子秀，事業有成。在她趨近給我敬酒時，我再次仔細打量打量了她，發現歲月的刻刀已大大改變了她的模樣。大學給了她文化，城市給了她風度，她已是標準的女白領。閑談中，我們又說起那次家訪。她告訴我，那一天我走后，她母親一夜沒睡，而就是那一夜改變了她的命運。

當時我做了什么，竟有如此大的“魔力”？我隱隱約約地記得，那天晚上，我在做最后的努力勸說時，告訴小媚的母親，小媚不是泥巴，她有光澤。也許就是那一句話，讓小媚在千千萬萬被湮沒的農家女孩中，偶然地避免了一次不幸。

蘇霍姆林斯基說：“沒有愛，就沒有教育。”巴特爾也說：“教師的愛是滴滴甘露，即使枯萎的心靈也能蘇醒;教師的愛是融融春風，即使冰凍了的感情也會消融。”

我想，我澆的只是一滴水，誰知卻涌出了一眼泉！

我一直以為來自學生的夸贊，得益于我教書的出色。其實不是，他們真正銘記在心的，還在于我對他們一星半點的攙扶。

每個學生都有一顆水晶心，對他們怎么呵護都不為過;愧疚的是，我做的太少了！

（作者單位：廣州市番禺區化龍片教育指導中心? 廣東廣州? 511450）

責任編輯? ?余志權